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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的摄影史观

2013-5-6 16:22| 发布者: g562211| 查看: 6955| 评论: 0

摘要: 本文根据【瑞象馆】与摄影家面对面活动第八季“王瑞的摄影史观”系列活动录音资料整理,因篇幅过长,本文分两次刊登;地点:上海图书馆,时间:2011年11月5日下午。  阅读摄影史,是在思绪茫然中寻找灯塔,在自以为 ...

本文根据【瑞象馆】与摄影家面对面活动第八季“王瑞的摄影史观”系列活动录音资料整理,因篇幅过长,本文分两次刊登;地点:上海图书馆,时间:2011年11月5日下午。

  阅读摄影史,是在思绪茫然中寻找灯塔,在自以为是时及时纠正偏差。阅读摄影史,是摄影观念修炼和升华的过程。

  主持人(施翰涛):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其实我开场好像已经显得有点多余了,王老师已经跟大家聊的非常开心了,这样的气氛最好了,但不管怎么样,我知道王老师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个精彩的演讲。这次非常谢谢大家来到我们的摄影家面对面活动,这已经是第八季了,今天我们非常高兴请到王瑞老师来谈谈关于摄影史观的有意义话题。

  王瑞1950年生于吉林,1985年毕业于长春教育学院美术系,1988年留学美国南伊里诺伊大学和艺术中心设计学院等学校,修习摄影艺术,现在是独立摄影师、自由撰稿人、策展人、从事摄影批评、摄影史论研究工作。作为摄影师多次参加摄影展,摄影作品也被多家摄影机构收藏,发表大量史论等专业文章,曾任中国多家媒体的海外特约记者,作为国际影像文化的策展人和协调人,王瑞2005年到2011年期间曾经策划和协调了中国平遥国际大展的一些国际展览。在台上的另外一位老师大家也很熟悉,就是我们上海的林路老师,他为上海的摄影文化做了很多的工作,今天再次荣幸邀请他来到我们这个活动。同时也要感谢大家非常熟悉的佳能中国公司和川宁英国皇家御用茶、图虫网、色影无忌、arting365、《摄影之友》杂志等等。接下来欢迎王瑞老师跟林路老师对话。

  林路:我就先说两句,等会儿王瑞说起来的时候,就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刚刚王瑞在活动开始之前,已经一边演示了世界摄影大师柯特兹的作品,一边跟先到场的影友们谈起来了,感觉很好。我认识王瑞已经十几年,当时他在美国、我在上海,我们相识以后的一些谈话很开心,包括资讯的、观念的等等。关键是那时候还没有电子邮件,王瑞给我写信,就是把一张白纸密密麻麻全部写满,正面写满再写反面,因为从美国寄航空信到上海,多一张纸就多些国际邮费。我收藏了他的来信,算是摄影文物的一部分,非常有意思。我们以往谈了很多关于摄影方面的话题,所以今天我们非常高兴能够请到王瑞,以他就当代摄影和摄影史来谈谈他独特的看法。

  我们之所以要了解摄影史,之所以要熟知摄影史,就是因为如果我们所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能够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和往哪里去。只要你是喜欢摄影的,摄影史是不得不学的课题,今天王瑞就跟我们讲讲他对摄影史的观点和心得。

  王瑞:我一直以来就对摄影很感兴趣,实际上仍然是以一个业余爱好者的身份,做着我喜欢的摄影和摄影研究,所以我跟同样是业余爱好者的在场朋友们是平等的。摄影事物的涵盖面比较广,功能性比较多,是多义性和跨学科、跨领域的复杂现象。世界摄影史里就有一些很重要的摄影家是业余爱好者,包括刚才我推介的柯特兹,他早期就是一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后来也是随心所欲的业余爱好者式的拍摄状态。其实从摄影的造诣来讲,是无所谓专业和业余之分的。业余爱好者也会拍出杰出的照片,甚至于成为摄影史经典作品的名作照片。

  我今天很高兴跟大家在一起做交流,你们也不要把我当做什么重要人物,我们大家可以像朋友见面一样放松交谈。为此很感谢瑞象馆给我这个跟大家交流的机会。从1990年代起初有互联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一次很重要的传播革命。我在最初为国内平面摄影媒体写稿的时候,就希望把我所知道的西方摄影事物跟大家分享。也希望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有助于大家对摄影有更多更全面的整体性了解。林路刚才谈到我们曾经用航空邮寄手写信的方式进行交流,当时还没有电子邮件,但手写通信的这个方式也很好,就像现在来看传统工艺的银盐照片的那种感觉。

  自从进入新世纪的数码时代以后,当今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在影像方面发展最为迅猛的国家,也就是说中国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多的持有照相机人数。在这个飞跃性质的发展过程中,突显的就是空前规模的摄影大潮汹涌而来,相比之下国人在摄影思想和理论方面就显得比较滞后。刚才跟大家交流的时候,像照片的PS现象就是在数码影像出现以后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但在此之前,如果我们对摄影在观念上做到了一定程度的整体把握,就不至于被PS搞得如此不知所措了。PS只是在新闻照片上凸显出来的问题,在艺术摄影方面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而且数码技术尤其是PS图像处理软件功能的发展,给艺术摄影又打开了一片革命性的天地。也就是对艺术摄影的要求是审美,是有否有出色的创造力和充分的想象力。PS给我们所有做艺术摄影的摄影人,开启了很广阔的发挥空间。像当年我们看摄影史的时候,超现实摄影流派的名家杰瑞尤斯曼,以许多不同的底片合成创造出那种超现实的艺术幻境。世界上能够像杰瑞尤斯曼那样以高难度的暗房合成技巧放制出优质银盐照片的人,实属凤毛麟角。可是自从有了PS以后,在创作过程中相当于手工操作的暗室制作技术障碍的阻力就越来越小。PS图像处理软件的超级功能,给个人创造力打开了一个极其广阔的施展空间。

  对于我们中国摄影人来讲,因为在观念上对摄影事物的整体把握有问题,所以往往内心里缺乏自信,经常把别人获奖的东西,当做自己追求或者模仿的标准。如果我们必须寻找到一个模仿的对象或者学习对象的话,我只有一个建议就是向经典学习,充分了解摄影史,把摄影史里的经典照片作为理想的参照标准。由于摄影发展的历史比较短,国外关于摄影史的著述或讨论,也没有形成像美术史和文学史那样相对公认的基本模式。我觉得了解摄影史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首先作为重要的参照标准,就是可以从中了解摄影是如何发明的,一直到现在摄影事物有哪些种类的具体表现,从而可以由知彼的学习理解,进而达到知己的个性化拍照风格。

