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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先批评 后争鸣〗 ——关于摄影批评问题的一次连批带评

2013-5-6 16:43| 发布者: g562211| 查看: 2050| 评论: 0

摘要:  一 举凡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办的大型“国展”,与各方朝野机构操持的各等规模各项名目的摄影这个展那个赛,夺标赢奖获利的光荣榜名录中,鲜有少了身在北京的大中小腕儿们之先例。唯独那个全国仅有的一个“索维尼(现 ...
 
       举凡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办的大型“国展”,与各方朝野机构操持的各等规模各项名目的摄影这个展那个赛,夺标赢奖获利的光荣榜名录中,鲜有少了身在北京的大中小腕儿们之先例。唯独那个全国仅有的一个“索维尼(现为多丽)读者评论”奖项,几轮得奖人中却未见有北京选手的排名。这当然不意味北京的摄影评论家出手不力,而是他们纷纷跻身于评委的行列里去了。又何况这个评论奖的业余性质太明显,而且圈子里凡是“名”了的,便不再肯轻易下场参乎,似乎一旦参选而榜上无名,平添一场跌份儿的屈辱。再何况那个什么读者评论奖,也并非能够引出举界大响动的圈子核心活动。这些个局势上的分寸,久居大场面的京城人,自然会计较个十分得体《人民摄影》“索维尼(现为多丽)读者评论”奖项,写个千把字儿捞得三千三百元人民币(中选与中奖两笔总计),赏金不谓不昂也。何以“摄坛”场面上向来不落人后的京城人,却又独不取之、独不争之?非为不屑也,非为不能也,实为有所不为也。此水清兮,端来美我容;彼水浊兮,可别沾我足。精到把眼儿一搭,便晓得哪热哪冷哪深哪浅哪安哪危,便是俗话所说的“成精了”。(这精与京的完全同音,可不是我的故意。)
       摄影批评算个什么东西?今儿呼呼,明儿唤唤,舆论扬扬,口号朗朗。会场上讲讲,文章里唱唱,银样蜡枪头舞舞,花拳绣腿耍耍,不指名不道姓说说,不痛不痒地点点,这摄影批评充当了个玩意儿,居然成为“摄坛”做戏的花哨把式,着实是极其“具有中国特色”的国粹现象。
春江水暖鸭先知,烂泥水浑谁不趟?清点一下 “摄坛”领域哪地儿少了京腕儿的身板儿,便明了那世故的精到功夫可真不是盖的。简言之,摄影批评就是不识时务地去踢铁板,趟浑水。轻量级赏个白眼儿,中量级甩句“讨厌”,(鲁迅时代为“杀千刀”),重量级有您好瞧的:“是哪个不识相儿的呀鼓你个三寸不烂之舌当众撒野,你小子真要把老子惹急了,留神废了你个丫挺的。”当然那话不必明讲也无须明写,但这信息肯定能透出风去让您听闻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以上说的是摄影批评的形势。那些个聪的明的精的,比我对形势的判断更周到更清醒。以上我的一席废话,可能会给那些个以为摄影批评这片少人拥挤的荒地里,有空子可钻、有香油可沾、有利可捞、有名可扬的“摄坛”新来乍到者提个醒:此地无银,切勿做非份之图,想在“摄坛”混个好前程者,请止步,那摄影批评的贼船一旦误上,可是苦海无边,后悔莫及呀。
 
       向以权威稳健著称的《中国摄影》杂志,1998年10月一期登出窦海军论摄影批评的文章,不禁令我眼睛为之一亮。一般而言,能上此杂志的论点,大约都排除了“不成熟”的言论初级阶段之低层次,带有“全面的”和“总结性”之类的意味,故读此类文章,不宜一扫而过,应予一读再读。一读再读之余,果又不出所料,正如栏目之题“点到为止”,窦海军文章(《能否〖先争鸣 后批评〗》)点得全面,止得适当,算是一篇经过深思熟虑的难以有懈可击的论摄影批评之美文。
       为举证艺术批评之高水平实例,窦海军引上法国诗人、艺术批评家波德莱尔的一段关于批评的话作为参照:“我真诚地相信,最后的批评是那样既有趣又有诗意的批评,而不是冷冰冰的、代数式的批评,以解释一切为名,既没有恨,也没有爱,故意把所有感情的流露都剥夺尽。”
