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很多人告诉我,我的祖父是一个英雄。可是我并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南京拍摄的这些天,走过他从前走过的路,听了经历过当年的老人说当年,我觉得他的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了。” 克里斯·马吉是一名职业摄影师,曾参与拍摄电影《终结者》。 不过他有另外一个身份更被人关注——他的祖父是约翰·马吉,那个在黑暗岁月中与明妮·魏特琳、约翰·拉贝等20多位国际友人建立“南京国际安全区”,救助中国难民,并在南京大屠杀发生第四天,冒着生命危险用16毫米家用摄影机拍摄了105分钟的日军暴行镜头,成为留存至今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唯一动态画面的人。 11月25日,克里斯马吉作为当时的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员的后代,参加了“第二届感恩南京国际安全区”冬日寻访徒步活动。 镜头里的南京 克里斯·马吉并不是第一次来南京。 早在今年8月,他就在南京市第十二中学参加了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主办的紫金草国际和平纪念章颁发仪式,这枚紫金草国际和平纪念章,是南京人民对80年前无私救助难民的约翰·马吉的感恩和敬意。 两个月后,他又看着祖父的铜像在这座图书馆前揭幕——南京第十二中学校的前身,是约翰·马吉于1917年创办的“益智小学”,而校园里的道胜楼,便是当年约翰·马吉传教的道胜堂。 “祖父80年前曾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主要成员之一,在危难中的南京,冒着生命危险,帮扶了很多难民,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克里斯·马吉说道,“我作为后代,徒步当年的南京国际安全区,对祖辈以及当年留守南京的外籍人士表示崇高敬意。” 我们铭记历史不是为了记住仇恨,而是为了让历史悲剧不再重演。 克里斯·马吉也有着同样的认识:“对我来说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地生活,珍惜和平,牢记这段历史,永远不要再让这种人类历史上的悲剧再次发生,要避免所有的杀戮,这是对我的先辈、对所有的逝去者最好的一个纪念。” 在看了祖父拍摄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一家当年受害的照片后,克里斯·马吉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通过镜头记录今天的南京城和南京人民的生活状态。通过新旧照片对比,向世界传播南京大屠杀历史,传递珍爱和平的理念。” 今年10月,克里斯·马吉已完成第一阶段的拍摄。他拍摄了南京市第十二中学、鼓楼医院、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市小粉桥1号、栖霞寺、中山陵、新街口等地。 11月24日,克里斯·马吉来宁展开第二阶段的拍摄。未来几天,他将拍摄宁海路5号、国民政府海军总司令部旧址、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总统府等地。 据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副馆长凌曦介绍,克里斯·马吉拍摄的题材主要分为三类:一是从1937年约翰·马吉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电影胶片中,选取建筑、街道和河流画面,拍摄80年后相同地点的照片;二是从南京民国时代的老照片中,选取具有时代代表性的画面,如电力公司、军区总院等,拍摄相同地点的照片;三是具有时代特色的南京地标,如南京眼、江苏大剧院等,反映新南京的活力与发展。 明年年初,克里斯·马吉拍摄的这些照片将会结集出版,并开设展览。 穿越时空的对话 在约翰·马吉拍摄的镜头中,80年前的南京城几乎沦为一片废墟。 到处都是冒着烟火的残垣断壁,日军的坦克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在江边,在池塘里,处处堆满了无辜市民的尸体。 其中,很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这些镜头深深地印在了克里斯·马吉的心里,他想拍下今天的南京,和祖父通过镜头来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也许是想告诉他,你当年关心的人民,现在很好。黑暗已经过去,和平已经到来。” 为了达到鲜明的对比效果,克里斯·马吉在拍摄中使用高科技360度全景相机,从而更加全面地呈现画面。“除了拍摄地点,人物也是我此次拍摄的一个重要组成元素。”克里斯·马吉介绍说。据了解,他已经采访了鼓楼医院的外科医生和护士、下关码头的一位船长、南京师范大学的学生,以及一位经历过当年大屠杀的幸存者。 南京沦陷后,作为一所带有宗教背景的大学医院,鼓楼医院成了唯一一家有能力并有意愿为难民提供救助的医疗机构,为“死城”带来了一线生机。 约翰·马吉在这里拍摄了大量医护人员救治伤者的影像资料。今年10月20日,克里斯·马吉参观了鼓楼医院历史纪念馆,并拍摄了医院外科医生做手术的场景。在与王东进医生和熊剑秋护士进行交谈后,克里斯·马吉感慨到:“我的祖父曾在这里见证威尔逊医生做外科手术,抢救病人。