  学习摄影史可以先选择那种深入浅出图文并茂的著作,把摄影史的书籍当做故事来看,便于你看完了以后对摄影事物有一个整体轮廓的了解。并不是说你拿照相机会拍照了,就表明你对摄影有所了解了。阅读摄影史可以使你感觉哪类经典照片跟自己的趣味比较符合,就把它作一个具体的参照系,由此来调整自己的拍照,不但做起来很有意思,慢慢也可能很有创造性的实践价值。我觉得每个拿照相机的人,即使不想自己一定成为大师,但你努力拍出跟别人不一样的照片。

  从艺术史和摄影史的高度来讲,一个人能拍出跟别人不一样的照片,这就是一个有成就的标准。我们应该争取做到拍的东西是自己的,能够找到个人独特的语言这就是很成功了。对于业余爱好者,你自己拍照起来觉得很高兴,得不得奖完全无所谓,只要拍着很好玩,拍出来很高兴,这就可以了。我就是这样,我不是那种狂热型的“摄影发烧友”,我从15岁拍到现在,持之以恒,一如既往,我就是觉得摄影是我的一种有意味的生活寄托。

《摄影艺术论》

  林路:我这里补充一句,刚才讲到让大家看摄影史,我推荐一下最近出的一本新书《摄影艺术论》,600多页,其中涉及到当代摄影的实践现象和观念问题。写的非常好看,就是他在给你讲故事,讲的特别有意思。昨天晚上我还在翻,看那个目录一段一段的描述,你觉得摄影真的是很有趣的空间。

  王瑞:这是我跟艺术研究院的学者张谦(林茨)合著的一本书,他侧重于从学理方面对摄影作出论述,我则从现象视角和评论方面进行阐释。由于我们俩都有绘画的实践经验,他还是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科班出身的。我们对摄影都很有研究的兴趣,一直在很自觉地对摄影事物做总体把握,才可能对具体的摄影现象有所明确意识,在此基础上摸索着使自己的拍摄实践,能够自然而然地呈现个性化面貌。

  摄影史会不断发现有代表性的新现象,特别是以往不被认识的那些意想不到的无名者。例如最近美国就发现了一个德国裔的管家薇薇安梅耶尔,她的身份不完全像有些中文翻译的“保姆”。这样一个老姑娘,一辈子没结婚,她一生就爱拍照片,在业余时间不断地拍,而且只是拍,在厕所里设置的暗室里自己冲洗胶卷,但很少印成照片。她去世后,甚至留有几百个拍摄了的负片都未冲卷。所以这个人物的摄影事迹,近期在美国引起越来越多的重视,很有可能成为摄影史的一个特殊现象。我建议大家看看对这个人的介绍,有个叫童佳涵的业余摄影爱好者,对此做了详细的报道述评,他是在纽约从事海运物流工作的一个上海人。

  林路:就刊登在《中国摄影》杂志2011年的第六期,薇薇安,一生拍摄了10万张照片。

  王瑞:我所以谈到这个,就是说这个人物及其摄影事迹,有可能就是世界摄影史上的事物了。虽然她生前在摄影界名不见经传,摄影史就是不断由被发掘出来的事实而修订发展的。摄影史尤其涉及到当代的评论问题,大多在当代享有盛名的摄影师,也可能在摄影史上留不住名。而在艺术史上被死后发现的重要人物时有发生,例如美术史上的画家梵高。摄影史的历史虽然短暂,却也有英国的家庭妇女卡梅伦夫人和法国的落魄摄影人阿杰特,都是在死后被历史证明为绝代的杰出摄影大师。而最近发现的这个美国女管家,因为在别人家里打工,她自己后来租了一个仓库,所有拍摄的胶卷之类的东西都放在这个仓库里,她去世以后这个仓库久久没人来,后来打开了就把里面的东西拍卖了,其中的大部分是她一生中拍摄的大量胶卷和照片,现在还正在整理中。你想想她没事的时候就拿着照相机随意拍照,她的业余爱好就是拍照片。生前没有发表过任何一张照片,甚至她去世了以后还有几百卷胶卷拍摄后没有冲底。所以她给大家开启的就是一个特殊模式的摄影行为,拍照可以完全是个人消遣,这就是纯粹的“私摄影”,这样的摄影行为才与我们业余摄影人直接相关,而且对我们特别有参照意义。

我现在开始照片演示,有些话题咱们慢慢边看边聊,就是在放松的状态下大家自由谈。我今天要讲的,就是摄影在中国跟我们自己国家和中国文化相关的发展过程,由此我希望大家看到,什么样的照片能够印证我们经过的历史,我尽量选了些大家不太熟悉的照片。比如关于新中国的建立,众所周知的是候波拍摄的开国大典北京天安门城楼上的现场照片,印证了一个国家政权诞生的政治性时刻,是概括性和典型性的照片。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个社会在政权变迁的过程中,凝聚历史的质感和细节是什么样的呢,这就是另一方面了。所以在选择显示新中国建立的历史性照片时,我选择了布勒松那个时刻在中国的摄影记录照片,也许更有印证历史变化的旁观性、民间性和深刻性,也就是另一种代表性。

中国人像 1844年 于勒 • 埃及尔 ( Jules Itier 法国人,1802-1877) 摄影 法国摄影博物馆藏

  于勒·埃及尔(Jules Itier,法国人 1802-1877),是至今所知最早来中国拍摄照片的外国人,目前被史家公认为”将摄影术传入中国的第一人”。1839年8月19日法国科学院宣布,达盖尔银版照相摄影术诞生。仅5年后,于勒·埃及尔于1844年将摄影术传来中国。

  维基百科词条:埃及尔受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Louis Philippe)委派参加法国特使兼全权公使拉萼尼(Théodore de Lagrené)的外交使团赴中国进行贸易谈判。1843年12月12日,拉萼尼使团在法国布雷斯特港(Brest)登上“西来纳号”(Syrene)三桅战舰,启程赴中国。1844年8月13日,法国使团一行抵达澳门,埃及尔用携带的达盖尔式照相机拍下了一批澳门最早的照片。其后,法国使团换乘法国“阿基米德号”(L’Archimede)军舰赴广州黄埔港。1844年10月24日,埃及尔参与中法黄埔条约(中法五口通商章程)的签署,并拍摄了签约双方——拉萼尼及两广总督耆英的照片。停留广州期间,埃及尔也拍摄了一批中国的人物及风景照片。

