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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语言的口音表述

2006-4-6 16:08| 发布者: | 查看: 1596| 评论: 0|原作者: 王 瑞

一 
  

    常见理论和评论时兴说:“摄影是国际性的语言。”我认为此话是一句十分动听的漂亮话。殊不知任一地域的文化神髓,只有以方言口音表达,才富有语感味道。
    摄影虽可称为“国际语言”,然而此视觉语言之能够艺术精彩,仍须靠以不同语感表达不同文化特色的摄影人来创造。科技摄影等才是国际性的。而加入艺术性,情况便趋复杂。地域性土生土长的文化物质,换上另一路语意表述,虽可得其义而必然损其韵。语言靠气韵传神,普通话与方言口音表述,在中国语言中的差异效果相当显著。此文化特征,本为印证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有差异区别方有丰富,越丰富,则越多精彩。
    中国文化的地域性,与方言口音的庞杂性,必然导致散居不同地域的摄影人具有不同的文化情调与影像风格。这甚而形成文艺流派的分水岭。举凡中国古今文艺流派,几乎皆可区别为南北两路。摄影尽管资历尚浅,却也有南郎北张之说。可见中国文化传统的地域特质,由来即因幅员广阔,各方文化艺人因各自所在地域的风俗习惯不同,而展示出互相差异的性格特点、思维模式和创作风格。如此几千年的文化积淀,以不同人种的遗传貌相,丰富着人类,丰富着人类的文化艺术。 
二 
    我至今仅参加过的唯一全国级摄影会议,是1986年秋由民间举办的西安《摄影美学讨论会》。与会时节,得以目睹声名初起的陕西摄影群体几员干将的作品,喜之他们发挥出不同以往式的摄影语言表现。故一时兴至,拔座而起,我发言涉及两个话题:一是关于真正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问题,二是关于“摄影语言”问题。之前我曾路过上海,无意间在淮海路一家饮食店堂墙上,见到名曰“北河盟”的一批摄影作品展示,印象甚深。
    我本想言谈由此一南一北群体作品表露的摄影语言个性化端倪之潜质等等。其时该讨论会主持之美学理论规划另有蓝图,东道主陕西群体忙于正式登场,关注点不在摄影语言,而我又是个偶然窜来的圈外无名之辈,本想引议的“摄影语言”话题,结果仅流于话题而已。
    越十年,1996年间的中国摄影表现,已初具交响乐的声势,可供探析摄影语言的解题范例接连涌现。我的相关思考经蹉跎而趋成熟,遂下笔此文初稿。命题自然重以引发当年话头的十里洋场与八百里秦川那一南一北两个群体的摄影语言迹象扯起。那是个大反差的对照,两相映衬,以摄影语言表述的影像情调,令人眼目更新。不但一反标准灰板的老调,而且感化出丰富的影像层次。
产生于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国一南一北两个民间摄影流派的影像,令我喜悦之处在于他们发展出对摄影语言形式选择的自由意识,因而导入摄影美学自身。有理论认为:“语言居于文化的上层,有什么样的语言就有什么样的文化。”论点近乎“是语言说人而不是人说”之道。
    简言之,北河盟和陕西群体在摄影美学的语言形式上,实践使用富有个性色彩的方言口音做影像表述。即他们以自我的个人摄影意识拍照自我的影像,游离出以通用摄影模式制作出通用图片的因循老套。故其成就可以归结为在摄影美学范畴的挺进。 
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类如此,人生如此,艺术如此,摄影理应如此。
