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第一部分
 曾璜肖像。（吴奇 摄）
一、摄影收藏市场的出现
今天介绍的是“革命：收藏de摄影" ，副标题是“怎样进入艺术品市场”。我和新京报有很长的渊源了，与何龙（新京报视觉总监）打了十六、七年的交道，与赵亢、秦斌（新京报摄影记者）十年前就认识了，他们十年前在北京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我说，你们不用上了，因为他们两个人到电影学院上学之前都已经是摄影记者了。那时候我在很多学校教新闻摄影，当时教的这些学生真的是很棒的，很多学生都在北京很好的媒体找到了很好的工作。但是，2005年我就不教了，为什么不教新闻摄影，也不教图片编辑了？因为“公民摄影”时代了，在哪发生的什么事情，随便谁站在边上拿着手机就拍了。只要知道把照片发到什么地方，任何人都可以上纽约时报的头版。
三十年前我进入摄影行业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是怎样学拍照？那时候国产胶卷是三块钱，进口胶卷是三十块钱。我的月工资大概是57元，一个进口胶卷30块钱就是我半个月工资。出外拍照，不是说一拍拍一卷，而是去了先拍两三张。回来找一个暗箱，没有暗箱在棉被里剪下来冲洗，看一看拍的实不实，曝光准不准、用光怎么样。不行再把胶卷装进去再拍两张，拿出来再剪，再看。学习拍体育怎么拍，在单位门口，拿80-200mm的长焦不装胶卷，先对走路的行人联系，觉得差不多了，装国产胶卷，拍个三、两张就回到暗房里冲出来，看看自己能不能抓得住。走路的人抓住了，再拍骑车的，骑车的抓住了才拍汽车。是那么样去练的，一个摄影师没有三年，没用上几百个胶卷，是练不出来的，几万块钱堆进去玩才能堆出一个摄影师来。几百个胶卷就是几万元。这就是我们二三十年前，现在你说我说的这些事情对你们来说是问题吗？都不是问题，对吧？拿一个手机“呱”一下子就可以了。 科技的发展，互联网，移动，多媒体技术解构了我们职业上曾经非常神圣的东西。新华社有一个特别棒的摄影记者，在座的估计没人知道了，程至善，老一辈摄影记者都知道他，是中国公认的第一手动调焦，捕捉体育动态的摄影记者，有“调焦王”之称。1994年，他带我去拍一个国际性的自行车比赛，那时刚有自动调焦了，我用自动调焦拍了冠军冲线，短短的几秒钟内，拍下了26-7张底片，其中20张以上是实的。程老用手动调焦，一个冲线，他紧着按，一共就拍了7张底片，其中只有3张底片是实的。这自动调焦相机一出来，一下就把他们这辈的功力全废了。自动曝光，彩色自动平衡，包括photoshop, 这些把很多人一辈子，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东西全部给瓦解了。这叫什么？革命！
革命也带来了巨大的机会，多媒体、数码化和移动互联是一个方向，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方向就是摄影收藏。我们脑子不像你们年轻快，在数码电子化的过程中不占优势。摄影收藏让我们从感情上、情结上更好接受，还有我们也有一些优势了，所以我就向这个方向的发展，就是影像艺术品，展览啊、画廊啊，收藏啊。
我是2001年参加创办平遥国际摄影节接触到展览和收藏，到现在十几年积累下个人的一些经验体会，现在跟大家分享。那时候，中国基本上没有这个市场，我学摄影的时候（上世纪70年代）就更没有这个市场了。现在社会富有了，有闲钱了，家里不再挂工艺品了，你到宜家去买一件装饰工艺品照片挂起来，也要好几百块钱。而我在这里展示的这张中国摄影史上经典的原作，也才几千块钱，比如这张当代影像艺术品，是新时期中国的第一批铂金照片，也才小几千元。而这张一百年前的银盐照片，真迹，山本赞七郎拍摄的，我很幸运在一家拍卖公司买下来，才一千块钱。一千块钱你为什么不买一个这样的东西在家里挂呢，还能跟人家讲讲山本赞七郎是怎么回事，跟人家讲讲一百多年前的银盐纸基的品质是如何精细。
我是说，中国影像收藏市场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过大家不了解。
二、影像艺术品的产业链