  摄影在中国北方俗称“拉光”,来自摄影术发明原乡的一个法国业余摄影者于勒·埃及尔,不期然地拉开了中国的影像历史之光,此文化意义非凡无比。

  最早记录中国事物的这张照片,是一个法国人艾迪尔拍摄的,他就是一个业余摄影家,参加的是列强进入中国后跟清朝谈判的外交使团,随法国使团进入中国。摄影术是1839年发明的,这个发明五年之后,这个掌握最早摄影术的法国人来到中国,在澳门登陆的时候拍了一批照片。这一批照片现在都保留在法国,这批照片就是成为记录中国事物最早的照片。从这些照片里,开创性地第一次记录下了中国人的摄影形象。由此还可以说,中国历史可视的影像视觉的历史就从这里开启了,所以这个摄影的意义很大。现在像这样的照片,甚至后面提到的历史事件的照片,当所有摄影史在做摄影研究的时候,这样的实物就成为一种最有力的证明。

  但一位英国人在最近出的《中国摄影史》书里面提到,他从历史文献里最早的文字记录是,1842年有外国人在长江上拍摄,但没有照片留下来。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遗失掉了,还有就是拍摄失败,因为那时候的技术是非常复杂而掌握起来很难。这就相当于为什么在座的各位很少有几个人曾经拍过技术上出现问题的数码照片,现在使用全自动性质的数码照相机,要想拍摄技术失误的照片则很难得。当上个世纪的1960-80年代人们学摄影的时候,拍出一张没有技术问题的照片,那可不是说拿起相机就能按出来的。这可是个巨大的差别。像紧跟着要讲到英国摄影家汤姆森,他是早期最广泛地拍摄了中国事物的外国人,他那些化学工艺的摄影设备是要用马车拉着的,那时拍摄到一张照片都很不容易。所以我们应该感谢这一批最早进入中国,不论以什么目的进入中国的外国人,毕竟给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史,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摄影图像。中国摄影史的开篇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摄影术是西方文明的产物,所以我认为应该感谢这些人,就是因为他们拍摄了中国事物,使我们后人看中国历史的时候,才有了如许切实生动的影像凭据。那时候特别有意思就是,那能够些进入中国拍照的外国人,一定是对中国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其实到现在我们许多摄影人,也葆有这种猎奇的心理、好玩的心理,才有一股拍照的动力。摄影本身就是一种带有魔术性质的猎奇事物,这些都很正常,我们业余摄影爱好者是有理由想拍就拍的,这就是非职业的益处。

于勒 • 埃及尔着中国清朝官服像 1844年 佚名者拍摄(或为自拍像)

  于勒·埃及尔(Jules Itier)的这张照片应属自拍像。对异文化的好奇心,应为所有带有探险意味的摄影者之共性。入乡随俗,吾意试之,于勒·埃及尔模仿清朝官员的“大照”,起码是文化交融的表象印证。摄影在世界文化交流中的奇异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这张照片还没有最后的考证,我问了一下这个方面的专家,说这个有可能就是刚才拍中国最早照片的那个法国人埃及尔的照片,他本人着清朝官服拍照,往往这种摄影师按照自己的意图所拍摄的,就属于自拍像的照片。

  因为我对自拍像的拍摄和研究特别有兴趣,我觉得从自拍像摄影可以得到很多方面的启示,可惜这次的时间来不及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专门谈谈自拍摄影在国内外和当代艺术里的各种有趣表现。因为自拍像摄影,可以成为我们业余摄影爱好者最简便的拍摄题材。我希望动员大家都来拍自拍像,起码你的自拍不必受制于人,而且留下的是你自己的照片,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耆英小照 1844年 于勒·埃及尔Jules Itier (法国人 1802-1877) 摄影 巴黎法国摄影博物馆及中国第一历史博物馆、中国照片档案馆藏1844年,于勒.埃及尔以法国海关总检查长的身份来到中国,受到清廷接见。当他提出要为朝廷大员拍照时,众官怯然,唯时任两广总督的清宗室耆英敢为人先,是目前有据可考最早照过像的国人之一。耆英观念开放,由于较早与洋人交道而不惧被人称作“收魂摄魄之妖术”的摄影,并将其应用于外交公务。1844年,耆英在给道光帝的奏折中提到英、法、美、葡四国使臣曾向他索取“小照”,他以四份“小照”相赠。

  耆英当过藩院、礼部、工部、吏部、户部尚书,八旗都统,步军统领(又称九门提督)。曾外任热河都统,盛京、广州、杭州将军,两江、两广总督等封疆大吏,最后官至文渊阁大学士。曾代表清政府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的中英《南京条约》,后又签下《五口通商章程》、《虎门条约》、《望厦条约》、《黄埔条约》等丧权辱国条约,后被咸丰帝“赐”其自尽,落下“卖国贼”的恶名。

  收藏在巴黎法国摄影博物馆及中国第一历史博物馆、中国照片档案馆的耆英半身像,被称为中国最早的人物照片。尽管有报告称早于第一次鸦片战争晚期,达盖尔银版照相摄影法已传入中国,但埃及尔的作品是保存下来有据可考的中国最早照片。

  这也是埃及尔拍的,跟中国的清朝大员谈判的时候顺便拍了这张照片,中国当时这种照片不是很多,中国人的迷信或者对于外来科技有抵触,认为拍照片会把人的血脉灵魂什么都给一下摄走了,无益于谋命,所以一般人不敢照相。不同于前面照片里的那些不知道是谁的无名百姓,这张照片上的人物是清朝两广总督,或许是头一个有名有姓的中国人照片呢。

  堡垒内院拿木枪的清军士兵 1860年8月1日 大沽 费利斯•比托(Felice Beato意大利和英国双重国籍,1825-1904)摄影 美国盖蒂博物馆藏

  费利斯·比托(Felice Beato,又译名-比亚托),作为随军摄影师于1860年随英法联军到达中国,跟踪拍摄了中国历史上的这起重大事件,他在战役结束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抢在打扫战场之前抓拍实际场景,实为世界摄影史的战地摄影先驱。

  费利斯·比托作为入侵的英法联军随军记者,通过照相机记录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失利后的中国现场。拍摄了英军攻占大沽战役之后,他与联军一同进入北京,成为最早拍摄北京的摄影者,其中包括火烧圆明园等皇家园林之前的罕见影像,如颐和园的昙花阁原貌等交织着战争创伤的清朝首都北京的风景名胜,弥足珍贵。