    何为方言?方言即是母语。凡有过一种以上语言经验(包括方言口语)的人可知,相较之下,唯有母语才能表达得最为真切,最富感觉,也最动人动己。方言口语给人如同身历其境的生动情感和富有地道特色的魅力。
    若袭用“新时期”这个划时代概念,首先令我瞩目的是“北河盟”非正规场地的摄影作品公布。我本为觅食一顿便餐,却意外撞上一场影展,惊喜的是终于在模式化影像之外见到了个性化表露。其实,个性特色总是在不经意间、下意识里、甚至在无所自知的场合翩然流露。个性犹如口音,是差异的标识,是特质的迹象。 [FS:PAGE]
    “北河盟”人士的摄影美学特色是“荡马路”、“看野眼”、一扫“板面孔”的套路化视线。虽然难逃浮躁时段的骚动心态,但“阿拉上海人”的神闲气定,仍以潇洒随意手法,捕获住大都会风情百种(本有万种)。(见图1)“北河盟” 赖以成就的是摄影上海街头,引出而后一派城市摄影风气。
“他们频频地久久地注视着陕西的山山水水。这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南康宁《论陕西摄影群体的艺术追求》)评论者从黄土地着眼,虽措辞笼统,切入点却很恰当。陕西群体以拍摄“关中父老”和“麦客”最为真挚(见图2)。“信天游”淳原的秦腔与“走西口”的彻骨苍凉,一如既往,流荡着亘古的地域情调。
    上海滩的男士与黄土地的汉子们,把中国摄影从蓝制服定装的镜框里拉将出来。遗憾的是,富有地域特色的“兰花花”和“夜来香”,皆被遗于方言表达之外。八十年代摄影的个性语言徒多阳刚。(九十年代才有杭州潘杰,以阴柔的吴侬软语,拍出温婉可人的半古典半现代女性风姿。) 
四 
    大师候宝林的那宗经典相声《戏曲与方言》,人们听着都笑,令人无不赞叹中国地域方言所盛载的文化特质之精绝。
    地域之为物化的空间,足以衍生出特立的思维表达和文化形态等独到特色。也许者如情调、趣味、风格之类的东西,皆与特定地域的特定的方言口语互动、影响、维系着。文化表现的这项特质,一旦遭到压抑限制,便使艺术的生动性萎缩枯涸。
    “新时期”是思想活跃、文艺重整的时代。中国摄影的美学拓展,因地域色彩的贲张而滋长活力。
    以地域特色映显个性化的摄影语言,我目力所及成气候的有四地:上海、陕西、河南、东北。除以上言及的两地,作为中华文明中流砥住的黄河流域的中原文化传统,河南摄影现呈显着沉稳实力。拍摄《黄河人》系列的朱宪民,当属此现象在那时期的开路先锋,当纪实大潮度卷之前,他已发起先专声。朱宪民以中原地域的文化厚土为立足,以黄河的流势气度绵延出当代摄影的地域画卷。并且带出一批黄河子孙后人,姜健、武强、于德水等人的影像语言,豫地方言口音逶迤成章。
    八十年代上海“北河盟” 影像遭遇置之不理,而九十代林永惠拍出《东北人》,摄坛内外纷纭提问:“东北人是这样的吗?”我无缘得见该影册全书,仅以报刊上发布的若干作品看,乡音扑面而来。以我之见:东北那疙瘩的人,可不就是这样咋地(见图3)!林永惠的《东北人》,拍出了乡音乡情。换个京人、沪人、粤人等来拍东北人,影像可以依然,但八成味儿就跑了。其实离了乡情的敏感,取景就难在末梢关节着调儿。不是不能拍好,而是另一路腔调。挪了一路心理视角,也似换了副语意韵味。就如诗是不能翻译的,只有同一语文的同人方可尽领其神韵,换样儿就隔路。
    由《东北人》引动的这起辩论,潜在争议的问题仍属已由“北河盟”式的地域口音表述的摄影语言方式。连以个性化形式聚焦于陕西农民也会引起非议,可叹摄影模式受意识形态制约相当顽固。八十年代是中国摄影尝试在美学意味上朝个性化拓展的时代,较比之前意识形态苛求共性,新进摄影表现所追寻的个性丰采,得以突破重围。