谈到影像艺术品市场，一个是在影像艺术品市场买东西，这不是今天的重点，今天讲的是怎样把我们的照片做成一个可以挂起来的艺术品，怎样进入市场，怎样让别人来收藏。 那这里面也会涉及到影像艺术的创作，艺术品的制作和规划，定价，怎样进入市场。如果想在影像艺术品市场上赚到了钱，还是有一些规律化的思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有摄影史、艺术史方面的知识，要有好的知识积累，这能帮助你尽快的做出有价值的影像艺术品，也能够帮助你做出好的影像艺术品。
有一位很好的摄影家，去年5月份获了金像奖，在武当山的颁奖晚会上他说“我在乎我的照片传播，我不关注我的照片会不会被收藏”。当时坐在台下的我马上发了一个微博：“只有被收藏了的照片才可能永久的传播”。比如这张150年前威廉·桑德斯（Williams Sauders)拍的东西，原著在这里，是被收藏了，是世界上各大博物馆跟美术馆的藏品。他会被永远地传播，一千年以后还是会被传播。但是我们这些获得者的照片，如果没有被收藏的话，到某一个时代，人们就可能不知道他曾经拍过这些照片了。 九十年代中期，我采访了很多中国第一代的影像艺术家，包括像邵逸农、慕辰，王庆松等。他们现在都是中国的当代影像艺术最重要的艺术家，也是价值最高的艺术家。当时我对用摄影做艺术不在乎，人家说是你是摄影家，我都说不，是摄影记者。为什么？当时我特别自豪。因为我的照片在《纽约时报》发表，在美国《新闻周刊》，《时代》周刊上发表。那影响力比起他们的那些当代影像艺术品大多了，觉得称自己是影像艺术家好象是低评了我。但是二十年后呢，他们的作品被全世界的最最重要的艺术馆和美术馆收藏了。他们的作品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当代影像艺术品存在世界上各地的大博物馆里，并不断地展览和传播着。虽然我当时拍的他们，照片还是挺有价值的，还经常被人家采用。但与他们的照片是两个完全不同层面的传播。一个是你在报道别人，另一个是通过保存在世界各地最重要的美术馆、博物馆和艺术馆的影像艺术品传播艺术家对生存状态的评判，并可能永久地传播下去。 这里顺便提一下中国当代影像艺术品在国际摄影文化中拥有了一定的位置。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后，西方的摄影在发展中遇到了滞胀，欧美比较先进的摄影文化开始关注异域的摄影文化，其中有大家都知道的日本摄影，从六、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火，他们在东方，在日本找到一些西方所没有的摄影。而在九十年代跟我们本世纪的前头这三五年，西方的主流摄影文化从中国的当代影像艺术中，发现了很多很有意思很有活力的作品。现在几乎所有的外国摄影史学者都会关注九十年代后期到本世纪初期的中国当代影像。几个月前，英国很著名的马格兰摄影师马丁·帕尔（Martin Parr)，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做一个讲座，他就介绍说：“十年前我们都在谈中国。” 这里传递出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无论你从事哪一类摄影，无论是新闻摄影记者，你是拍商业还是拍艺术，到最后你的照片只有成为影像艺术品或者成为了被收藏的影像艺术品，才能到达行业最高的那个层面。
最重要的是让大家知道摄影这个行业里面产业链是怎么样的，你一辈子拍出的照片是无数的，早期的话一个人大概拍出十万张就是摄影大家了。现在是数码连了，可能是几十万张。你如果真能一天发表一张照片，三十年，才能发多少？不超过一万。你能够出版的照片只有在数百幅的数量级上，现在发表容易了，互联网了，多一点，也有限。你能够办展览的照片，一般不超过一百张，也就是几十张的数量级。你能被收藏的照片，大致就是几张。
摄影家作品的产业链
拍卖（个位数）
收藏（个位数-十位数） 展览（十位数-百位数） 出版（百位数-千位数） 发表（千位数） 拍摄无数(XXXX...XXXX...XXXX...XXXX） 你能够被拍卖的照片，如果能超过十张的话就是伟大的艺术家了。