  这张拍摄于1860年8月1日的 “堡垒内院拿木枪的清军士兵”(Interior of the Pehtang fort showing the Magzine and Wooden Gun)蛋白版照片,是比托在中国拍摄的最早一批照片之一,如实地记录了当时清兵抗敌的情形。费利斯·比亚托是最早把中国影像传播到西方社会的先驱摄影家,正是由于费利斯·比托在1860年拍摄的照片,才使西方人第一次从照片上见识到了中国实况。

  是这样的一些外国人拍摄的中国影像,构成了中国摄影史的开篇。比托应该被列为世界摄影师中的重要人物了,他是随着英法联军从大沽口的战争中打进中国,他是第一个在中国做摄影报道的战地摄影记者。不同于以前的那些达盖尔法的独幅银版照片,比托使用的是摄影术新发展的负片,印制为蛋白照片。欧洲最早见到的中国影像就是比托拍摄的这批照片,起意义于此。

恭亲王奕忻,1860年北京,费利斯 • 比托 (Felice Beato 意大利和英国人,1825-1904)摄影

  1860年10月24日,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占领安定门,迫使咸丰皇帝之弟恭亲王奕忻与英国特使额尔金勋爵,在北京皇城内的礼部大堂签订中英《北京条约》。有关当时的随军摄影师比托,英国陆军司令克灵顿将军在其日记中写道:“在条约签订仪式的过程中,那位不知疲倦的比托先生很想给‘北京条约的签订’拍摄一张好照片,就把他的照相设备搬了进来,把它放在大门正中,用偌大的镜头对准了脸色阴沉的恭亲王胸口。这位皇帝的兄弟惊恐地抬起头来,脸刷地一下就变得惨白……以为他对面的这门样式怪异的大炮会随时把他的头给轰掉——那架照相机的模样确实有点像一门上了膛的迫击炮,准备将其炮弹射入他可怜的身体。人们急忙向他解释这并没有什么恶意,当他明白这是在给他拍肖像照时,他脸上惊恐的表情顿时转阴为晴。”

  由于当时室内光线很暗,比托首次拍摄恭亲王的照片不佳。11月2日恭亲王回访额尔金,比托再次抓住时机给恭亲王拍下一张肖像照片。据英军军医芮尼记述:恭亲王那天“身穿一件紫色的,绣有黄龙的锦缎官袍……他戴着一顶边缘上翘的官帽,除了在顶戴处有一个红绸做成的旋钮之外,并无其他任何装饰。”这张照片拍摄下国难当头时节穷于应付的恭亲王之惆怅忧虑的不堪形象。

  慈禧太后代表的清政府逃往西安逃掉了以后,恭亲王作为清廷代表跟英法联军谈判,收拾残局,比托抓拍他的一张现场照片,由于光线不足而失败,恭亲王初见照相机还被吓了一跳。之后又补拍一张。恭亲王这个代表的政治人物,可能成了中国历史影像里的第一位新闻人物,当时的恭亲王忧心忡忡,大清在外来入侵的生死存亡时刻跟侵略者谈判,也反应了很多历史状态的实际情形。

清朝将军与其随从在广东官邸 1860-1864年 米勒(M. Miller)摄影

  米勒是早期拍摄中国的西方摄影家之一,这张照片在广州的清朝官员当年生活实际的大量细节信息。早期西方摄影家以“他者的观看”所关注的中国社会事物,作为一种观念的产物,毕竟靠了照相机的光学物镜的“客观性”,为实证中国历史质感,提供了宝贵的记录图献。

  外国摄影师米勒拍的在广州的清朝将军照片,你想想如果没有这样的照片,我们能够想象到当时的清朝官员的实际情形吗?我们可能从画像或者文字描述或者清朝官服上了解一些东西,你很难想象到当时人们的形象细节,他们的面目表情,以及所在的庭院环境。没有这些照片,我们很难在头脑里想象出实际细节,摄影的意义就在这里了。所以大家往往不太了解摄影记录的历史意义,我们对摄影史尤其纪实摄影没有引起重视的时候,例如我们今天过来的淮海路,还有你们每天经过这些道路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变化,但从不同时期的照片上来看,那些变化是很大的。当时看没有什么可拍的,时过境迁了时候,被忽略掉的细节,就显出非常有存证的意义了,那涉及到多的方面,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的方方面面。

汤姆逊和两个清兵 1871年厦门 佚名者拍摄(或为自拍像)

  这张照片上左边的这个人就是汤姆逊,这个人进入中国从南方到北方详细而大量地拍摄中国事物。前面提到的比托最早拍摄北京城,汤姆逊也拍摄了北京,后来有图谋的摄影师基本上都到北京拍摄了,因为它是中国清朝政权的首都。汤姆逊这个人很重要,很多留下来的中国历史影像都是由他拍摄的。

  约翰·汤姆逊(John Thomason,1837-1921),苏格兰摄影家、地理学家、旅行家,是最早来到远东旅行的摄影师之一,他用照片记录了当地的人文风俗和自然景观。1867年10月汤姆逊在香港开设了商业照相馆,四年中他奔赴中国的许多地域,拍摄了大量的中国社会影像。1872年回英国后整理出版了专著《中国及中国人影像》(Illustrations of China and Its People)。在中国的摄影史上,约翰·汤姆逊被认为是“第一个最广泛拍摄和传播中国的西方摄影家。”

  “在汤姆逊深入内地拍摄的过程中,作为商业摄影师,没有外国部队的保护,并且不只是和中国上流社会(官员和富有阶层)打交道,汤姆逊拍摄的更多地是普通的中国人,这就要克服内地居民对摄影的恐惧。当时很多中国人认为照相机会把人的灵魂带走,摄影者甚至被认为是死亡的预言者,尤其对一个来自异国的白种人更为恐惧。汤姆逊亲看眼见有些中国人跪下哀求他不要把他们的影像乃至生命抓走,还有一次他在广州拍摄古塔时,被人抓住推到江水里,幸亏被两个好心的中国姑娘搭救才得以逃脱。”

  中国摄影史学家吴群在《中国摄影发展历程》书中,如此评价约翰·汤姆逊:“1868-72年间,从香港启程,带着一支手枪和八个背负笨重照相设备的‘苦役’,到中国内地和台湾岛去长途旅行摄影,拍摄了数百幅照片,并及时编辑成集,在英国出版发行。这两个摄影师(注:另一人指费利斯·比托)一百多年前在华所摄的照片,已成为西方的一些历史博物馆、美术展览馆和和图书馆的珍藏品,至今仍不时展出或选刊,以供人们观赏。他们当年在我国旅行摄影辛勤工作的事迹,赢得了各国摄影史学者的重视和好评。西方摄影评论家称赞他们是“伟大的摄影探险、现代旅行报道摄影的先驱。”是早期“最勤奋的摄影师之一”,是“使用木制照相机的真正先驱和具有坚强意志的摄影家”。

