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鲲鲤国际影廊再说薇薇安·梅耶（4）

对于当今的业余摄影人来说，也许他们的拍摄更为优雅，使用手机或者数码相机轻而易举。但是梅耶在她那个年代所拍摄的胶片以及冲洗都是价值不菲的。照相机的每一次拍摄都是有限的，需要替换胶卷。梅耶的这些日常生活情景化的画面，给我们留下的是上个世纪中期不可替代的感受。她让我们看到了人们是如何拥抱的，是如何等待公共汽车，以及种种日常生活的景象。她的照片告诉我们当时的人们是如何享受阳光，通过一张报纸的休闲。她帮助我们回忆起了曾经有过的那些岁月痕迹。她通过那些生活的闪光提醒我们因为过于忙碌而忽略的一切。

也许她有能力创造属于她自己风格的画面，因为她没有被打上任何人的印记。梅耶没有去追逐展览或者出版合同，她很少谈及她的拍摄，甚至装卸胶卷的时候也避人耳目。实际上，随着年龄的衰老，她还留下了大量没有冲洗的胶卷。她拍摄照片仅仅就是为了自己。按下快门的这一行动这是她生活过程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她通过照相机去回忆和记录。

她首先是一个劳动者。梅耶在1950年的护照上写着，她是一个工厂雇工。1959年，她把自己列为保姆。她只有工作，才可能做自己的艺术。她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完成对摄影的渴望。当时南希·根斯伯格雇佣她做儿子的保姆，还记得见面商谈时，梅耶带着照相机。根斯伯格这样说：“她实际上对保姆的工作并非很感兴趣，她一直想着走上大街。她就是想拍摄照片。”拍摄照片不是一种消遣，而是一个触点。

 

为了进一步了解梅耶，曾经访问了很多人，包括从芝加哥的郊区到放过的阿尔卑斯山脉，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找到一些老熟人，包括学生时代的同学，50年代在长岛工作的同事，以及在芝加哥认识她的人。他们所描述的梅耶的肖像竟然惊人地相似。她是一个对摄影全神贯注的女人，喜欢电影（从经典片到B级片），读书（大部分是自传和传记），还有政治（关注自由和女权）。她深深地关注贫穷和压迫（尤其是美国土著和非裔美国人），也展示出对物欲的小兴趣。不愿意谈论她的身世和她的艺术，慷慨大方且从不虚伪做作。有人说她有点反常，有人说她有点神魂颠倒。孤独，与世隔绝，逐渐变老的同时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囤积者。

梅耶大约五英尺八身高，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是比较高的。她有一头浅棕色的头发，她的眼睛淡褐色或深棕色，她会根据需要将不同的色彩放在不同类型的护照上。早年给人的感觉是纤细的，有棱角的，但是到了后来，大的帽子，长衣服，男性风格的鞋，使她看上去比实际身材要大。

她是一个强壮的女人，足以支撑她获得足够的能量四处旅行从事艺术创作，这在那个时期一般女性都是很难做到的。尽管梅耶并没有被人认为是一个热情的人，但是她的照片却充满了爱和人道主义的情怀。也许她的照片展现的正是她不能做到的，但却是她关注的。她还留下了数百幅自拍的画面，一本正经，果敢，没有笑容，从而让自己也成为她所拍摄别人照片的一部分。

这本画册基于杰弗里·戈登斯坦的收藏，大约有1.6万张黑白负片，225个胶卷，一千五百张彩色反转片，一千一百张原始印制照片，三十部家庭电影。

这批收藏纯粹是一种机遇，先是由摄影家和收藏家兰迪·普罗从拍卖行买下，然后转给戈登斯坦。这些收藏包括梅耶40年代法国的照片，50年代纽约的照片，以及50和60年代旅行的照片，还包括她在芝加哥前二十年的照片，她大约是在1956年到芝加哥做保姆的。

梅耶的照片已经广为流传，在网上、画廊以及各种出版物。但是正因为她使用照相机所讲述的是她自己的生活故事，因此仍有必要好好梳理他的摄影传奇。这本画册主要根据年代划分为九个部分：早期在法国和在纽约初学摄影；她第一次跨越美国的摄影旅行；她在芝加哥郊外的生活；她以麦克斯维尔街为标志的城市旅行；她在海滨的日子；1968年动乱的年代；她的照相机对下城的深入；她在郊区的行走；她最后的生活时期。

 

画册精选了三百幅作品，尽可能让作品本身说话。这些按照编年史展开的画面，印证了沃克·伊文思的名言，一种“饥渴的目光”，不断地吞咽她身边的世界。为了尊重摄影家，所有的照片都不加剪裁，早期的照片尽可能保持其原始的尺寸。负片经过扫描保留原生状态，完整的影调素质。

 

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学到了什么？首先，梅耶并非是一种偶然，也非侥幸。庞大的、惊人的数量不是区区几张代表作能够概括的。几乎每一卷胶卷都有精彩之作。作为艺术家的每一个生活时期，她都在探索、质询、不断成长。从照片的风格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都市的漫游者，在漫步中探寻生命的意义。大多数的漫游者都是悠闲的男性，她是一个特例。

 

同时感受到，梅耶也不仅仅是一个街头摄影家，她所扮演的角色是独一无二的。她的照片超越了街头，不管是物质的还是智力的层面。一位成年女性完全依赖一台照相机的生存，拍摄时段从日出到日落。大部分的日子都有记录。所以也可以看成是一部生命的旅程记录。

 

我们被梅耶所吸引，正如当年人们被女诗人艾米丽·迪金森的诗歌遗作所吸引一样，一种神秘的生活状态让我们得以分享世界，重新观看世界。尽管她身前说得很少，照片却说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