罗维西：黑暗与朦胧中的当代性

保罗·罗维西（Paolo Roversi，1947—  ）出生于意大利，17岁时在家庭的度假时发现了摄影的乐趣。后来有机会认识了摄影家比特·奈普，从而在70年代早期移居巴黎，第一次进入了时尚领域。然而事业的生涯真正开始，则是在成为摄影家劳伦斯·萨克曼之后，学到了许多摄影技艺。后来在巴黎长达30多年的生活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使用大画幅的波拉胶片捕捉具有飘忽之美的影像，画面柔弱且具有虚构的梦幻色彩。画面的特征往往呈现出单色调，或者小心翼翼地构成单纯的色彩，常常和世界上顶尖的名模以及设计师合作，为世界上许多一流的杂志和国际广告公司拍摄。

刚刚出道时的罗维西将杜·布歇的名言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人的自身是沉默的；是影像说出了什么。”然而在他早期的报道摄影中，一直保持着黑白影调中隐藏的神秘色彩，直到后来才逐渐展开影调的丰富和多样性。黑白的力量对于他来说是永远不可忘怀的，尤其是在黑白中所孕育的神秘之美，似乎没有人可以企及。

 

 

罗维西以自己的独特语言敏锐捕捉每一个瞬间。“拍摄对象在摄像机前发现自我、完全与外部世界相隔绝、沉溺于她的孤独和从北边窗户流进工作室的美丽光线时那一刻的表情”深深触动了罗维西的艺术神经，他照片的返璞归真印记的溯源也由此展开。罗维西解释道：“通过时尚摄影，你可以创作图像，按你的想法塑造图像，而新闻报道则无法达到。”从那以后他一直待在巴黎，拍摄主题转向时尚摄影。

他还和很多著名的模特合作，比如和娜塔莉亚合作的《轮回》。在佛教的观念中，轮回意味着有三个层面：欲望的世界，物质的世界以及无形的世界。在娜塔莉亚的造型中，前两个世界很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罗维西当然不会忽略它们。但是最为绝妙的层面，就是带领我们进入第三个层面。

 

当然，不管模特儿是娜塔莉亚，还是凯特、阿米拉、沙洛姆还是英格斯，罗维西的人体带人进入了一个本源的世界，推向了抽象的边缘，总是面对一个纯净的白色环境，没有色彩，就像是一个神秘的印记，让人尊重。

身体是裸体的，但不仅仅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一种形式的分离，是痕迹的抹去，或者构成的消失。仿佛罗维西已经超越了物质世界的羁绊，取而代之的是形而上学的审美。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是裸体的，但是他们也可能就是一种原生态的，无定形的。面对这样一种“未完成”的模特儿，摄影家似乎在低语中说出了其中的秘密：“他们是正准备开放的花朵。我之所以选择她们，就是因为她们的神秘，她们的模棱两可，她们的优雅，她们的脆弱，她们的柔美。”

 

与其说摄影家向我们揭示了什么，还不如说他没有揭示的更多。他带给我们的正是佛教的三个世界：欲望，物质，以及无形。正如评论所说，这是当今时尚领域极端的表达，是一种优雅而脆弱的美丽。在他的裸体画面中，我们看到的是如同孩子般的诗意，正如他自己所说：“童年的乡愁是我作品主要的驱动力。”

 

在80年代早期，罗维西发现了刚刚推出了波拉大画幅胶片相机的魔力，自此以后，波拉的接触印相成为了他的里程碑，他的象征。大画幅机背取景的波拉画面，让他从时尚世界逃离出来，再也不给时尚世界任何的允诺。那些影像赤裸裸地呈现出来：朦胧的，模糊的，磨损的，几乎布满了擦痕。以至于他留下了这样的名言：波拉片用完之日，就是我的末日！

 

波拉的另一个魔幻特征，就是对色彩的克制以及古典的韵味。莫非罗维西是一个守旧的人？当然不是。来听听意大利哲学家乔治·阿加姆本的经典名言：“所谓当代性，就是他紧紧地把握对其时代凝视，并非察觉到光明，而是发现黑暗。不管是任何一个时代，对当代性的体验，就是暗夜朦胧。当代就是一个人如何在朦胧黑暗中的把握，有能力让笔尖的墨水刺透黑暗和朦胧。自称站在当代行列的人，决不允许让世纪之光瞎了眼，从而在光线的朦胧之处一瞥，发现最为深刻的东西。”

 

罗维西是躲在时代的后面？是的，但是却让他成为当代！他年轻时代的朦胧也许会有点幼稚，但是他在迷雾中的航程，却意味着同样的安静，同样的神秘，同样的沉默不语，如同冬日里的迷雾构成了蚕茧般的氛围——那些雾色有助于覆盖他的行踪。

罗维西的作品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似乎失去了时间性。然而实际上他的创造的确是前无古人的，充满了不可复制的独特性。一种微妙的辩证法被创造出来，平衡于呈现与消失之间，摇摆于知觉与情感的两极，构成了渐显和渐隐的对立面，如同海平线上从沙粒中露出的一张脸。

 

如果你去过他巴黎的工作室，面对木质地板上古典风格的器材，以及观察他的拍摄，你可以得到这样一连串的词汇：苦行憎的禁欲，简朴，温文尔雅，实实在在的存在和稳重的进程。在文艺复兴时代和前拉斐尔时代影响之外，仿佛还应该加上：观念派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