  中国摄影史学者仝冰雪如此评价汤姆逊的中国摄影成就:“我们应当真诚感谢汤姆森,他的中国行程没有教会任务,没有外交使命,没有军事目的,也没有商业驱动,他完全以一种对中国的热爱,对东方文化的好奇和对不同人种文化的偏好,以人类学、社会学的眼光,以摄影艺术家的敏锐为我们记录了大量珍贵的中国影像。”

  汤姆逊当年对拍摄的中国影像有效的传播,不仅使他本人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同时也极大促进了当时西方对中国的了解。

中国摄影师在室外拍照 1890-1900 佚名者摄影 顾丹尼(Dannis Crow)提供

  摄影术传入初期,中国摄影先驱们为在中国建立和推展这门新兴的实用技术,付出开山的努力。致使在摄影诞生后十余年时间,在中国这块古老的东方土地上,焕发出摄影的萌芽,促动了中国社会生活的现代化进程。

  这是某个外国人拍摄的中国早期摄影师的工作情形,当时还是在清朝时期,摄影术传入中国的时候,由于当时的感光材料要求速度非常慢,必须在室外强烈的阳光下才可以感光,所以那时候的照相馆不可能是室内的。你看搭的景就像舞台。而且中国的第一批摄影师,都是照相馆的照相师,当时他们就是这样进行营业性拍照的。

罗以礼自拍像 罗以礼(1802-1852)摄影 中国摄影家协会藏

  这是罗以礼,中国摄影史上的重要人物,文字记载他是中国著名的照相师,但留下来的作品很少,这是他的一幅保存下来的自拍像照片。

  对于摄影术的运用,人们可能最先想到的就是用以刻画自己的形象。对于摄影师身份的人,不必借助他人之手来自己为自己拍照,此乃自拍像的起始原因。既然自拍像几乎是伴随摄影术的发明而出现的拍照方式,那么自拍像也会自然而然地显现的摄影传来后的中国人身上。

  十九世纪中叶,摄影术传入中国。早期的中国摄影师也如同西方摄影师一样,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自拍之道,于是在晚清年代,留下了摄影先驱罗以礼(1802-1852)和邹伯奇(1819-1869)的自拍像照片。邹伯奇的自拍像衣冠楚楚,而罗以礼的自拍像却赤膊上相。中国人最早的自拍像,竟然会呈现如此截然不同的摄影师自身形象,也许意味着这个行当之兼具“士”与“匠”的双重性质。

  罗以礼(1802——1852),广东省新会县棠下乡溪村人。关于这位中国早期摄影师的史料存世稀少。仅见两幅罗以礼拍摄的人像作品:一幅“自摄像”,另一幅“广东老妪像”。 想必在中国照相业的发祥地广东拍照人像的第一代摄影人里,照过自拍像者未必少有。但可见的存世这一桢,是为最早者,影像虽然模糊,主人公罗以礼当可以此著称。

 

邹伯奇自拍像 邹伯奇(1819-1869)摄影 中国摄影家协会收藏

  邹伯奇(1819-1869),字一鄂,又字特夫,广东南海县人。他一生博闻强记,从事过多种科学研究,“尤精历算,能套率中西之说而贯通之”。1844年完成了《格木补》和《摄影之器记》二篇与摄影有关的学术著作。他的理论水平较高,实践经验也非常丰富。人们对他的评价是“制器精巧,与西人所谓重学,光学、化学相连”而独能“深明其理”。

  邹伯奇乃一摄影奇人,他既能掌镜拍照,又能自造器材;他既熟练操作工艺,又通晓著书立说。中国早期摄影前驱辈中能如许者,大约唯此君而已。幸运之至,留存下来的邹伯奇文物中包括一件影像清晰的自拍像玻璃底版,中国摄影史得此稀罕瑰宝传世,实有荣焉。

  据《中国摄影史》记载: 1962年,中国摄影学会曾派人到南海县泌冲乡邹伯奇故居进行调查,收集有关他的摄影遗物和遗著。在其住室阁楼上,发现还保存着装有水银的木罐,长方形的木盘以及骨质漏斗等,可能是邹伯奇生前照相时作为水银蒸发显影用的器物。此外,还找到一个他本人设计制造的木质照相三脚架和四块残破的玻璃底版。其中一块底版为邹伯奇肖像,以祠堂石阶作背景,他坐在凳子上,身穿白长衫,手执白团扇,是在乡间试拍的个人小照。根据现存的照片和遗物推断,可知邹伯奇当时使用过银版法和安布罗法(AmbrotyPe)。在残存的手稿中,有题名为《小照自述》、《自照遗真》、《亦闲公小照》、《云岩二兄小照》的赞象词四首。“平常容貌古,通套布衣新。自照原无意,呼之有如神。均瞻留地步,觉处悟天真。樵占鳖峰侧,渔居泌水滨。行年将五十,乐道识纤尘。”这首《自照遗真》题诗,是他晚年给自己留影遗真的证明。

  这个邹伯奇是中国摄影史特别有名的人物。还有一个争议,就是有人认为,邹伯奇很有可能是在西方发明摄影术的同一时候,也在中国独立地发明出了摄影术。如果真是这样,中国摄影史就有跟西方摄影史并驾齐驱的资格了。但最新的摄影史评论认为,即使有这种可能,但毕竟找不出能够实证的凭据。尽管邹伯奇在那个时代的确制造出了自己的照相机和照片,但是还需要取证他在做这样的事情时,确实是在没有获知任何西方相关信息的情况下,孤立地做出来的成果。

