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鲁什金的“黑暗白昼”

这是一个影像系列的部分，出自俄罗斯摄影家安德烈·博鲁什金（Andrew Polushkin）之手，下面是一次访谈的节选——

问：你的新系列题为“黑暗白昼”，如何得来，寓意何在？

答：“黑暗白昼”（Dark Days）其实是和“白夜”（white nights）相对应的。白夜是圣彼得堡的一句旅游广告，每年的6月11日到7月2日之间，那里整个晚上天空布满透明的微光，黑暗不再降临。这是一个幽魂出没的日子，也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座建立在沼泽上的城市。在这段时期，圣彼得堡就会装扮成戏剧化的风格，让人联想到这不是一座生活的城市，而是梦幻的城市。然而这是短暂的，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尤其是在九月底到第二年的二月底，整座城市被浸透在另外一种氛围中，连番的大雨，沉闷的天空，白天如同黑夜。这时候白天短暂的光照恰好如同白夜的晚上。所以，我将其称之为“黑暗白昼”。

 

问：圣彼得堡的摄影家很为自己的城市骄傲，总是喜欢强调这座城市的严谨、庄重以及所凸显的欧洲精神。你是否想表现一个不一样的圣彼得堡？或许这是一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生活过的英雄时代所派生出来的圣彼得堡？

答：我并非意味着“黑暗白昼”就是和圣彼得堡相关的系列，我只是想说：圣彼得堡可以成为一个典型的虚构城市，然后在这上面所发生的可能。当然，圣彼得堡一定是在这一系列中典型的存在。我只是想将这座城市作为一个背景，从而创造出我所虚构的城市。这是一座无法指向未来的城市，但是却流向过去。这座城市似乎不再发生着什么，于是记忆几乎成为唯一的存在。

 

问：记忆也许成为你近来一系列作品的主要话题，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在触摸记忆，不管是个人的回忆还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而在这一系列中，你主要想讲述什么？

答：摄影最为基本的元素就是和记忆相关。摄影家拍摄一张单一瞬间的照片，几乎马上让这幅照片就变成了一种瞬间的记忆。每一个瞬间都无法长时间存在，除非变成了这样一张照片，摄影家和被摄者的记忆才可能留存。随后，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我们开始回忆的不是那一瞬间本身，而是那一张照片。也许对于大脑来说，储藏记忆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一个可视的瞬间。所以摄影可能是最接近于大脑的储存方式，比其他艺术更能记录和储藏信息。所以，摄影具有很奇妙的替代真实感知的力量。真实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物质，从而构成一连串的记忆。尤其是大脑对记忆的记录是有限的，也是有选择的。于是我的“黑暗白昼”就是基于个人的记忆展开的，不像以前的系列“文艺复兴时代的记忆”。这是一种视觉日记，由我不同时代的照片组成。这一系列中没有独立的人物个体。这些都是我熟悉的人物。我记得谁对我意味着什么，照片来自我的家庭照相簿。

问：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记忆”不同，是否意味着你没有使用拼贴技巧？

答：是的，都是直接的影像，有时候也做一些处理，但是不是拼贴。前者是形成一种复合的表现空间。而“黑暗白昼”整个系列就是一次自身的复合，就像是一个完整的排版，就像是一条绳索上布满的水珠。也就是说，不是单幅的影像讲述故事，而是整个系列。当然，我也只是提供一种阅读的方式，其实还能很多种可能性存在。因为记忆并非只是线性发展的，而是像一座花园中有许多岔道。就像大脑复杂的神经元有着多样的自由关联。所以我的兴趣也只是构成一种开放的结构，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单一的线索也许只是在电视或电影中存在。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一系列拍摄的？

答：这一系列只是我照片档案中的一个结果，没有专门去拍摄。我从大量的素材中做出选择。这是一个视觉的意识流，也是我生活中亮点的提炼。我试图通过对这些影像的梳理，进一步了解自身。其中一些照片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不仅是我生活中独具意味的视觉象征，也是重要的精神支点所在。在选择和关联的过程中，就像是面对宇宙的微光，于是也和这样一座北方的沼泽地城市在精神气质上吻合。如同整个人类都在阴郁的氛围中无始无终地等待着太阳和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