如果窦海军以往写过的摄影文章尚且有些趣也有些诗意的话,比较起来,此文则有些“代数式的批评”加有点恨有点感情流露,(仅在谈他遭“所有的国内摄影报刊都发不了”的“批评性文章”时有所泄露)。
       我认为,由窦海军对“中国摄影艺术批评”所罗列出来的总结性发论的五点“缘由”,一点也不错。甚至比起某些由具体有指而发的文章来,窦海军对中国中国摄影批评的历史与现状,皆做了更其大胆的高度否定。
       例如在“二是摄影艺术理论的薄弱限制着批评的发展”一节,窦海军敢言“我们摄影艺术理论在哪儿?摄影艺术理论家在哪儿?我们甚至还看不到摄影美学的雏形。”尽管我在中国摄影媒体报刊的把关者眼里,是个常常因出言不逊而需格外留心加以“编审”的不驯写手,却也不认为中国摄影没有相当的理论和摄影美学见解。如果以批评将某事物一棍子打中、甚至一棍子打疼,肯定会惹祸。那么,将某事物一棍子打空、一棍子打无,则可能是某种超越祸患的避难高招儿。这好比一巴掌下去哪怕不重,着落到哪个具体人身上都有麻烦。若操起十八般武艺上台,冲着虚拟对手施展个全副打斗套路,不但必有观赏价值,而且兼带赢得喝采。若言中国摄影批评没有进展,那可是瞎话,过往那种时时事事处处的小心谨慎,已经被一种新的大胆否定取而代之,便是有目共睹的实例。例如,杨浪在《大众摄影》“40年历史的折射”座谈会上放言:“中国摄影的实践无论如何也是很丰富多彩了,但对于中国摄影现状的流派的分析和研究,没有人做。”“比如对陈长芬的研究,包括黄翔、简庆福、郎大师等等,几乎没有东西。”“这么多年了,谁是中国摄影界理论或者批评的‘泰斗’和‘强人’,不知道。”(引文见《大众摄影》1998年第7期)
       我知道,什么“泰斗”和“强人”之说法已不时尚,同义词如今改叫“大腕儿”啦。若问:“谁是中国摄影界理论或者批评的大腕儿”,检阅一下,摄影圈子里场面上的这个展那个会的出席率和出名度,只消使用小学算术之加法便可一目了然,连中学的代数演算都用不着。
侃批评吗?好,瞧哥们儿的!一记大胆否定之猛论,就把那言谈对象灭它个一无所有,否定没商量,一了百了。嘿!京腕儿哥们儿的这手绝活儿,咱还真得服他个目瞪口呆。
 
       窦海军文章道来的首条“缘由”为:“一是摄影艺术的历史之短不利于批评体系的建立。”他的形象化比喻是“就像一个12岁的少年和一个60岁的老者,如果就他们的现实进行批评、自然是后者会更有话可说。”60岁的老者比12岁的少年“更有话可说”大约没错,但60岁的老者之“更有话可说”,大约也跟他12岁时有话也要说相关。我不大明白窦海军的意思,是否因了12岁少年没多少话会说,就等到60岁时再说?这60岁年老时说的话会精采,是否也与他12岁时有话也说,甚至不知深浅地直率做言相关呢?如果摄影批评直要等到“自身独立的批评体系”建立以后再实行,那姿态大约颇似袖手楞等地守株待兔。
我不清楚在窦海军的观念里,摄影“独立的批评体系”以什么程度为建立起来了?即使就是因为“摄影艺术的历史之短”,而使摄影批评“不利”,那中国之外的许多国家的摄影批评,则是随着摄影术的诞生而一以贯之的。这一条缘由,似乎并不能成为造成中国摄影界摄影批评之“不利”的因果理由。例如中国的电影批评怎么说也不比摄影批评更“不利”,而电影不但是摄影发明之后的产物,且电影输入中国社会也是在摄影传入之后。这又如何解释呢?
窦海军在分析完摄影历史之短、摄影理论之薄弱之后,言及:“三是缺乏具有批评家素质的人”。我想,如果中国摄影界的人们,抱持等到摄影界“建立起自身独立的批评体系”,和有了可做“高水准的艺术批评”支撑的“艺术理论”之后,再来发展有利的摄影批评。那么“具有批评家素质的人”的意义,在此理想条件到来之前,将流于没有什么意义。我想,即使“中国摄影艺术”不甘于“百年来又是跟在绘画艺术后面蹦蹦跳跳地发展过来的”,那么借鉴一下中国电影的理论和批评,是如何在中国文化社会中建立和发展起来的,应当更有可供比较的现实意义。值得考虑的是,中国摄影为什么没发展出中国电影那样颇具规模的理论与批评的活跃状态?