  我觉得摄影史很严肃的一点,就是摄影史是用实证存在的事实来说话,这个特别重要。中国流行的有些摄影思想和摄影观念,很多是闭门造车的想当然,往往是从逻辑推导和定义概念推导出来,而不是以事实的证据为论据。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就可以关心一下最近再一次掀起的纪实摄影争论,也包括可不可以PS的问题。关于纪实摄影的争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之所以对此不太感兴趣,是因为每次的争论,都是由于对整个摄影事物了解的欠缺,每次都是从低层次开始,然后不了了之。过一阵子媒体缺少热点了,就可能再次开火同样的争论,完全是缺乏常识的周而复始,基本十几年来的争论,都没有实质性的提高。例如对可不可以PS的问题,PS的照片是不是真的之类的争论,看似很热烈,其实并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一次一次都必须重新从ABC开始谈,每次都从A开始,然后我们谈到C,很多无知者无畏的人你跟他讲到这个道理,他才觉得这不是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的问题,他对摄影的理解和整体的把握又达不到,就退了,就没了。媒体一看这个项目创作不下去了,就不了了之。过一阵子又冒出某个无知者无畏的人来,把以前的热闹又扯一次,媒体又开始渲染出一个讨论的热点,从A开始普及常识,又是到了C的层度,就又不了了之了。所以这次又有人邀请我参加讨论了,我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如果你好好看摄影史,加深对摄影整体的把握,如果你了解摄影是怎么发展过来的,它是什么性质的话,有些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即便我们讨论也得从超越ABC,往EFG更深的层次谈才有意义。但这类话题对一般的摄影爱好者来讲,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了解,实际上较劲PS不PS的这个概念,对摄影爱好者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我觉得好好看一下摄影史,你觉得对理论问题有点兴趣,愿意参加这种讨论,那就讨论讨论,没有兴趣就不必参加。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摄影理论远不如摄影史更值得关心。

  邹伯奇是中国摄影史研究中一个重要现象,邹伯奇的实践就涉及到摄影史问题的判断。有个写《中国摄影史》的英国人认为,不排除邹伯奇独立发明摄影术的这种可能性,如果能够实证出邹伯奇在西方发明摄影术的时候,他也具有这个独立发明的实力的话,这可是震惊性的爆炸信息了。但人家讲不排除这个可能,还需要拿出足够的证据。因为摄影术毕竟在1839年已经宣布发明了,而且1844年的时候,也就是跟邹伯奇同时代的时候,摄影术已经传入中国了,如果拿不出实足的证明,证明邹伯奇没有受到这些信息的影响,那说邹伯奇独立发明摄影术的观点,就很难成立。

Lai Afang (赖阿芳)自拍小照 苏格兰肖像博物馆藏

  广东人阿芳Lai Afang (1839——1890)1859年在香港皇后大道开设了一家专拍人物肖像的照相馆。他雇佣了一个葡萄牙人做助手,以招揽从欧洲到香港旅游的洋人。香港在19世纪下半叶飞速发展,各国侨民杂居,人口迅速增长,照相馆盛况空前。据资料统计,1860至1877年的十多年间,在香港就有11家照相馆因生意竞争而破产。阿芳的照相馆,却在同业竞争的风浪中一直稳居于各店之首,他去世后由其后代继续经营直到1941年,竟然持续营业达82年之久。

  阿芳被公认为摄影技巧一流,约翰·汤姆森曾赞扬“赖阿芳有良好的艺术修养,有高超的艺术鉴赏力。” 英国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批表现晚清风俗社会的照片的复制品于2008年在北京图书馆展出,展品大多出自其时访问过中国的欧美名家之手,但其中亦有署名“阿芳(Afang)”的中国人(可能是唯一的非西方摄影师)拍摄的作品,从中可以看出阿芳超越将摄影当成一种营生的普通摄影工匠的地方,与西方人的交流似乎使他产生了在其所属的传统文化中寻求新的价值的愿望。

  阿芳在艺术上有独到见解,他认为,洋人摄影师的照片构图总是希望脱离直线或垂线,这与中同人的审美习惯有很大差异,中国人拍摄肖像照片,则要求画面的平衡和对称。他主张肖像照片在造型和画面处理上,不应完全按照自然中的面貌,应该按照国人的审美习惯做必要的适度调整。显然赖阿芳拍摄肖像的观念,是受到中国传统视觉艺术形式的影响。也正因为如此,他为顾客拍摄的肖像照片,不仅受到中国人的热烈欢迎,而且它所体现的中国风格也给予外国人以异国情调的新鲜感。

  身为中国人的阿芳,一生的摄影成就为西方人所重视。以至于这位杰出的中国摄影先驱在史册上留下的确凿名字惟有英文的Lai Afang,而他的中国姓氏究竟是“赖”、“李”还是什么,却不得而知了。摄影师阿芳首先被西方肯定,也说明我们中国当时虽然有了照相术的普遍发展,但是对自己本身的摄影史现象没有引起重视,也没有这方面准确记载和研究。阿芳是一个广东人,在香港开了照相馆。这是中国摄影史我认为非常重要的现象,摄影术作为一个西方事物进入中国以后,中国第一代摄影师都是照相师,但照相师本身没有把摄影当做一个文化表现,主要作为一门手艺和生意。当时的现象就是这样,他们就代表了中国当时的摄影人。

慈禧太后像 1900年代北京 勋龄 (1876-?)摄影 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绵延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终结在摄影术诞生之后的时代,从而在视觉再现方面,避免了沦为一部依靠遗物和文字记录复原的景观或形同神话的古代传说。清宫摄影不仅凝结了以慈禧为首的一批皇室成员和中国近代史开篇时重要的出演者们的形象,而且是两千多年整个中国封建帝制的缩影。慈禧对入宫摄影师的宠爱,与早时康熙、乾隆皇帝对郎世宁等宫廷画师的信赖颇有几分相似。将皇宫生活诉诸影像,为两千余年君权神授的神话立此存照,这已是仅有的机会。在彩色摄影面世之前,手工上色的慈禧照片,炫示了皇家照片拍摄制作的非常之华贵与精美。

  摄影独一无二的解神秘化功能,则为慈禧们始料未及。当普通中国民众既不是通过语言文字,也不是通过传统帝王画像,而通过摄影或电影影像而接触了解到皇帝、皇室成员及他们的生活,传统观念赋予“天子”及其家族的神圣和神秘属性,便从人们的意识中被冲淡、或驱逐了,以至荡然无存。

慈禧太后化装观音菩萨 1900年代北京 勋龄 (1876-?)摄影 故宫博物院藏

  舶来的西方摄影术传入中国,“奇技淫巧”的照相事物从民间感染到皇家,正是这样一条迥异于西方模式的生态线索,牵系起了中国摄影发展的命定脉络。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所兴师动众拍摄的扮演观音图像,给中国早期摄影一举提供了登峰造极的超常表现。作为一个中国政治史上以极端保守著称的帝后,她在个人生活上的出奇开放以其独特的照片显像而蔚为奇观。