    终于,秉持个性化摄影语言而达美学突围的两部硕果瓜熟蒂落。吴家林的《云南山里人》(见图4)和陈锦的《四川茶铺》(见图5),以突显的地域文化特征与成熟的个性语言彰显出摄影艺术的当代丰硕。
    至此,中国摄影界泛泛的 “继承发扬民族文化传统”之说法,应当从号召转入学术研究。从中国文化广博多彩的方言口语等美学意涵入手,谈继承发扬。  [FS:PAGE]
五 
    作家阿城谈及:“普通话是最死板的一种语言,作为通行各地的官方文件,使用普通话无可非议,用到文学上,则鲁迅说的‘湿背心’,穿上还不如不穿上,可是规定要穿”。“若详查北京作家的文字,除了文艺腔的不算,多是北京方言,而不是普通话。但北京话太接近普通话,俗语而在首善之区,所以得以滑脱普通话的规定限制,其他省的方言就没有占有便宜。”
    “以生动来讲,方言永远优于普通话,但普通话处于权力地位,对以方言为第一语言的作家来说,普通话有暴力感。……由于北京的政治地位,又由于北京方言混淆于普通话,所以北京方言已经成了次暴力语言,北京人也多有令人讨厌的大北京主义,这在大陆的世俗生活中很容易感到.我从乡下回到北京,对这一点特别触目惊心。”
    若语言即是这般以社会背景映衬于文化意味,以摄影语言而论,受推崇备至的徐勇《北京胡同》系列影像,潜显普通话的优越语势。从其后续系列的陕西窑洞和江南水乡,即使已有若干大系列的影像公布,仍然难以认出什么是徐勇摄影语言的个性化特色。胡同是在北京拍成京剧大戏的,相比之下,上海的都市里弄,天津的洋楼老街,西安的四方城等等,都是外省的地方戏。纵然可与京戏比唱腔,却没法跟京戏比音量。北京人和北京的摄影家,曾几何时何其自豪地位于偌大中国的首都天地。北京这个无以替代的神州首善之区,意味着优越、机会、成名成家及天之骄子。
    京腔普通话的特殊语势,未免演化为居高临下的文艺走向标杆,意味向之看齐的主旋律语境。如此模式化的划一趋势,促成一窝风的主体的风源,促使首都以外的地域影像竭力向卷舌音重的京腔普通话学舌草摹拟。
    上海和陕西等地域摄影表述,重要意义不仅以个性化影像语言,传达地域视觉文特质,而且以大都会之沪腔和黄土地之秦腔抵御京腔普通话影像之滥殇。使摄影语言以地域文化特征形成风格,掐脱因袭语势的制约,揭示出表现影像语感的独立美象价值。因而,佐证文化的价值在于差异性的原理,其各自特色与形成的国标模式发生冲撞而迸出个性丰采,表征彰显差异才是促成影像多元化样式的正道途径。
    检视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间的中国摄影,不论主题如何,皆倾向于相同调门相似语音做影像表述。八十年代后的影像发声,渐次散发复调与方言口语个性化基调,致使90年代的中国摄影朝向混声合唱推进。
    方言传达的语感与影像传递的情感之间,似乎存在一种微妙敏感的关系,相互沟通融汇,对摄影者是影像个性化的挑战与考验。中国农民画为何有吻合西方现代艺术的成绩?因为农民画家 承纯粹个性语感的感情,直接发挥地域风情的文化魅力。而经过长期意识形态加工和语音校正的摄影人,走失掉原味母语的风情质地,就象经过翻拍的照片,离母本即有代的像差。导致越翻拍越失真,以至层次细节流失后,留下空架一具。常见学舌类影像,语感质地含糊,形象干瘪无力。加之劣质评论硬贴廉价粗糙的粉饰,感觉就是二手货的印象,毫无新鲜感与原创价值。 
六 
    令人费解的现象是,二手货影像常常获评论的赞扬,而以个性化语言做表述的摄影作品,却常遭质疑,或者好也看不出真正好在哪里。
    例如1997年火爆全国上下的牛群名人摄影,评功叫好不绝于耳,不禁令人逆反地追究:牛群摄影究竟好在哪里?以我之见,牛群摄影的整合评价另论,仅以美学意味而言,牛群之好,好在他较为出色地使用了天津口音的个性化影像语言表述(见图6)。
