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非 (小小说)

        正月初。

        按惯例，又是家族团聚的日子，虽说四室同堂，往年摆三桌酒席就够了，平常各家都忙，每年借这机会聚合，在一起热气腾腾地推杯把盅，吆五喝六地热闹一番，是件开心的事。这几年，晚辈们纷纷长大成人，结婚添丁，比往年多置了两桌，还显得紧巴。

        八十开我的老祖宗着一身时髦的大红唐装，往首席正中位置上那么一坐，尽受儿孙们和重孙们敬酒祝福，她这一辈子生育了四男四女，老伴走得早，全凭她一人将孩子们拉扯大，真不容易，而今望着自己的“杰作”代代相传，高兴得那张白发披盖下的脸，分不清那是眼睛那是皱纹，自然红包也没少分。

        酒过三巡。大女儿抱着四岁的小孙女到席中的一个一米见方的平台上，大声说道：“来，大家静一静，让我家宝贝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助助兴”。一看便知道是有备而来，加上孩子平时训练有素，先来一大串的新年祝词，然后拌着舞蹈唱了一曲如今流行的韩国电视剧《大长今》的插曲，童声稚气，大家鸦雀无声地听完后报以热烈的掌声。坐在一旁的大女婿眯缝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陶醉地晃着脑袋，不时地用小眼睛瞟望着大家，搜索着众人的表情反映，拌着酒兴的那种得意，比拾到金元宝还高兴。

        乐不开支的大女儿得意忘形：“我们的宝贝会的可多呢，不信，再来几个，宝宝，快，来一个‘洗刷刷，洗刷刷’”。

        话音未落，其他的哪些有孙儿的爷爷奶奶们，炸了锅似地催促着自己的女儿或儿媳将那些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抱的抱，拽的拽，推的推，那小台上呼啦拉一下子站立了七八个孩子。

        “让我家的孩子表演一个！”

        “我家的民民会的可多呢，来，给大家背几首唐诗……”

        “冬冬，快，跳个‘肚皮舞’”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妈妈便自己扭起屁股来了。

        “博才宝宝，来，打拍子指挥唱一个‘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不等孩子反映过来便拽着胳膊舞动起来，“我们博才，别看他才三岁，有个音乐教授都说他拍子打得准勒！”

        “乐乐，做个鬼脸，百变金刚，给大家看看！”

        “……”

        孩子们被推搡得不知所措，在大人们的呼喊声的掩盖下，也不知道他们都唱了些什么。最小的那个，三女儿的孙女终于被挤下台来，摔了个大屁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奶奶一个箭步将她抱起，心肝宝贝地呼叫着，抱在怀里把嘴伏在孩子耳边不知在嘟哝些什么，圆胖的脸颊胀得通红，汗顺着脖子流淌下来。干脆抱着孙子把别的孩子扒拉开，立在那小木台上，踩得木台叽叽咯咯乱响，扯着嗓门喊着：“要不是被挤摔着了，吓着了，这孩子能表演好几套绝活，她九个月时就能唱好几首流行歌曲，是不是啊，孩子她妈？”

        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父母，木然地点着头。

        胖奶奶又对老祖宗嚷着：“妈，你证明一下，你不是老夸我们的宗宝是个天才，从小看大，准是个艺术家，是不是？”

        老祖宗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耷拉着眼皮，一个劲地往嘴舀莲子羹。

小儿子喊道：“姐，拉倒吧，快下来，大过年的你别再摔着。还是让我们的小乖乖表现表现吧。”便让自己的女儿把孙子昊然抱到小木台上，四岁出头的小昊然被吓得象斗败的蛐蛐似的，蜷缩着不敢看人，更不敢出声。他妈在旁边又是哄又是劝：“宝宝，快唱一个，昨天你唱的挺好的那个，唱完，带你去超市，要什么给你买什么！”只差一个下跪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恼羞成怒的母亲，照着小昊然的屁股蛋上就拧了一把“瞧你这没出息样！”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孩子爸心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这是干什么嘛！”孩子妈可找到发泄点了，没鼻子没脸地骂将起来：“都是你，都是你，看你把孩子惯得，在家里是龙，出门就是一条虫，老子儿子一个德行。”，你来我往，舌枪唇剑不可开交，孩子的爷爷奶奶气得双手发抖，连菜都夹不住了。

        此刻，二儿子的孩子凌江，一位大三的学生，彬彬有礼地端着酒杯站立起来：“尊敬的奶奶、爸爸妈妈、各位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我这杯酒敬大家，欢聚一堂，实为不易，区区小事，不必认真，孩子是非，何必操心，他们还小，来日方长，来，干杯！”

霎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老祖宗愣了好一会，叫道：“过年过年，来，喝，吃吃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