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仰本身是有力量的
释藤:你觉得,所谓信仰是怎么样的一个概念?
郑川:信仰是一种信念,一种发自内心的服从,就是尊敬一位神,然后崇拜他,并在他的教导和约束下生活。
释藤:你的那组作品《异乡的穆斯林》,给我的感觉挺平和。充满一种互知的气息。
郑川:人物特写中有纯洁而坚定的眼神,那就是来自信仰的力量。对比外面浮躁而庸碌的社会,觉得心灵的充实比物质的富足更重要。
释藤:调子、气氛都有。很自然的流露。那个专题什么时候拍的,拍了多久?
郑川:从2009年开始,拍了两年,现在没有继续,因为感觉再深入有点难度。后来拍过一些黑白的。
释藤:黑白的也不错,挺有力量,那种气质还在,但是觉得更坚定一些。
郑川:是的。黑白部分更深入他们的生活,细节和情绪更真切。
释藤:记得前些年在微博乃至全国各大网站上火爆,无数的人转发的片子《宁波的馕饼摊大叔》就是你拍的吧?
郑川:那是2010年的时候拍的,那时这个专题已经拍了一年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个案。偶然事件,不值宣扬。
释藤:嗯,当时为什么要拍他?后来又为什么被大家熟知呢?很多人评价这个帅哥很忧郁,像金城武和甄子丹。
郑川:因为他经常去清真寺,很虔诚。后来我打听到他的住处,发现住处很简陋。我感觉他平时生活的单调和对信仰的真诚形成很大的反差,所以我决定不拍他在清真寺里做礼拜的照片,而重点表现他在生活中因为信仰所带给他的宁静、坚定和勇气。在清真寺里拍做礼拜的情形,其实很简单,也比较表面化,不能够表达得更深刻。
释藤:这个视角很棒,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其他摄影师需要学习的地方,值得借鉴。那你所认为的信仰其实不单单是表面做祷告这样简单?
郑川:是的,那都是大家看得到的其中一部分。我觉得真正的信徒应该把信仰贯彻到他的生活中。我个人很喜欢这个专题的其中一张,一位汉族新入教的21岁的年轻人,他端坐时那种安然的表情,当时很吸引我,所以我拍下来了。
释藤:你是一个建筑师,当时为什么想到要去拍这个对于你来说陌生的群体呢?
郑川:我在拍摄城市老街区的传统建筑和清真寺的过程中,认识了不少穆斯林朋友,有语言不通的新疆人,有热情的回族青年,有清真寺里的阿訇和伊斯兰协会的工作人员等,后来就想拍这个来自全国各地生活在宁波的穆斯林的专题。
释藤:据我所知,他们的禁忌是很多的,要想深入他们的生活其实蛮难的。
郑川:一位伊斯兰学者曾说过:“现世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为我们的信仰所设定的一种考验,无论幸福还是灾难,欢乐还是痛苦。只要我们能够坦然面对这种生活,这一切终将会化作来自安拉的一种赏赐。”生活中所有发生的欢乐和痛苦都是来自命运的考验,不要因为短暂的快乐而得意,也不要被暂时的困难而退缩,你迈过了这个坎,就达到了更高的层次,否则就一无所成!
释藤:其实这涉及到纪实摄影中挺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沟通、尊重。深入、跨越这个节点挺难的。很多人拍得太表面,就是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看来你做得挺好。谈一下你的体会吧。
郑川:我做得还很不够,其实就是真诚和坦诚地对待朋友,没有什么秘诀。不过纪实摄影拍起来挺累的。
释藤:这个累指的是哪些?
郑川:拍的过程,体力上累,沟通上累,最主要的是突破上累。纪实摄影的榜样是尤金-史密斯;中国的吕楠、阿斗、骆丹等。
 郑川作品《异乡的穆斯林》之一
摄影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内心
郑川:中国艺术家要深入探究本民族的文化,对自己的文化有自信。从传统看,中国建筑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要比日本传统建筑丰富得多,所以潜力巨大。
释藤:其实郑川的作品《异化》已经提出了问题。
叶文龙:正因为有这个过程,造就了郑川的《异化》。目前社会的现状就是我们摄影师的机遇,所以大家要抓紧拍一些值得拍的题材。在金钱的刺激下,到处都是高大全、红光亮,很正常。
郑川:很欣赏美国摄影师杜安-麦可尔斯(Duane Michals)的观点:“我的照片就是用来提出问题,而不是在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如果照片能引起观众深层次的思考和情感上的共鸣,那就是成功的摄影作品。
摄影不同于其他艺术的特征在于客观性,但这看似表面上的客观性其实也带有强烈的主观性。拍什么?怎么拍?都由摄影师自己来决定。很多摄影师只是简单地罗列事实,给出答案,而真正的艺术家却在不断地向社会和人性挑战,无论记录社会的景观还是反映人性的弱点,都在提出深层次的哲学命题。关于我的作品和背后的思考就这些。
释藤:郑川,你觉得摄影能够满足你的表达么?《异化》这个专题差不多要结束了么,你今后又有些什么拍摄计划呢?
郑川:我觉得摄影起码比建筑设计自由得多,我觉得目前能够满足我的想法。《异化》差不多要结束了,准备要去南方再拍一次,接下去可能想尝试观念摄影。
释藤:那你是如何理解观念摄影和当代艺术的?
郑川:当代艺术有七大重要主题:身份、身体、时间、场所、预言、科学、精神性,都是最自身的追问。
释藤:追问?如何阐释?
郑川:我拍过穆斯林,那是关于身份的;建筑是关于场所的;我觉得摄影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内心。
释藤:那就是说你觉得摄影最终的走向是:回归?
郑川:不断的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也是反映人类的终极问题,但具体形式还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问题,也许别人难以理解,但的确是存在的。陈哲的作品《蜜蜂》就是一个例子,也有很多人看不惯,但不表示不存在。当代艺术的表现形式就是多元化,中国的摄影表现还是不够创新,过于拘谨。
释藤:从郑川的例子里我们发现其中的转变,那就是观念和思想的启发和引导,所以还是值得借鉴的。
郑川:其实我还想拍拍海岸线,尽管被拍烂了,呵呵。
释藤:拍海岸线的人很多,国内的张晓拍得很成功。
郑川: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理解,最后呈现的画面都不一样的。最近浙江的大运河在申遗,我还想拍拍南宋开挖的浙东运河,它是一条出海口,从萧山到绍兴到宁波,最后到达海洋。那时候南宋已经有海洋文明的意识了,可惜被野蛮的蒙古人灭了。
释藤:可拍东西太多了,就是看你有没有思想而已。没有想法,题材堆积在那里也没有用。
叶文龙:现在相当一部分观念作品是题材累作品,并不是真正的观念类作品,而且很多作品都被过度地解读!
傅为新:非常欣赏郑川对当代人自我内心的剖析和认识。物质和科技并没有使人进步,而是退步。当你感谢这些东西给自己带来很多便利和实惠的时候,其实我们失去的更多。
郑川:我自己总结一下今天的观点: 关于摄影态度:保持业余状态,永远觉得它是新鲜而引人探索,神秘又使人敬畏的。 关于摄影标准:我认为应该有深度、厚度和难度。一是挖掘题材的深度,二是加强思想的厚度,三是增加技术的难度。 关于艺术性:追求当代艺术的七大重要主题:身份、身体、时间、场所、预言、科学、精神性。俺以后就这样做下去。 最后推荐江苏美术出版社的《凤凰文库-艺术理论研究系列》这套书。
释藤:总结得很好!感谢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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