这是我从业摄影40年才得到的结论，对我来说觉悟的有点晚了，在我前面，没有人告诉我，摄影会怎样变化，会怎样发展，我告诉你们这些年青人，供你们参考，对很多摄影师会有“革命性”的帮助。今天你在做什么样的摄影都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了解这个产业链，要知道怎样有意识去追求你的目标，你的眼光放在哪一个部分，最后你能够达到的成就就可能在哪里。我以后要办一个展览，我以后要出一本非常好的摄影画册。当然不是现在大家市面上看到的那种摄影画册，而是那种作为艺术品的摄影画册。你如果现在就意识到你的目标，脚踏实地从今天的工作开始。我建议大家最少将目标放在出版展览层面，最好能瞄在收藏。从这样的角度出发再去做你的摄影，就能够做出版，能够做展览，能够被收藏的照片一定会被传播。
如果你今天没有，如果你来了，但没有悟到这点，你可能永远不会将你的摄影设置在较高的标准上，可能就不会早点去实践摄影艺术的创作。
三、摄影收藏是认知摄影家最重要的方式
 摄影收藏不仅包括有照片的内容和资讯，如这张威廉·桑德斯（William Sauders) 拍摄的“囚犯”。 桑德斯是中国最早的插图摄影师之一，他雇佣模特，采用摆拍来图解中国的社会和传统，让我们看到了10多年前的景象，让我们看到140年前，清末明初时中国的刑法，看到枷锁，看到中国的法律制度。但是，你们拿在手上这张照片是150年前的原作，蛋白照片，我相信在座的看过蛋白照片的人很少，以前看过蛋白照片的举一下手，大约5%。什么是蛋白照片？就是采用蛋清作为感光材料，在银盐纸基出现之前的一种照片洗印工艺。这个技术非常复杂，而且也非常不稳定。今天调的东西跟明天弄出来的东西做出来的照片会不一样。收藏下来的这些原作，是承载有摄影的技术技法发展的实物。在蛋白照片之后，是铂金照片。铂金工艺就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了，但又太贵。之后有银盐照片。刚才看到的三本藏七郎那张照片，就是20世纪最好的银盐。这些原作都是摄影史上重要技术技法的附着体，这些东西都在互联网上看照片所感觉不到的。 当然，摄影技术技法就是艺术的现代主义时代已经过去了，摄影的技术技法要有机融入到视觉艺术地表达中，媒材要与摄影艺术的创造有机地联系起来。现在国内有人在试做100多年前曾流行的蛋白照片，但还没见很成熟的蛋白照片展览。如果一位当代摄影家采用蛋白照片来做“禽流感”的艺术作品，一定有意思。这样说摄影收藏还保留下了：
2、摄影技术技法的表现
3、视觉组构的方式方法 4、摄影文化的传承 5、摄影艺术的成就 等诸多方面。 影像艺术品是认识摄影家的最重要的方式，我们怎样去跟认识亚当斯。我买不起亚当斯的原作，但是我找到亚当斯学生的原作来告诉大家亚当斯是这么回事。这张《镜湖》是亚当斯的弟子鲍伯·科布瑞纳（Bob Kolbrener)的原作（http://www.huachenauctions.com/auction_detail.php?pid=1218&fid=57 ），去年我们在大理国际摄影节的展览上收藏了。虽然说这个是亚当斯的弟子，照片的品质把亚当斯的特点风格表现出来了，特别这张照片对“区域曝光”的展示很到位，照片中这些细腻的影调是在互联网上很难看到的，不是数码输出，是银盐纸基，手工放大的。 艺术品收藏最重要的是给你精神上的享受，你天天回到家看到它觉得很高兴。今天你买到一件好的艺术品，那么等于它天天在精神上给你分红，过了几年，还增值了，你今天买时八千块钱，可能几年后是一万六了。不过就这件作品对我来说，它还有另外一个意义，我不单单从中分红，它还是我的生产工具。生产工具是什么？生产工具是可以帮助你创造价值的东西。这张照片是挂在我们工作室，然后我告诉学生说你们要做银盐纸基，你就要按这个标准去做。我跟你说亚当斯做的多好，没用，他看不到，理解不了，学生说我这个做的和亚当斯一样好，那大家把照片拿过来比较一下，这是亚当斯学生的东西，你看看你的差距在哪，你要怎么去改进。就我个人来说，收藏影像艺术品，想清楚这张照片，我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要怎样利用。 另外一个问题是视觉的组构方式跟方法，亚当斯的视觉是怎么回事，布勒松的视觉上是怎么回事，还有摄影文化的传承，比如中国的沙龙摄影跟欧洲的摄影，跟美国的摄影有什么不一样？摄影艺术成就都包含在影像藏品中，实实在在存在于这样的载体上。