    阿城有言:“天津人的骨子里有股‘纯侃’精神,没有四川人摆“龙门镇”的妖狂,也没有北京人的老子天下第一。”阿城对津味调侃的好处评价是“应对神速,妩媚,象蚌生的珠而不必圆形,质好多变”。 [FS:PAGE]
    牛群摄影在这一点上站得住脚。若能彻底甩掉京腔的贫嘴串味,牛群作品足可以“纯侃”的津门风趣,在中国当代摄影史稳居一席。牛群借以京腔普通话语势跃上场面,而他的个人成就得于有别京腔京势的“纯侃”津味成分,只是评家称赞疏于着墨于此。场面上的评价,呼其好者,多赞其借势方面。摄影评家虽学会了听话,却还不谙听音。牛群本人对其摄影与相声之得失,大约也恍惚。我认为牛群摄影好之于以纯侃亮相,失之于侃尚欠纯。 
七 
    语言是一个人与社会交流的文化工具,语言方式既可以是一个人表达情感的特质,也可以是一个人看世界的视角。不同的语言方式造成世界观的视野差异,反映到影像上,便有不同于通用工具的特性,生发出事物的丰富性、复杂性与摄影个性。
    困扰中国摄影人的一个原因,恐怕应在余秋雨那句话:“摆脱故乡的第一步就是摆脱方言。”这究竟是一条生存的明智之举,或是一桩文化的蠢行?
无论如何,中国摄影在本世纪末已经渗透着古今中外南腔北调东位西扯语音大汇串的字正腔圆或荒腔走调,乱象丛生的复杂嘈杂纷杂混杂,令中国摄影扎进史无前例的练声场。不同语言语音语调语境的独立存在与互相影响,在社会文化开放之际,呈现出日益缤纷的丰富多彩。
    与彰显提炼故乡水土的母语方言同步,外来语也成为中国摄影语言表述的当代现象。在风光摄影方面,继郎静山国粹的文人画意话语之后,可见陈复礼的中体西用和李元的西体中用造型语言融汇转化。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摄影语言尝试与实践,业已蔓延出传统中西文化对立的陈式。如若个人的影像意识更贴进外来方式,则鲁迅所言的“拿来主义”,当然也属扩充中国摄影语言张力的有益措施。将摄影语言以外来语形式表述,做得较为“地道”,较为出色者有三:张海儿洋话味的影像,曾璜美国味的影像和冯学敏日本味的影像。他们的中话洋说影像,与马克•吕布、布勒松等人的洋话中说影像,互为照射,遂使中国摄影里应外合的里应外合的影像大观园渐现规模。 
八 
    思考摄影语言的形式问题,我认为还有两点须注意之处:
    ①各种不同类型的语言在艺术范畴里本应是平等的,没有高下之分,每种语言都应获得同等尊重。如果各种摄影语言方式,能在摄影范畴获得平等地位,那么摄影景观的丰富多彩,以个性化的层出不穷,展现摄影文化的多元化的生命活力。同时,平等也意味由互相尊重,形成互相欣赏互相借鉴互相影响的创作生机。
    ②中国摄影人在影像经验意义上,需要加强对摄影语言之精纯的淬炼,也就是以摄影形式直逼对象的视觉造型能力训练。西方摄影史经历中的“纯粹摄影”(Pure Photography)和 “直接摄影” (Straight Photography )流派,标志着西方摄影语言经验的重要进程,借鉴于此,中国摄影语言构成的含糊性(有人或曰:“写意”),可能由于摄影语言淬炼尚欠地道欠技法之故。影像的个性化表现欠丰富,即是整体摄影语言欠成熟。
    因而,只有在摄影领域充分开发中外各种方言口音语系的影像语意特质,真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大众摄影形势,才能在中国文化社会蓬勃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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