       如果只是刻意于一、二、三、四、五地存心找外因,那么再开列出五十条也不为多。窦海军对“具有批评家素质的人”,开列出许多具体的标准。进而认为:“而我们中国摄影界照样很缺乏这样的人。没有高素质的批评家,又何谈高水平的批评?”
如此反问,的确振振有词,却不料掉进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后有鸡的哲理逻辑牛角尖里去了。我却想问窦海军的是,中国未必没有够得上你所开出的理想标准素质的批评家,这从文学艺术界一些其它领域的实际状况中可见其有。然而你是否想过,这般“具有批评家素质的人”,是否会有兴趣到摄影界来施展其批评的才华呢?或者他有兴趣来,摄影界又能容许他尽展其才去“建立起自身独立的批评体系吗”?
如果中国摄影界理论和评论的文化机制,受限于武大郎开店式的狭隘,理论的苍白和批评的无能,便只得先天性地障碍于武大郎放风筝——出手不高。这类“缘由”还得从自身去找,才有可能冲出困境。
 
       窦海军此文的一个新颖别致之处,是分析出:“而一些知名摄影家们,往往生着半个马的屁股和半个虎的屁股”。
       如果“一些知名摄影家们”生的是这等形体,那么半个马屁股的功能应是等人来拍一拍马屁,半个虎屁股的功能应是不许人上手摸——老虎屁股摸不得。从中国摄影评论的实际表现而言,确实是自觉地做到了——马屁猛拍,虎股不摸。
“艺术哲学“的老大难问题于是又回来了:是先进化出了马屁股,还是先生出了好拍手?是先进化出了虎屁股,还是先生出了好躲手?以我之见,见马屁股手痒、见虎屁股缩手,乃出自摄影界人士本能的精明与机智。若那生着不让摸之屁股的 “名家”,是阻碍摄影批评发展的拦路虎,“摄坛”只要涌现出武松式的英雄人物,将那大虫打死,是否此界便可从此就有正常的批评氛围了呢?我认为仍旧未必能有。因为摄影评论家们的批评功能早就退化掉了,甚至干脆就被迫或者自愿地阉割掉了。而今在公开场合施武松之勇打着的,往往尽是些指猫为虎的做秀把戏。
       对窦海军分析之“四是摄影家们对批评的排斥也阻碍着批评的发展”一说,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衡量,我半信半疑。从国人仅能了解信息之途径的寥寥无几摄影媒体传达出来的事物看,似乎未见有指名道姓、有凭有证的哪个摄影家排斥批评的事实披露。仅见零星有几条指为“有的人”,怎么怎么不大好云云的所谓“批评”意见而已。这就令人费解而且生疑,这等匿名的“批评”,是意在促人“有则改之”?还是抚人“无则加勉”?
       值得令中国摄影名家们捡了便宜偷着乐的美事儿可多着呢。某摄影者一旦因某题材或某景物的一快门拍摄而一夜成功爆响名声,那么“著名摄影家”的桂冠将从天而降,并且理所当然地、终身头衔般戴稳当了。妙就妙在“一片儿鲜、吃遍天”,从此整个摄影界的场面舆论都来一面倒地蜂拥锦上添花。尤其是在既无摄影博物馆又无摄影画廊的情况下,中国摄影作品的成名,维系的面世媒介唯有摄影报刊那片两维的平面地盘。而摄影报刊编辑们的职业自觉,则是不用签约与授权,只要逢见“响动”起来了的摄影人,则一律当“名家”抬起来供养。且编辑们都甘心自愿充当名家们的义务保镖与护名使者,凡遇不利于名家的议论,尽力消音;凡有直指名家的批评,悉数没收。所以,有了媒体编辑自动严格把关的这道天然屏障,名了的“家”们,尽可以放胆放言:我非常欢迎大家对我的作品进行批评,我就希望听见对我的批评意见,云云。
       于是,人们也无以了解到,哪位名家是明知山无虎而偏做虎山行状,哪位名家是真心盼望听些不同意见以借鉴。所以,被媒体严密保护着的名家们,在面对批评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则是一个无以明辨和验证的悬疑问题,因为可能他们并没有真正遭逢到有切身冲击力的批评之实际经验。被指名道姓批评的可能性,在事情可能发生之前,已经被媒体与编辑之自觉挡驾,全都给一举转化为没有出现的可能了。
 
