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年终,惯例地热闹。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位不热闹的摄影师。 他说:现在的照片,震撼的特别多,经营的也特别地多。我也经营,可发现自己的知识就那么一点,还是做自己能做的事吧。 那么,今天就看看这位自知的“丘”是怎么做的吧。 对话: 我拍的照片,就像把我要哭的哭出来了 唯有摄影,能让记忆复活 李楠:你的影响作品比较特别。 丘:当你说到影响我的摄影作品时,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这张老照片。 这是我9岁的时候,舅舅来探亲时给我们拍的全家福。背景是我们新盖的房子,还没搬进去住。我们一家人为了这张照片,特意花了差不多30分钟走到房子前照了相。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这些老照片,我觉得我能非常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就是我喜欢摄影的开始。唯有摄影,能让过去的记忆复活,能让我重温那已经消逝了的一切,奇妙却又伤感。 感受到了和拍摄对象之间的“场”,我才会拍 丘:真正拿起相机拍照,应该是1999年,我大学毕业后在一个中学教美术,业余时间就去周边拍照片。那时候,应该是锻炼了一些技术能力。 我有一个特别深刻的感觉是:少年时,有一次和父亲一起去走亲戚。晚上回家,父亲骑车带着我,我坐在后面,耳旁一阵阵的凉风吹过,呜呜的响声好像一直都没停过。那样一种夜色,那样一种风声,那样一条路,那样一种情绪,我总是忘不了。 我好像很多次地又回到那时候,这种记忆反反复复地出现,同时也定格了我现在的心情,影响了我现在的观看方式。我觉得摄影就是保持记忆的一种方式。其实就是一个动机:我想把过去的感觉珍藏。 李楠:你说的这种感觉我也有过,儿时一段莫名的情绪,当时完全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可能就这样缠绕了一生,甚至影响了以后的观念。 丘:我自己最喜欢的照片,是这张大海,在汕尾拍的。我喜欢大海,还没看见海,光是闻到那种海腥味,我心里就觉得舒服。其实我自己不是出生在海边的人,为什么喜欢海?我想可能也是潜意识里把海当成了一种渲泄吧。 当时海边就我自己一个人,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我就迎着浪头拍一张,然后就往回跑;下一个浪来时,我又迎上去拍一张,然后又往回跑。就这样,拍到这一张。 这一张比较接近我心目中的海:灵异、诡秘,和我们惯常描述的大海完全不一样。我想像自己好像住在它里面,和它沟通;我可以望着它,听它、闻它,看着那一朵朵的浪花,就会很开心。 我觉得自己和拍摄的对象之间有一种“场”。我感受到了这种“场”,才会去拍。拍照对我来说是一种直觉。我拍下这些人和物,就离开了。他们最终怎样了,似乎我也不太关心,也关心不了。 李楠:你的照片看起来就像是隔着玻璃在观看这个世界,可以看得纤毫毕现,却无法触摸得到。 丘:是的,我的照片其实是很冷漠的,虽然我拍的时候其实是非常投入的。 这样一种状态就像我和我父母的沟通。我们很少说话,我也经常不记得给他们打电话。电话里我不会对他们说什么,因为我并不善于这种表达方式。但我回家的时候,会把他们拍下来,然后藏起照片,时时翻看。 拍照片的时候我会很热情,拍完了好像又是以前那种平淡的样子。这就是我对他们的表达。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但我做不到。 我喜欢拍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的家庭、亲人,这好像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我做这些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就是一种单纯的快乐。虽然我爸妈觉得我的照片都是垃圾,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它们对我有意义,对我很重要。或许这是我很自私的一面吧。 影像太完美,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丘:我对自己其实真的谈不上什么期望。如果要说的话,就是希望自己好好地生活。以前下了班就背着相机去拍照的冲动现在是没有了。也许我错过了很多应该拍下来的画面。但我想,不拍其实也挺好;拍到了也不过如此。一直一直地拍下去,也不过如此吧?那不如放它在一边好了。 很多时候,我越来越像一个旁观者,而不像一个参与者。其实,当一个旁观者是痛苦的,做一个体验者要舒服得多。 李楠:你是做了你自己的旁观者。这种感觉,仔细想来,惊心动魄。 丘:我好像是一个不喜欢现实的人。我把自己的很多作品都命名为“梦”、“梦呓”、“白日梦”等等,因为我觉得它们就是一种不确定。我不能确定它们。 我觉得影像如果太完美,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太完美的东西总是很快在人的大脑里消失。记得我上初中以前特别喜欢哭,我想,我所拍的照片,就像我哭出来了,我把要哭的都哭出来了! 我喜欢虚幻的东西,像仙境一样的东西,比如对雾气,我特别迷恋。也许这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障碍。我拍照,是在不断克服障碍的过程。 我现在下意识想去改变的一点是:我如此固执地喜欢一个东西,是否说明我有问题呢?也许我可以尝试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也许我也可以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一看。我觉得,这是一种心态上的提高。 现在的照片,震撼的特别多,经营的也特别地多,我更喜欢看以前的那种老照片。我也经营,可发现自己的知识就那么一点,实在做不了,还是做自己能做的事吧。 转来转去还是转回到我自己,最终,我想表达的还是我自己。 评论: 影像是记忆的墓碑 任何人,都不能指望从丘的照片里真正看清楚什么东西;或者说,一切出现在照片中的真实存在,都被丘用摄影点化成了梦幻和虚无。 高反差、粗颗粒、四角像黑夜一般向中心光亮汹涌而去的影调,以及画面中不期而至的神秘,将我们日常所见、寻常所识完全地陌生化;将我们熟悉的个体经验从我们自身抽离,凝固成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从天而降的景象。 这种奇异之感让眼睛相当地不适应,但在视觉的惊动悚然之后,某种像胎记一样根深蒂固在生命内核的情绪与感动便会浮游直上,随着血液弥漫全身。 丘把我们生命中曾经中断、掩藏、甚至是埋葬掉的记忆借着他自己的记忆复活了;或者反而言之,他在自己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与物中反复构境,借着这些他者,他复活了自己的记忆。虽然每一次复活之后,可能接着就是下一次死亡。 影像像是记忆的墓碑,墓碑最重要的是刻上生卒年月,影像也一样,最重要的,还是刻划与时间的关系。 时光消逝,灵光消逝;天色渐暗,风雨如晦,摄影师比普通人来得更为艰辛,缘于他更深切地了解时间的本质,更接近死亡的真相。 当摄影师捕捉每一个消逝的瞬间时,他几乎是在与死亡共舞。现实死亡的一刻,影像同时诞生。它是摄影师对死亡的默契、接纳、挑战和缠绵。摄影像是构建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在这条通道里,灵魂与物质在一束光里联结了生死。 丘以旁观的冷漠,离间的散乱,勾引出我们心中的似曾相识。在日益疏离纷乱的当下灵魂世界里,丘独背一隅抒叹。他是无法面对时代真正的汹涌的,那会把他淹死,但他会在躲避之余拍下一朵黑色的浪花,作为这个大时代无数省略号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丘是不说话的,他只是哭, 哭出他自己的, 和别人的,哭。 以上图片均为丘作品。 |
手机版|小黑屋|摄影大家 ( 粤ICP备2021111574号 )
GMT+8, 2025-5-3 11:32 , Processed in 0.081407 second(s), 39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