四、第一代中国摄影人和他们的作品
摄影收藏对中国的摄影艺术意味着什么？中国摄影史上有很多很多的摄影家，也拍出了很多好作品。现在绝大多数只看到了他们拍的影像，没有原作留存。为什么？因为中国没有摄影博物馆，因为中国没有摄影收藏，因为中国太穷了，因为中国太战乱了。摄影术在中国的传播与战乱有着非常有意思的耦合。摄影术的发明是1839年，1840年鸦片战争，西方列强进入中国把摄影术带进中国，所以摄影术进入中国在亚洲最早，比日本，东南亚都早。摄影术在中国北方的传播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我们战败了，必须将国土开发给外国人，外国人到各个地方去传教，做生意，他们就把摄影术带到中国传播开来。 中国的第一代摄影人有林缄、罗森，邹伯奇、罗元佑、罗以礼、温棣南。。。等，他们大多仅留下有文字记录，少有摄影实物传世。现在大家听到最多的是邹伯奇，因有个“邹伯奇杯创意摄影大赛”。我们相信在座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罗森是谁，不知道林缄、罗森，罗元佑、罗以礼、温棣南。罗元佑。。。
在厦门鼓浪屿日光岩上有大字“镇海雄风”，大字左下角那个字就是林缄题的。林缄是中国的摄影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把西方摄影术带回中国的人。这些是他在文字中记录的，他说1848年从美国带回了摄影器材。现在我们没见过林缄拍的照片是什么，他的摄影器材在哪？ 我在厦门的老家是厦门南天巷5号，政府一直要拆这个房子，我们说这个房子不能拆，是林缄的家庙。他问林缄是谁，我说是第一个从西方把摄影术带回中国的人，日光岩上有个小字是林缄写的。他家有两个女儿没有出嫁，当时就在这里当菜姑，在北方叫居士，对吧？后来我们家的老祖宗不知怎么从他们家把这个家庙给买来了。成了我们的家。你们谁要是能找到林缄的东西，我就在家里头开个房子给他供起来，很有意思的。这就是题外话了，好玩。 咱不说中国第一代了，说说新中国第一代，这个离我们近，很多摄影师我都见过，跟他们有过直接的交流，我进单位从业时他们还在工作。陈正清是建国的第一代的摄影家，非常棒。大家知道开国大典是侯波拍的。侯波从东南角拍，陈正清从西南角拍，当时开国大典被传播的照片是陈正清的，不是侯波的。但是陈正清夫妇两个都在文革时候自杀了，所以陈正清留下了影像，但没有留下可供收藏的照片。侯波老人在文革时她也受了很多迫害，她活下来了，有了作品传世。2009年共和国成立60年，在大理国际摄影节，侯波把这张照片捐给中国摄影家协会，李前光跪接的就是这张照片“开国大典”。新中国的第一代摄影家很多都没有留下可供作为收藏的艺术品，因为当时中国没有摄影收藏的文化，中国也没有收藏摄影的地方，中国没有支撑摄影收藏的经济基础，这是一个中国摄影收藏的一个遗憾。 国外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收藏中国的摄影，中国的美术馆和博物馆的摄影收藏从2003年已经开始，最新的一个消息，昨天的中国摄影报的头版第二条，就是中国摄影家协会和新华社的国际影像公司跟成都市政府合作，在成都建立一个影像产业基地。这个影像产业基地里面是二十亩地，其中五亩要做中国的国家级摄影博物馆。国家级的摄影博物馆做起来完之后里面放什么？很主要的就是影像艺术品。
中国将会有100家以上的收藏摄影文化机构，如果每家收藏1000张照片，就是十万张，如果一万张，那就是100万张影像艺术品，他们是什么？在那里？大家努力吧，在座的看看有没有人能把自己的作品在十年、二十年后让中国的国家博物馆美术馆来收藏。我们这代人特别幸运，是出现摄影收藏市场后的第一代摄影师，是能够向影像收藏市场提供作品的第一代摄影人，包括我。（待续）
|
手机版|小黑屋|摄影大家 ( 粤ICP备2021111574号 )
GMT+8, 2025-6-17 01:55 , Processed in 0.070600 second(s), 3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