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艺术家生态现状调查

      在如今金钱至上的大环境中，对于“艺术成功”有着多重的定义和解读。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年轻艺术家又该如何应对和选择？尊重本心还是选择名利？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个角色设定，选择起来并非难事，但正如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李小山在一场名为“复调II——中国艺术生态调查?北京站”展览中说到的：“在成功与艺术之间，存在一种悖论，其中涉及两个问题。其一，艺术家这一概念在成功前，是不是一种自我认定？其二，艺术家这一身份一旦被社会承认，是不是永远的桂冠？”

 
用影像记录中国当代艺术“底层”的真实

       北京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当代艺术聚集城市，遍布于城乡结合部的各种艺术区就如同一个又一个的艺术标记，勾画出一幅当代艺术生态地图的同时，也在呈现着一种真实的艺术现实。这种现实看上去跟“成功”这一概念毫无关联，似乎只存在于某种矫揉造作下的自我主观猜测中。那么，究竟“成功”与构成这份艺术地图的标记之间有着怎样的内在或外在关系？走进这些名之为“艺术区”的独特存在，真实感受一番，自然明了两者之间的关系。

       在大多数人看来，艺术的成功一方面源自作品本身，即所谓的学术层面的艺术语言体系的构建，而另一个更为重要甚至是左右衡量标准的评判则来自于市场价格的高低。前者是一种源自艺术创作本体的根本诉求，而后者则是在这一诉求之外的附带效应。市场给予艺术创作的资本，艺术回馈于市场的则是价格区间的变化，等同于一种投资。这种投资方式在目前的艺术生态当中，又以年轻艺术家最具代表性。

      “复调II”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针对年轻艺术家生存现状调查的艺术项目。项目由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发起并联合众多北漂艺术家和策展人共同完成，包括走访艺术家工作室、拍摄纪录片以及作品展览三个重要组成部分，而其中最为精彩的则要数这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纪录片。作为纪录片的导演，肖乾操介绍道:“林书传（‘复调II’策展人）给我说了他对于复调的展望和构想，我觉得难度非常大，但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做一些难度很大的东西来和这个世界抵抗。北京站确实拍了很久，剪了很久，希望能给大家带来对北京艺术生态的完整呈现。”

      对于这样一个筹备、实施长达一年之久的艺术项目，策展人林书传首先就选择北京作为艺术生态调查第二站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北京，是一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城市，这里有最好的展览空间、最职业的观众、最权威的媒体、最慷慨的藏家；有钱、有资源、有‘星探’、有香槟，有人整天跟你谈论艺术。与此相对，北京每天还充斥着无效的展览，重复的评论，无休止的应酬，复杂的圈子，无关乎艺术的交易。艺术家每天都应付或迎合着媒体，敷衍或讨好着藏家，保持着与市场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北京，这样一个机会与危险并存的城市，成就着艺术家，也在摧毁着艺术家。”

       借由这样的城市定位，继而将其带入到当前的艺术生态当中，既是这部纪录片诞生的最好理由，同时也是对于当前年轻艺术家生存状态的最直观呈现。林书传直言：“在中国，你如何被认定为一个艺术家？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中国的艺术家非常依赖无效的简历，年轻艺术家们毫无例外毕业于各大艺术院校，从本科到研究生到博士。文凭等同于艺术家的居民身份证，有了它，年轻的艺术家可以轻松获得社会对其‘艺术家’身份的认同，其任何创作亦可被称为作品。究竟是艺术家成就了艺术作品，还是艺术作品成就了艺术家？这看似是鸡生蛋还是蛋孵鸡的历史公案，但却从另外一个方面反映了观众审美缺乏自我判断的现状。一切关于艺术家的创作，特别是对于当代艺术创作的价值判断都需要借助专家、媒体或者市场来进行二手嫁接，这是一种集体的审美懒惰和无知。因此我们引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对‘复调’第一期展览提出‘如果你不成功，还做不做艺术’的延续：‘你成功了，还是不是艺术家？’第一个问题的提出，让普通的观众完全有理由去质疑每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关注我们是更需要优秀的艺术作品还是优秀的艺术家。第二个问题则值得每一个成功过或即将成功的艺术家们对自己的身份进行理性的质疑：在当今的社会成功学的价值评判体系中，艺术家的成功是不是有意义？将艺术作为一个光鲜亮丽的职业，所创作的，究竟是该成为艺术家解决自我内心问题的途径，还是被他人拿来消费的商品？作为艺术家，你的作品更应该在思想领域流通，穿越历史，沉淀为美术史的一部分，还是在商品领域流通，成为等价的虚拟货币？这便是一个回归到艺术本体且值得思考的问题。”
 