  中国清朝皇室之于照相的亦庄亦谐传奇表现,在世界摄影文化史上实为一绝。慈禧太后(1835—1908年)这位晚清同治、光绪两朝的最高政治决策者,她以垂帘听政、训政的名义统治中国四十七年。尤可称道之处在于,若论“具有中国特色的摄影创作”,其实是自打照相事物被引进皇城,一国之尊的慈禧太后一上手就洋为中用地照出了风采、照出了水平,而且创造性地照出了艺术、照出了经典。就摄影这个新生事物而言,慈禧不但欣然接纳,而且为之执迷到了发扬光大的境地。

  就此而言,中国皇家照相的摄影表现,不但起点高超,而且成果显著,足以代表中国摄影史的一脉不同凡响成就。如果探究中国“观念摄影”的创意起源,应可追溯到慈禧装扮观音聚众照相。这件看似荒诞不经的照片,实则是一例将西方摄影术(工具)与中国传统意识(观念)融会贯通的绝代奇迹。

  于是后人无不以惊奇诧异的眼光,观赏到清宫秘照的非凡风采。慈禧神来的创意观念、勋龄精湛的摄影技巧,如此珠联璧合的拍照搭档,构成一对千载难逢的“绝配”,映现于中国人摄影史册的开篇位置。照相的耀眼光闪犹如一记敲响大清即亡的丧钟,在慈禧垂帘听政的极端专权黑暗中绽放出一朵妖艳的隽永奇葩。

  我专门研究清宫摄影这一段比较有趣的事物,由于它本身就是故事性的,我就把它当做故事讲了。慈禧太后这个人相传是非常保守的,但实际上关于她有很多争论,从一些历史事实看,她也可能是当时最时髦的人,这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摄影术传到中国以后,老百姓和民间甚至清朝的大臣都在抵制,而一国之主的慈禧太后却变成了一个头号的摄影迷,而且我认为慈禧太后之于正规摄影史、甚至世界摄影史,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非常有意思的就是,清宫摄影在中国摄影发展史真正很有代表性,摄影术在中国的传播途径,除了民间照相馆以外,一下子就进入到宫廷里面的最上层。这幅慈禧太后扮演观音的照片,里面就含有现在所谓的行为艺术和观念摄影,这场由慈禧太后亲自编导的拍照大事,在清宫档案里有详细的记载,哪天去拍、用什么船、怎样的行头、慈禧太后怎样打扮,等等具体事务,都事先计划好、准备好了,实际就是现在的行为艺术和观念摄影的搞法。而且这个主意就是慈禧太后要干的,所以属于一种自拍像的拍照形式。

  据此中国摄影史实,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中国摄影的起点特别高,高到极点了。当时最高层的人物、最有名的人物,最优良的设备、最优秀的摄影师,此后再能够做这种规模的摄影实施就是很难设想的了。而且我们从行为艺术的角度来讲,能够于此媲美的,就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毛主席接见红卫兵,那个是空前的创举,而且总导演也是毛泽东本人。

慈禧御用摄影师勋龄 拍摄时间地点不详 或许勋龄本人的自拍像

  摄影术于十九世纪中期从西方传入国都北京时,曾被清朝昏庸老臣和皇亲国戚视为西洋的“奇技淫巧”、“异端邪术”。称所照相片,“非目睛之水,即人心之血”。用镜箱对着帝王取影岂不“冒犯龙颜,丧失尊严和体统”。因此,紫禁城内不许照像,摄影器和摄影师都难于进入宫廷。到本世纪初,情况才稍有改变,有个在海外学会照像的人被召进宫闱,专门给慈禧太后拍照,这人就是清末的著名摄影师勋龄(1876-?)。

  秦瘦鸥曾于1936年介绍说:“勋龄现年六十岁……他是承袭他父亲爵位的人,在西太后当国的时候,很受过宠遇。他还是一位前辈的摄影家,对摄影学极有研究,凡慈禧一生所照的像片,没有一帧不是他照的。此刻在北平过着很舒服的寓公生活”。

  1900年庚子事变之后的慈禧,迫得加强了对外交流。在法国出生、嫺熟西方礼仪的德龄被重用为御前女官,深得慈禧信任。1903年德龄推荐曾在法国学会摄影的其兄勋龄进宫为太后拍照。以至于而今故宫博物馆所藏的清宫照片,几乎皆出自是这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御用摄影师之手。勋龄在法国所学的军事专业回国后没能派上用场,旁骛的摄影手艺却意外得以大放异彩。

  这就是那个勋龄的照片,他父亲做过清廷的驻法国大使,他在法国学习军事的同时,也掌握了当时在西方兴起的摄影术。在随着父亲回北京的时候,就把摄影术带进来了。裕庚家的三个子女,因而成为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传奇人物。勋龄的妹妹德龄是进宫给慈禧太后当翻译的女官,因而引荐了勋龄得以进宫给慈禧太后照相,成为中国的第一个御用摄影师。勋龄还有一个小妹妹在巴黎学芭蕾舞,回来成为中国的舞蹈家。从这一家人对慈禧太后的影响事迹看,慈禧太后并不是一个非常守旧的人,甚至在接受西方时尚方面,还是非常时髦的人物,她对许多西方文明的物质享受的东西都接受了。所有故宫保存的慈禧太后照片,据说都是勋龄拍的。这里面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按照规矩所有人见到慈禧太后都要下跪,一律不许戴眼镜。勋龄刚开始给慈禧太后拍照的时候,是跪在凳子上对焦距,他还是个近视眼,鼓捣支在大三脚架上的那么大的照相机,很不方便。于是慈禧太后特别开恩,让他破例不用跪着,可以站着,还可以戴上眼镜,来操作照相机。就因为摄影,居然就把封建王朝的礼节规矩都给改变了。

皇宫的太监总管 1886-90年 北京,梁时泰 (生卒年待考)摄影,顾丹尼提供

  十九世纪末天津开为商埠后,租界洋行扩大,照相器材大量进口带起天津照相业迅速发展。南方照相业者伺机流入,光绪初年(1874年)广东摄影师梁时泰由上海来天津开业“梁时泰照相馆”。

  光绪十一年(1885年),醇亲王奕譞受命总理海军事务赴天津巡阅海防,特召梁时泰和德人来兴克拍照。梁时泰从业多年,技法熟练,所拍北洋舰队照片于次年由醇亲王进呈皇帝,使照相馆拍摄的照片首次进入宫廷。1880年代梁时泰专为清朝王室大臣拍摄肖像照片,尤其为醇亲王拍摄了各式照片,遂得“清代宫廷摄影师”之称,相当于中国第一个兼职官方摄影师。

