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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的那位母亲

2018-5-2 16:33| 发布者: cpnoz| 查看: 1573| 评论: 0|原作者: 王曙|来自: 王曙摄影散文

摘要: 小小说 ——故事对于有心人就是故事;对于无心者来说,它依然是故事。 顺着长满荆棘和茅草的羊肠小道,还有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也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在一个相当幽静和秀丽的小山村歇将下来。 村子不大,也 ...


         小小说
         ——故事对于有心人就是故事;对于无心者来说,它依然是故事。
         顺着长满荆棘和茅草的羊肠小道,还有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也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在一个相当幽静和秀丽的小山村歇将下来。
         村子不大,也就三十来户人家,几十幢木结构的老屋,有些房子由于长期无人居住和失修,东倒西歪的摇摇欲塌。村里的青壮年基本上都到山外去打工谋生,留下的“六一”“三八”“九九”守护着家和山坡上的那几亩薄地。据说当年这村庄曾经繁荣过,最多时有人口七八百,而今如同老人一样,少了往年的生气,一年一年地老去。
         凝视着我们的是一位老妪,九十二岁了,树一样地拄着拐杖伫立着,老妈妈无表情地望着我们,似乎要在我们身上找到什么似的。她的眼里流露着一种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使人感受得到的母亲特有的温暖和关爱。许久,她从厨房里提着一壶热水一步三晃地,颤颤悠悠地给我们送来,我们赶紧迎上去,这才发现老妈妈的那双手,大骨节病使这双手变得像溪滩里的巨石堆,如同村口那株几百年的红豆杉的树皮。
         好奇的我们从乡亲们那里打听到老妈妈的故事。
         七十六年前,十六岁的她,被塞进一顶有用两根竹竿穿在一张椅子上,再用竹蓖搭棚蒙上一条花被面做成的“花轿”,头上盖着一块红布稀里糊涂,晃晃悠悠地被抬了一整天才到了这里,没有吹鼓手,没有鞭炮声,一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红烛前,被两个老女人硬按着头和一个比自己大23岁的男人,拜了天地,手里捧着从娘家带来的,唯一的“嫁妆”已被泪水浸湿的那枚小圆镜子,还是母亲在临行时偷偷塞到她手里的。
         闹洞房的乡亲散去,小屋的灯熄灭后便传出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小村的夜空中回荡,惊得所有的狗都吠叫起来。乡亲们说,这闺女喊床声大,头胎准生儿子。
         就这样,她像一枚鸡蛋似的,被人拾出了温暖的鸡窝,再也没有见到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方。
她男人的话不多,一天也没几句,是个实实在在的山里汉子。村里人都说这小子有福气,祖坟冒烟,取了个这么水灵灵的黄花闺女。说的也是,少女的她出落得如此美丽,洁白的皮肤一碰就会淌水似的,乌黑的丹凤眼,红仆仆的脸颊,一条粗黑的大辫子一直垂到丰腴的后臀,走起道来一晃一摆的煞是好看。自从她嫁到村里,老少爷们都变了样似的,一见到她,心里就像被鹅毛挠脚心,痒痒难忍。有事没事地向前凑合,都比她大,依然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唤着,醋得那些大姑娘下小媳妇们没少闹腾。
         那男人疼她更是要得,恨不得上山下地都用绳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背着,生怕来这么一阵山风把她吹跑了似的。当然其中也有另一个因素,她是花了他一辈子的苦力积蓄的二十块大洋买回来的,如今还欠着债。再说,四十的人了,爹妈走的早没人疼爱,连女人的味都没有闻过的他,全靠老舅为他张罗了这门婚事。眼下,突然在身边躺了这么一个尤物,还不将积累了半辈子的激情一股脑而地发泄出来。
         随着她在村里的地位一天天地增高,丈夫对她的温柔体贴,她的心情好多了,渐渐地有了笑声,也越发漂亮了。思念家乡的情绪也渐渐地淡漠了,应了那句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条扁担绑着走。当年,女人哪就是这个命,唉。
         自从她生了第一个儿子后,那张脸就像山里秋天熟透了的柿子似的,整天将笑颜挂在眉梢。她的生活范围就那么丁点的大,锅台、猪圈,床头的内三角中画着他自己生命的圆。唯一走得远的就是村后溪埠去洗刷衣物,丈夫总不放心地陪着。
         第二年她生了个女儿,第三年又怀上了第三胎。丈夫拼命地劳作,家境还算不错,成了远近村庄令人羡慕的和睦家庭。
就在她临盆生出小儿子的那刻,乡亲们急匆匆地来报告,站这院里扯着嗓子狂喊:“宝岩他妈,不好了,他爸出事了,在后崖子采草药摔下崖子啦!”
她吓得愣了半晌,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快,快领我去看看,啊!”
         接生婆赶紧将孩子包好,一面替她穿裤子一面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背秋姑去看看”。
大伙这才缓过劲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一个壮小伙的背上,在后面护着一溜烟地朝后山奔去。
         他老舅哭着嚎着在后面撵,老胳臂老腿不利落,咔吧摔了个大跟斗,闹得满脸都是血,趴在地上舞着胳膊喊着:“老天爷呀,这可咋好!没个活命了,宝岩他妈,千万叫他爸弄回来,就是成了肉喳喳也要给我拾回来,啊,啊!”
         秋姑趴在颠簸的背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楞是没掉一滴泪。产后那红黑的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一路的青石板上滴着。