       中国摄影报刊媒体的运行机制,基本以单向开合为特征。媒体履行制造名家光彩的正向职能,同时逆向施展检审过滤不利于名家言论的职责。
       窦海军在其文中以自身经历为例,小标题出“五是摄影报刊谨小慎微、左右逢源的暖昧心态压抑了批评的发展。”我虽然认为摄影报刊是“压抑了批评的发展”的第二因素,(第一因素不能谈),却对窦海军的如此认为不以为然。若以“谨小慎微”形容,又如何解释公开发表出窦海军、杨浪的极端否定式的大胆言论呢?众所周知,摄影媒体编辑同时身兼“摄影家”和 “摄影理论家、评论家”者很常见。公布“我们摄影艺术理论在哪儿?摄影理论家在哪儿?”之说,岂不带有将“摄坛”之辉煌成就全盘推翻的强烈否定意味?所以说摄影报刊未必就“谨小慎微”。只要不是确有所指所点,巨响的空炮反正伤不到具体人,拿来放几响,正好突显媒体界内“有多方面意见”的表达机会,证明“摄影界不是没有批评的嘛”,不妨称之为摄影界大好形式喝彩而放的礼炮。而“左右逢源”则谈不上,编辑并没有向批评意见方向去“逢源”的表现。故“暖昧心态”实不存在,拥护什么反对什么,对编辑而言,旗帜鲜明、立场坚定的一贯作风,乃是翻开摄影报刊便可一目了然之无可怀疑的铁证。
       我认为摄影媒体编辑的“编审”宗旨,可是从未暖昧含糊过的。我此前提到过,中国摄影的可见可发表面貌,皆是由媒体编辑们把关控制和一手塑造的。就“国情”而言,无论是摄影创作、理论、批评,要想面世,必得经过媒体编辑的把守之关。媒体和编辑的要冲意义,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喻之。窦海军于是也得以商权的语气作言:“这是否也反映了我们摄影报刊编辑们的实力不够、缺乏应有的自信心,进而不能很好地组织、把握、引导批评”。我则以为,编辑们的“自信心”至少绝不亚于写手们,只要两者有过交手,不由分说高下顿见的一面倒较量结果,乃是不争的事实。说编辑们的实力(实际的权力)“不够”,可作还“不够大”解。窦海军其实不及触动相关话题的要领,而身为资深编辑的林少忠在其《摄影理论的泡沫化倾向》一文中,阐述揭示的“报刊和编辑方面的原因”一节里,则有较为具体的判断观点。(该文章见《中国摄影》杂志1998年3月号)
       身为一员写手而与摄影报刊编辑打越洋的交道,我的感触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至于“摄影报刊编辑”这个话题,我则确实认为尽量少扯、最好别扯,因其引出的直接后果反应,可是立竿见影毫不含糊的。其实,一位写手可以全然不在乎什么名家大腕儿。然而,没有哪位写手可以完全不在乎任何的编辑。名家是中天的日头,他们虽然耀眼但离你尚有距离;编辑把着的可是你想过的发表言论的致命关卡,他们红脸黑脸睁眼闭眼你都绕不过去。除非你死了那条心,自绝于媒体,但那可得算是你本人的自动放弃,怨不得人家编辑心狠手辣。非关病酒,不是悲秋;点到为止,不宜深究。
 
       “有难同当——我常在心里说:文字编辑,请再帮一个忙。编辑的工作总是在不停地组稿、看稿、发稿、校稿,这本身就是帮作者的忙。但我还要你帮一个忙,当有人从我已发表的文章上误解了我的时候,我尤其盼望帮忙。有时,我在文章中的观点也许是明确或完整的,但经编辑的删删改改,莫名其妙,引来了一些要与我认真商榷的劲敌来,文章的作者是我又不单纯是我,还有编辑。我们才是一篇文章的共同作者。然而战事爆发了,只有我一个应征入伍,多方辩白,这有点不公平,要合作就合作到底。