无关艺术小组《无关艺术工厂》创作现场

如何面对和选择成功

      可以说，“复调II”艺术项目所提出的关于艺术成功之后的选择问题既是对过去艺术生态当中所存在的诸多顽疾的犀利质问，也是对正走在寻求“成功”道路上的年轻艺术家敲响了警钟。

      同样有着“北漂”身份的展览联合策展人之一王麟对于那些生活在“流动艺术区”（随时都有被拆迁可能的艺术区）的年轻艺术家的境遇有着更为直接的感触。“经常听到有艺术家说，如果为了赚钱就不做艺术了，不如做别的。可以想象，这句话里饱含了艺术家对艺术的热爱和坚持创作的决心。选择坚持做艺术是一个艺术家的态度，也是自己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但如果没有立场、没有思辨、没有贡献，真的不如去做别的。理想主义的艺术生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一种言论说‘现在艺术拼的不是技法、不是观念，也不是知识储备，拼的是综合能力’。综合能力中有一项是交际能力和混江湖能力。依靠交际和混江湖的艺术家一定是没有立场的，立场代表一个艺术从业者对艺术和所关注问题的价值判断。立场是不能跟风的，立场更不等同于拉帮结派和站队。”

       在谈到展览的主题“中国艺术生态调查”时，王麟继续说道:“‘复调II’没有以强策展的方式设置具体主题，意图就是要真实呈现庞杂而丰富的艺术生态和不受限制的艺术家创作脉络下结出的果实。其实当下艺术领域客观来讲是非常狭隘的，艺术家学习或接触其他领域的知识非常重要。这种学习不仅指书本知识，还包括走出去，了解其他领域正在发生什么，感受世界的温度。闷在家中憋方案其实是非常愚蠢的做法，这种作品也许仅仅是聪明的方案，却缺失了对社会生活的感知。当下的艺术作品一直处在被消费的状态，最典型最直接的反映就是架上绘画在艺术市场中的表现。拍卖数字成为指标，升值潜力成为是否受追捧的决定因素，不再关心绘画的真实表达。装置和影像成为美术馆展览的新宠，成为具有探索性、实验性的表达方式。其实在作者没有深入了解此类媒介、只是简单的技术性创作，观众在没有深入系统地观看和解读作品时，它们又何尝不是作为一种美术馆景观被消费呢？相反，绘画在今天的处境更难，因为其较长的历史使之实验的可能性更受局限。所以，艺术创作所使用的媒介或材料是平等的，没有哪种媒介是落后的，也没有哪种媒介就代表是先进的、学术的，关键是看作品本身贡献了什么？是不是提供了新的创作方式？是不是提供了新的观看方式？是不是提供了新的思维方式？作为当代艺术作品，它的反叛精神又在何处？”
 

张弱-《动物家猪》-2013年

蒋昀格《赞梅》装置-2014年

　　
关于成功

      对于成功，在很多艺术家眼中或许很简单，就是完成一幅心仪作品时的满足感。只不过，在当前物质决定一切的现实观念里，艺术的成功被附加了太多与金钱、名利的勾连。年轻艺术家、同时也是本次艺术生态调查项目的参展艺术家的冷广敏就对成功有着自己的看法：“通常比较让人羡慕的是那种商业的成功，或者是能写进美术史的那种成功，但是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对自我的认可。成功其实本身就是一个挺恐怖的词，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很成功了，其实也是个很可怕的事情。顺其自然地做自己的东西，将来不管是从哪一方面获得成功，将其把握好就可以了。当然，这中间你可能会看到很多其他有意思的东西，那也可以把他填充进来，但一定要保持创作上的纯净，这个特别重要。可能将来有一天，你回忆起这段成长和发展的过程，你自己感觉到了一种满足，就可以了。就像画一张画，你画完时候的那种满足感，我觉得这对于这张画来说就是所谓的一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