到了崖头上,往下一看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谷深不见底,只见孩子他爸卡在半山崖的一株枯树上,正面朝上,树杆横在腰后,手脚成倒U字型向下反挂着,看来是早就短气了。
         乡亲们回村里找来长绳索,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第二天才将尸体弄上来。
         她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山崖上死死地盯着那黑黑的山谷,不时地摇着脑袋。乡亲们怕她想不开纵身跳进山谷,围了一个圈护着。
         当尸体拉上来后她才哇地于是一声哭了出来。
         老舅妈抱着她说到:“娃呀,都怨孩子他爸命苦,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千万要往开里想,还有三个娃狗等着你呢,你可别……”听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站立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去。
         自从安葬了男人后,她的灵魂似乎也被掩埋。成天为了三个张嘴要吃的孩子忙碌着,村里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笑声,人们再也没见到过她那甜甜的笑和那浅浅的笑靥。
         一晃三年过去了。二十出头的她此刻显得成熟了许多,成熟中略带着点苍老。倒是那三个孩子被她养活得白白胖胖的。
         老舅病了,病得很重。临死的前几天,将她叫到床前,拉着她的手说:“娃呀,老舅对不住你呀,你一个人拉扯孩子真够苦的了,我快不行了,我寻思着,要不,我让人把你和孩子送回娘家去,乘年轻再找户人家?”
         “不,既然我嫁过来了,这是命里注定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我那里也不去!这些娃就是我的命。”她斩钉截铁地说。
老舅归西了,舅母相继又离去。又过去了七八年,近三十的她依然保持着少女般的美丽和少妇的风韵,那长长的大辫子盘到后脑勺,白色的孝带依然戴在鬏中,刘海下的那张脸妩媚之中带着刚毅,高高耸起的乳房在宽松的布衫中抖动着,无论是干活还是走路,都透露出诱人的魅力。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为这掩饰不住的美,她没少受气,一些总想沾她便宜的男人,无时不在地骚扰她,听那挑逗的话是家常便饭,向她动手动脚的,甚至半夜爬墙头的越来越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一天她在腰间别了一把磨得铮光瓦亮的柴刀,举着一个铜脸盆,用一只鞋底敲得山响,把全村乡亲召集在一起,跳上墙头大肆地喊道:“父老乡亲们,我秋姑,不知道我娘家的姓,自从我嫁给周老大那天起,我就是周家的媳妇,改姓周。这里就是我生与死的家,我生为周村的人,死为周村的鬼。我这辈子没有它求,只想把周家的孩子拉扯成人,不短香火,对得起周老大给我的三载恩情。”说到这里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求求各位大伯小叔,各位兄弟大哥,不要再来,我是一个石头人,自从死了男人后就断了那份念性。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人别的男人动一指头,求你们啦,死了那邪心。”
         “我的大婶大姑们,姐妹们,求你们看管好自家的男人。我将丑话撂在这里,我们好好地活着,正正当当地过日子,我们就是好乡亲。从今往后,那位老爷们再敢动邪念,我就用这把柴刀把你们的那骚玩意剁下来喂狗,然后我抹脖子死给你们看。”
         说完,就回到屋内,关上大门。
         人们谔然。山村一片寂静。
         就象那年嫁过来时一样,没有掌声,没有喝彩。
         小小的山村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交织在悔恨,羞涩,惭愧,敬佩的复杂之中。
         男人们说:这女人疯了。
         女人们说:这女人刚烈。
         老妇人说:这女人忠贞。
         老头们说:这女人是好样的。
         ……
         说来也怪,从此,山村变第和谐,平静。
         她依然在自己的生活三角区里画着自己的圆,在圆圈中她一年又一年地老去。为了抚养三个孩子她历经艰苦,忍辱负重,她买来石磨,起五更睡半夜地磨豆浆做豆腐,寒冬腊月,在冰凌的水中做豆腐,硬是冻坏了那双手。她做的豆腐特别地好吃,渐渐地出了名,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来买她的豆腐。大家都叫她“豆腐娘”,就靠这豆腐的所以手艺把孩子养大,解放后还先后将三个孩子送进山外的学堂念书。
         乡亲们说“豆腐娘”最开心地笑是她抱着她的大胖孙子,在村里家挨户地显耀,高兴得像个孩子,久违了的笑声,从村头传到村尾。
         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小村庄,外面的世界她不知道,又不愿意知道,什么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对她来说还不如自己的老母鸡重要。倒是文化大革命过她留了点印象,红卫兵来村里“破四旧”折腾的那一阵子,她并没弄懂为什么,只是骂了几声“败家子”。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沐浴着清新的山风,聆听着老人的故事,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底泛起一股苦涩。人哪,无论怎样都是一辈子,是生命的圆,有的人将生命圈画得很大很大,有的人却静静地画着属于自己生命的小小圈,无论大圈还是小圈归根结底都是一样,谁都抗拒不了那个老字,一旦老去,一切美丽、地位、财富统统将化为乌有。圈划得越大,欲望越强烈,拥有得越多就越发痛苦。而像她老人家平平淡淡的一生,顺从生命的规律呵护着自己的生命和所创造的延续之生命,到头来他们的心灵是宁静的,拥有一种平常人独有的幸福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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