       “删改别人文章中的表达方式的不足和多余,是可以理解的。诸如‘我也没什么研究,我也没什么理论……’这种套话当然还是全部删掉的好。但删改别人的观点和组成这个观点的关键部分,可以说是非常不好的毛病。
       “也常常有这样的时候,某位作者的文章不算很好,后经编辑的删改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这也无可非议。但唯有观点和关键环节,我是不希望编辑改好,也不希望改坏,更不希望残缺失真。因为文责要自负,否则那就有难同当吧!”( 尹吉男《有关美术界的中秋杂感》之三)
不要误会,扒下以上这样一节文字,不是冲着编辑们去的。而是我想以这么一个客观现象,向与我同为写手,却因为文章在发表时遭到不合原意的改动,而被我这个好挑剔者当了靶子批评过的同志们,深表歉意。请原谅我的冒昧,因为我只能从公开的媒体上获取信息,并由之有感而发。如果我们由于以上的那种明显存在的原因所造成的观念误会,阴差阳错而颠三倒四造成了不愉快,那么就让我们握笔言和,并振臂高呼“理解万岁”。从此多长个心眼儿,少惹些是非吧。
       最后谨以一位写手的身份,建议摄影媒体的编辑们勤于亲自动笔写文章。何况近水楼台先得月,发表自然不成问题,且有外快的稿费收入。如若编辑们也能自己写出有意味而令读者喜阅的文章来,便会晓得写作这个行当“环球同此凉热”的滋味,在下手改动他人的文章时,起码也可能多些避免身受其害的在行谨慎。
 
       全面地、总结性地概括分析出导致中国摄影批评不利的五条缘由之后,窦海军做出如此表态:“我想,单凭以上这五方面的原因就足以断言:中国的摄影艺术批评要想有所起色,绝非旦夕之事。然而就此完全悲观下去也不免过于颓废,我们也不妨较现实地做些什么。”
       我还以为将摄影批评形势分析得如此悲观的窦海军,将会以更加凌历的姿态迎战困难。例如,即然“想有起色,绝非旦夕之事”,岂不应当不屈不挠地“论持久战”。却不料窦海军的具体措施,甩出的是“曲线救国”的迂回高招。
且看窦海军献计之高见:“我们不妨先就一些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展开讨论,让人们各抒己见、各鸣其理,以此达到交流和论辨的目的,这便是所谓的‘争鸣’。”
       接着,窦海军便对“争鸣”给以理论性的概念认定,他高超地从概念上区别了“争鸣”与“批评”之不同。并且更精致地安排了两者的先后顺序和表演层次:“就此我们不妨把争鸣看作是展开系统理论研究的铺垫,是拉开真正批评帷幕的前奏”。最后,窦海军为全文做结语:“而就中国摄影批评的现状而言,‘具有中国特色’的争鸣不但可以稍稍打破批评沉闷,且是比较可行的。”
       行了!我说行了吧!窦海军论家的如此观点、如此概念、如此讲究、如此委婉、如此策略、如此精明,实在是能给苍白干瘪的摄影文论之空谈,来个肯定“可行的”继续扯淡之高招方案。以往那些不厌其烦、不厌其长、不厌其空的高谈阔论,将再接再厉又可以大有用词发论之地了。
       何谓“不妨先就一些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展开讨论”?以往“摄影理论界”津津乐论的诸如:摄影艺术、摄影的本质、纪实的定义、摄影美、主旋律、土老破旧等等,算不算“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而将评论这一具体事物,理论性地区分为“争鸣”和“批评”的不同概念,并给以莫名其妙的玄奥定义,又算不算是就“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之讨论呢?试问窦海军:你将如何在理论上界定评论、讨论、争论、辩论、理论、争鸣、争议、争辨、辩识、认识、知识、评价、评议等等,与关键的主题词“批评”之间的细部层次呢?