义和团民在菜市口刑场被杀 1900年 北京 佚名者摄影 故宫博物院藏

  义和团是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个民间团体,其前身在义和拳等民间组织的基础上发展起来,主要成员为农民、手工业者和无业游民。义和团以“扶清灭洋”为口号,以反对外国侵略为旗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但由于自身的局限,被慈禧太后利用作为宫廷斗争的工具,最后遭到剿灭。

  义和团反抗八国联军,结果搞出了历史惨剧。这幅照片是义和团员在北京菜市口遭砍头处死前赴现场的情形,像这样的照片非常有意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拍的,但这样的照片得以留下来,就是义和团运动非常重要的照片了。后人可以从中看到历史事件的周全细节,否则只能通过文字进行想象,或者由相关绘画了解情况,细节部分不但损失,而且绘画作品无法达到摄影照片的可信度。

谭鑫培剧照像 约于1905年北京 拍摄者不明 华辰影像拍卖提供

  1892年,留日學生任景豐在大柵欄開辦了“豐泰照相館”,這是北京最早的照相館,雖晚于上海,但主要業務面向國人,因此影響頗大。1905年,“豐泰照相館”拍攝了中國第一部无声電影《定軍山》,此前,大觀樓已開始放映西方電影,雖然只是5分鐘左右的短片,但現代攝影術帶來的震撼效果,深深感染了北京人,人們摩肩接踵,使交通經常堵塞。《定軍山》的公映,成為一時之盛。

  任景豐这人也许是先于勋龄,是中国的第一个在外国学会了摄影、又把摄影技艺带回中国的留学生。1909年,豐泰照相館毀於火災,北京最早的照相館至此遺跡無存。据中国老照片研究者仝冰雪考证:“以前人们认为(这张照片)是丰泰照相馆1905年所拍摄,但都没有直接证据,根据是谭鑫培之孙谭富英在街头购得的这张照片,但照片没有贴在硬纸板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丰泰所拍。而这张源记拍摄的照片从照片和背板的粘合程度,照片和背板的污渍程度看,不可能是后期贴上去的,而是当年粘合在一起的,至少说明这张照片是当年源记印制的,另外,这张照片来源为溥仪家族后人家传,造假的可能性不大。但照片是否是丰泰当年所拍,而源记所翻印呢,操作上是有可能,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点。两家照片馆当时是竞争对手,应该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侵权,因此可能性不大。有关拍摄时间,我们推断是1905年左右,基本是尊重了大家所熟知的中国电影诞生时间的研究结果。”

  刘钢认为:考究这张照片到底是不是当年北京丰泰照相馆的电影《定军山》的剧照的现实意义有多大呢?它的学术意义可能不小,但即使将这张非剧照但与剧照年代、内容高度近似的照片当作那部电影的剧照,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徐家宁认为:这张照片是不是洗印出来的第一张或第一批,目前无法肯定。据了解电影《定军山》的胶片已失,没有留下任何资料,(这张照片)它无论在中国电影史、摄影史、戏剧发展史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实物史料。

溥仪和婉容玩照相机 1920年代初 北京故宫,佚名者摄影,故宫博物院藏

  据说珍妃是清朝宫中最早把照相引进紫禁城的皇室人物,她和光绪帝在宫中拍摄过照片。由于慈禧太后逼死珍妃、软禁光绪后,也把他们的照片给销毁掉了,所以漏网留下来的珍妃和光绪照片极其稀有。

  中国末代皇帝溥仪(1906-1967)的人生命运与摄影结下不解之缘,凡其一生大事几乎皆与照片有干系。从1908年三岁“儿皇帝”的登极大照和1917年复辟的即位大照来看,远不如前朝的慈禧照片有气势。清朝覆灭后的逊帝溥仪沦为闲人,他在故宫的闲散生活中好上了摄影,于是许多日常纪录式的留影照片,无非与市井平民的外照在形式上类同。只是在皇家宫阙里百无聊赖优哉游哉的拍照气度,是为民间摄影爱好者所可望而不可及。

  说溥仪生平“最擅长:照相”,倒是很有意思。从流传下来的由溥仪亲手拍摄的照片看,他不过是个平庸的“发烧友”而已。比起前辈慈禧,他除了会亲自操作照相机,照片成品里既少佳作,更无经典。大清覆灭,连曾经辉煌一时的皇家摄影也顿时有气无力了。溥仪在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提及,在和婉容大婚后,他们二人忽然对摄影入了迷,购进几架照相机,终日爱不释手,很快学会了拍照。

  婉容和溥仪都是顶级的时髦人物,这对末代皇帝皇后,已经被废掉了,在故宫里没事干的时候,就变成了头号摄影发烧友。那时候的照相机已经是使用胶卷的小型相机,溥仪和婉容正在一人一个玩着。参加这个活动是没有人能够超过他的。溥仪在3岁登基时就留有照片,这位末代皇帝是中国所有皇帝里唯一的一生都留有照片记载的非常皇帝。

醇亲王载沣访德国返途经过上海南京路,1901年,佚名者摄影

  这张不知道什么人拍摄的照片,跟上海的发展历史直接相关。这是我在国外的英文书里面找到的上海博物馆馆藏照片。1901年清廷的醇亲王载沣访德国返途经过上海南京路,可见当时的上海滩已然是西化的水陆码头,街头的华洋人等与中西风格的建筑,呼应着访欧归来的清朝王爷的轿子,中西文化于此光景正预示着什么呢?后来发生的中国事情之错综复杂与光怪陆离,这张照片暗示的似乎是某种只可意会的朦胧隐喻。你看上海南京路当时的时候,如果没有这张照片,无法想象出当时的具体情形,1901年的上海南京路是这样的,南京路是上海开埠后建立最早的一条商街,乃是中西文化交融的结果,上海真是一个最能代表中国现代化的城市。

  我今天给大家讲的这些相关中国历史的照片,都属于对摄影和中国摄影做整体了解所应该知道的东西,也就是常识性的东西。大家以后看摄影方面的书,我觉得看摄影史以更广泛了解摄影的发展过程时,要有一个放松的姿态,不是说看了摄影史的书,就能学些怎么用光之类的小技巧,更重要的是了解摄影史,才可以使你对摄影有所总体性把握。通过对这些知识的了解,也能让你对自己的拍照选择有一个清醒认识,哪怕是下意识的认识。因为摄影涵盖面太广了,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具体条件,对摄影的某一方面感兴趣,就可以从哪个方面深入摄影,这很重要,可以避免一窝蜂千人一面的懵懂拍照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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