今天我来到这里,穿越80年,仿佛看到了当年威尔逊在战火中勇敢救助伤员的情景,还有我的祖父拍下那样的大爱画面。” 10月25日,克里斯·马吉遇到了另一个来找寻记忆的人——约翰·拉贝的曾外孙克里斯托弗·拉贝。 80年前,他们的祖父一起在炮火和屠刀中并肩作战,维护成千上百个素不相识的异国他乡之人,80年后,他们为了想了解更多祖父们的故事,相约一同来到拉贝旧居,感受当年的惊心动魄。 克里斯·马吉忍不住拥抱了克里斯托弗·拉贝,久久地,在场的人都看见他的眼里挂着泪。 “我们的亲人都经历过南京大屠杀那段残酷艰难的时刻,我们最能理解彼此此刻的感受。”克里斯·马吉说。 南京大屠杀惨案是马吉整个家族的记忆,克里斯·马吉从小便从祖父拍摄的视频和照片中知道了南京大屠杀,“每次看到我祖父拍摄的视频,我都会感到非常难过。” 可是当克里斯·马吉第一次踏上南京,第一感觉却是诧异:“南京已经从伤痛中站起来,这里不仅有古色古香的建筑,也有繁华的商业中心,还有令人惊叹的地标性建筑。这真是一座让人看到希望的城市!” 南京沦陷前,约翰·马吉与儿子在中山陵前拍摄了合影,而如今在中山陵前的同一地点,克里斯·马吉为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的外孙女夏媛及其儿子拍了照,和煦的阳光下他们的脸上笑意盈盈。 ·延伸阅读· 马吉寻城记 克里斯·马吉南京摄影计划的负责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工作人员吴毅,还记得马吉提出这个想法的情景。 “那是8月他来南京接受紫金草国际和平纪念章的时候,听着很多人讲述他的祖父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多么勇敢的人,他就突然说,我想拍摄南京,想到祖父当年去过的那些地方看看,或许我就能更明白祖父了。当时克里斯可能更多只是出于一个职业摄影师的敏感,毕竟那段历史离他太远了。约翰·马吉的影片105分钟的完整版存在美国耶鲁大学,克里斯自己都没机会看完过。可是他先后两次来拍摄,走过了南京的大街小巷,遇见了很多人,他就很痴迷于这件事,他真的是想做个记录和纪念。” 克里斯在南京拍摄期间,南京师范大学新闻摄影大四学生武文喧担任他的翻译和助手,他也有和吴毅同样的感觉。 “他是个很成功的职业摄影师,工作非常忙,可是为了12月即将开始的拍摄,他果断推掉了七个报酬不菲的工作。”武文喧记得,克里斯跟自己谈起过一件事。“8月他在南京领了和平纪念章,回到澳洲,邻居特意上门跟他打了招呼。他的邻居是个中国移民,而且还是南京十二中毕业的,看见了新闻,想向英雄的后人致意。他很受触动。因为祖父的原因,他对中国就有感情,收养了两个中国孩子,但没想到祖父的影响这么大。” 为了实现克里斯·马吉的主题设想,吴毅和他的同事们需要从约翰·马吉的影片中找出可以作为题材拍摄的地点,这并不容易。“首先影片历经了80年,很多画面并不清晰,其次这并不是马吉专门为记录大屠杀而拍摄的,其中还涉及到他为教会拍摄的其他地方,比如有一处中国式建筑,一直被认为是夫子庙,可是我们再三确认,那不是在南京。还有就是即使辨认出了影片里的地点,因为战争和历次城市改造,可能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比如夏淑琴家住的新路口5号。” 为了慎重,吴毅请到了撰写过有关约翰·马吉书籍的南师大教授严海建和对民国南京建筑有研究的学者唐慨,还有其他五六个纪念馆工作人员,反复看那段影片,甚至一帧帧播放。比如,为了弄清楚影片中一处城墙的出处,吴毅他们费尽脑筋,终于放大数倍后,在城墙上的刻字里找到了线索,确认是挹江门。 “这些都还好,在拍摄老地方时,我们碰到了一点麻烦。宁海路5号,当年的安全区总部,现在属于部队,本来不可能拍摄的,可是经过我们的努力,还有对方对拍摄初衷的理解,最后克里斯进去拍了。他很激动。这毕竟是他祖父当年工作过的重要地点。” 武文喧眼中的克里斯是个工作狂。“他的器材二三十公斤,我的器材十七八公斤,我们带着它们每天要走三四个地点,早上九点开工,晚上八九点不一定收工,只有中午吃饭有一小时休息时间。他拍摄的不只有地点,还有人。为了能真正走近这些被采访的人,他坚持一天只采访一个,问题很多,拍得也仔细,非常讲究细节。”武文喧是南京人,拍摄间隙被克里斯问过很多问题,“克里斯想知道祖父生活的南京和时代,他想追上他祖父的影子。我们的拍摄计划里一共有三十多个地点,每个地点他都做了很多的研究。” 吴毅则透露了另一个故事。 “今年10月,同事说我们纪念馆来了一个外国参观者,问了约翰·拉贝的事。我们一聊,发现他竟然是约翰·拉贝的曾外孙克里斯托弗·拉贝。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第一次来南京。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激动。他是个腼腆的人,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南京人记得他祖父的事情。克里斯托弗·拉贝经济状况并不宽裕,来南京看看祖父当年生活过的地方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路费攒了很久。当时克里斯正在南京拍摄,我们赶紧联系他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他们拥抱的时候,不光他们,现场很多人都哭了。南京人永远不会忘记帮助过我们的这些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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