       评论、批评难道不都是争鸣的具体表现吗?“争”本身即是批评的具体表现,否则何来“与世无争”之说。而所谓“就一些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展开讨论”,难免流于将具体的批评事物,故弄玄虚地化浅显为复杂。简言之,有问题不直面,有话不直说,却提倡兜圈子,有话曲曲说,废话娓娓谈,论文长长写,概念玄玄扯。不难展望,当“‘具有中国特色’的争鸣”,经过“绝非旦夕之事”的漫长曲线游说,而得以进入“有所起色”的“摄影艺术批评”阶段之后,才有可能进而再进行更深刻的相关批评题旨的理论研究,诸如求解、定义以下概念:善意的批评、恶意的批评、批评之不当与批评之中肯的理论界限与鉴定、论摄影批评在中国摄影界发展的初级、中级、高级阶段的不同方法、策略、技巧及其伟大意义、论具有中国特色的摄影艺术批评家之选拔、培养、训练、崛起之过程与全国统一培训教学大纲。以上这些摄影理论与评论工程,(摄影界最近流行的新名词为“影像工程”,不知首创此词者的灵感来自何方?似乎乃是一个中国首创的专业概念名词,也不妨纳入“具体的、较浅显的问题 ”类,展开“具有中国特色的争鸣”讨论。其以“工程”为体系的规模,则可下延相关“影像基因”、“影像零件”、“影像系列配套”、“影像工程制图”、“影像工程设计”等等交叉学科之概念构成与影像系统工程实践与艺术科学管理等等等等),足以将中国摄影理论的二十一世纪前半叶的无数旦夕,用以解决这些“铺垫”之“前奏”的序曲编排。于是等到“鲜亮的思想和真理火花”(很有诗意的措辞),在中国摄影界和中国摄影批评界蔚为壮观,于是“真理之火自然也就容易慢慢地燃烧起来”。而后当某一部令中国摄影界和中国摄影批评界几代人翘首企盼的具有“确定性、系统性、深刻性”的《中国摄影理论大框架与中国摄影批评大体系之详析总论》鸿篇巨制的权威著作,光辉照万代地摆在人们面前,那时再搞什么“摄影艺术批评”,则保准“放之四海而皆准”地正确无误、畅通无阻得没话讲。
 
       以我之见,中国摄影界及其核心圈子的一贯表现,从来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典范。这特色之特,可能也包括长久呼唤摄影批评而不得,却造就了一支颇具场面规模的“论如何进行摄影批评”的空谈家队伍。汇编此类言论,足以构成中国摄影界纸上谈兵之当代杰作大全。
       何谓“具有中国特色”?以摄影文化而言,在一枝独秀、唯我独尊的一元化观念主导下,所造就的不容质疑、不容挑战、不容批评、不容异类存在的霸道做派,主流势力对摄影资源、发表空间和舆论的独家垄断,难道还不够“具有中国特色”吗?所谓“中国特色”难道是仅指成就、优点、长处的专用赞美褒奖辞?文化大革命的大革文化之命的表现,算不算“具有中国特色”,难道还不值得深刻反省反思吗?
       这些年来,中国摄影媒体上刊登的论摄影批评的“摄影批评文章”,已经被众口一词念叨个稀烂,却仍无法消化落实什么是批评这样的一件基本之事。能否建议贯于干此“空手道”勾当的一帮子写手们,和控制言论发表大权的编辑们,来个不成文的公约默契:凡属那类看似批评、却不事实质批评的“批评文章”,能否你不写、他不登?空下版面多登些照片。既然号称批评又不事批评,这勾当分明是极大的人工和时间的浪费,(“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免了花里胡哨的纸上谈兵,干脆给照片让道。否则就来真格的豁出去,管你是什么名家大腕,我有感而发就批了评了,跳河一闭眼,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再不就认准名流的显赫马屁,我就拍定了,反正拍马屁不上税,又拍不死人,且是“具有中国特色”百试无误的世故文化传统嘛。
       窦海军以“19世纪中叶的关于艺术批评的阐述”为例,比照20世纪以来的中国摄影艺术批评的情况,寻问:“我们该为自己打多少分呢?”这又是一个新颖的想法。我以为,按“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庸之道,就打个50-60分之间的中段分值吧,这个取分方法便于随舆论之大流而见机行事,留有充分的余地见风使舵。东风起,往60分以上的形势大好上场;西风吹,往50分以下的差距不小下滑。其“宽容度”之特性曲线,助益于左右逢源、旱涝保收、乘势追风(一窝蜂之风)。
       不难设想,以国人的精明透顶与察言观色而见机行事之能耐,窦海军所谓的“争鸣”,难免要“争”来“鸣”去流于空口说白话的调味谈资,即便掐上了“嘴架”,也会因了“争鸣”“要逊于批评”,总归是什么都好商量的。犹如当年那个特有中国色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号令,特色是有了,本质却无了,沦为一场高明的国情世故之游戏。真若如许,则还可以照某些“后”起之秀论家之法,将其从理论高度定义为:“具有中国特色的后现代摄影艺术批评流派”,(“后纪实”之说法去年既已有了)。于是乎,并无批评实质的中国摄影批评流派,也如无特色之特色一般,可以成立为一个虚拟式理论体系之亮丽说法,拿到摄影媒体的理论版面上去没完没了地论来论去装潢门面,以自欺欺人之道证明“摄坛”由来就没有少过争鸣和批评以及摄影批评辉煌成就之高超理论。
其实,何必要把“批评”弄得如许复杂化呢?就是把“批评”这个概念弄得何其理论化、学术化,批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中国摄影人士们在心底里还不是早就明明了了个透透彻彻的吗?大伙认同的“批评”一词的意思,无非就是那个表达不同意见的意思嘛。再具体而浅显地说,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勇气,人皆叫好,我说未必好;人皆叫不好,我说未必不好;同时指名道姓、有据有论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意见来嘛。也无非就是不去附和权威理论和流行思潮罢了。
       至于摄影批评由谁来为之,“具有批评家素质”的人选当然更理想,我却也认为普天之下凡是对中国摄影文化有兴趣者,皆可以为之,不论他的行业类别与职位高低,只要有勇气说真话,不怕打击报复,批评也就有了。至于所说的真话是否真理,我则认为真心想要呼唤活跃的摄影批评局面,就不必总拿 “真理”的卡尺做武断的把关。试问:哪个人有天赋的权威去裁判人们的思想观点,何为真理、何为正确?事实上,一件作品、一个观念,有人谈论、有人评论、有人批评、有人争论,可以证明它有意思。由此意义上讲,一个摄影家与其追逐被主流社会“认同”,故不如乐见被社会边缘“争论”。
 
       窦海军在此篇“论摄影批评”的“论文”中,提及的一个观点是很有必要的,可惜,他对这个引自法国人波德莱尔的观点,仅只是“点到为止”,并无发挥。谈及批评的“那样既有趣又有诗意”,怪的是,平素作摄影文章还算是比较有点趣有点诗意的窦海军,在这篇“论文”里却将平时作文的那点可取之处,自裁个一干二净。看来,“摄影理论”和也被划归其中的“摄影评论”之类,在中国摄影界早已因袭了刻板的书写程式、用语套路和文风文体。简言之,便是凡涉及到“理论”话题,必须要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做严肃状和学术腔,尽量扫除趣味与诗意的嫌疑,仿佛非此而不正经、不规范、不真理、不学术似的。领导如此要求,写手如此操作,编辑如此把关,以至于读者只能如此接受和认知,这便是一元化、一言堂体制的思维结果。
       以我之见,中国摄影评论的顽症,可以“欠缺想象力”评批之。八股文似的味如嚼蜡的学术腔“论文”,予读者的第一感觉便是存心给人以不让你有兴趣读下去的说教架势。“中国摄影理论界”的避实就虚式空话论文写家,不乏拉大旗当虎皮的个中能手。窦海军本不属于以学术腔故弄玄虚者流,却仍然在涉及“理论”与“批评”的话题上,自觉地跳进窠臼。而使波德莱尔的一节引文,终于流为虚晃一枪。
       若言批评也有个先后,我则认为写手们的作文方法,首先要在意深入浅出地写出能够引动读者兴趣的文思文体。在书写文字有可读性的前提下,能够较准确地表达个人观念,进而形成有个性的文论书写风格。
       我原来以为可以成为以“有趣又有诗意”的文采,去挑战中国摄影文论写作之想象力匮乏陈疾的前锋选手窦海军,却在此篇谈论摄影批评的文章中,表现出全线倒退的文风保守姿态。按窦海军引述的波德莱尔“我真诚地相信,最后的批评是那样既有趣又有诗意的批评”文字,在编辑的眼里,皆会沦为“多余的话”一类的闲言赘笔,惨遭一扫而空。
       从中国的文学评论、美术评论等佳作里,不难见到评家在评议的行文中,时常以自身对一个主题的认识过程的时空穿插书写,达成既揭示评论对象的深层内涵,同时也交待出评家的认知演进线索,使立论观念易为读者理解。这种文体笔法,既是文章的起伏节奏之丰采,也是服务于主题思考的进出襄助。然而,以切身遭遇,我的一些文章中的这类段落,往往最易被编辑起手举刀剁去。我无法判断中国摄影文论表现的略输文采,是否与媒体编辑们只识模式抡大刀的把关守则相关。于是人们渐渐习惯于按固定模式思考,不像照片的照片不拍,不像论文的文章不写。僵化成为规则,便不容想象力的“突”飞与“猛”进。人们捧着经过媒体编辑“斧正”以后发表出来的“范文”和“样片”模式照葫芦写瓢,包括以一窝蜂的腔调向一窝蜂的现象做一窝蜂的空洞批评,则又成为落实推展一窝蜂行动的循环套路。难道中国摄影界通行无阻的一窝蜂文化模式,与媒体编辑把关的一刀切守则不无干系吗?窦海军能否评议一番“一窝蜂”与“一刀切”现象之孰先孰后,以之具体化一下“争鸣”与“批评”之理论落实?
       其实何须援引法国的波德莱尔之言论,以被称作与西方亚里斯多德《诗学》并立的东方文论巨著,中国古人刘勰的《文心雕龙》,该书《序志》篇中便以作者做过的两个梦之情结,来阐述其精湛的文艺理论观念。此书若由中国摄影媒体编辑上手编审,大约可以砍删得薄去几层。留下的仅只是概念、原理、结论之真理的“精粹”,就象我们通常见到的摄影媒体上发布的通篇高论、满纸真理的“摄影理论学术论文”。以窦海军写手的自动就范于学术腔的论文写作表现来看,波德莱尔的引文竟是全文中唯一有意味的一段话语。先人刘勰若九泉之下有知于后世中国摄影文论之表现,当叹呜呼哀哉罢?
 
       实施摄影批评,还需要设计缓和冲突的策略条件吗?回顾中国摄影思想以往半个世纪之蹉跎岁月,以“善意”、“诚意”、“中肯”、“客观”、“真理”为前提尺度的“中国摄影批评工程”,长久以来以严格自律的避实就虚方针为守则,造成了水清无鱼、一塌精明(实为学术思想的一塌糊涂)的沏底界态。
说中国摄影界急功近利,我以为有失偏颇。以摄影批评的实际情形而言,何急之有?无非因为无利可图。窦海军今次拉长腔、迈方步式地设计出了 “先争鸣、后批评”的缓兵之计式跨世纪稳健安排,我们且拭目以观窦海军以争鸣为驱动力的文论舰艇,在和风细雨里平波灭浪,驶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摄影批评康庄航道。相形之下,已有的少量稍带直来直去言之有物的学术性批评,便显得颇有些海盗贼船的行迹可疑了。
       最后,不知我这篇点了窦海军姓名的文章,是属于争鸣呢还是批评?那一先一后,扯进实际,哪个分得清何为争何为鸣何为批何为评?该不会又折进高谈空论的文字游戏,任圈里人玩它个天花乱坠,令圈外人看它个莫名其妙。
       实施批评未必费解,所需的品质,古人言之为风骨,今人谓之独立人格。此是否为中国摄影人士所缺者,则未必是能够靠争鸣与批评可以解决的根本问题。
                                      1999年3月4-12日
 
       这是一篇写于5年多之前的旧日力作。说它是旧作,因为1999年与而今的2004年,已经是跨世纪的光阴了。2003年,我跟窦海军在北京约会了一场短暂的初次见面,相谈颇有共识之处。其时他已经自觉地从摄影圈子淡出“蔫儿退”了,原因基本上应该是由于他无以遵循自己所谓的“先争鸣后批评”之办法来履行摄影批评,且为伸张言论而屡次碰壁,颇感无奈与失望。所以干脆就扭头拔脚甩手不扯了,这倒是也够利索的。
       他表示不想再提什么摄影批评了。可我还是对此事意犹未尽。其实我并非热衷于摄影批评,而是觉得这桩事情应该有人去做,尤其是鲜有人乐意来做时,它的必要性也就更加明显了。
       其实这篇文字屡投屡废的遭遇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我期待着有朝一日,本文能够完整面世,也不负窦海军和我这样的人,对摄影批评事物所耗费的一片心血。如果我们共同的努力会给中国的摄影批评实质,起到一点积极作用的话,也就不算瞎子点灯白费蜡。
                                              2004年10月12日夜记
再跋
       写过以上跋文之后,以为可以发表的希望一再落空。
       “曾经沧海难为水”,远渡重洋以避秦。我多少也是个过来人了。
       不曾想科技送来了“部落格”(英文Blog的台式硬译),上“博客”自写自编的无比方便,倒使我满匣的入土旧文稿子,在山穷水尽之际,忽然柳暗花明。
       在无删节地发表此文的同时,我首先希望已经在“摄坛”挂笔多年的窦海军,能够在已有的积累条件下,重振雄风,把当年被压抑掉的批评意见,直言道来。局面虽然未必乐观,但拜博客之赐,是争鸣还是批评,传播方式毕竟已经今非昔比了。
也许,“博客”就是砸开中国摄影批评坚冰的天赐良机。
2006年5月10日午夜过后再记再励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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