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第十九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征稿信息之际,想到这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届“全国影展”,而自己又屡次撰文评论影赛文化现象,如果未曾亲自参加过影展实际,似乎从“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的教条而论,以前写过的那些评论影赛的文字便难免遭疑。何况自己锲而未舍的“摄龄”也足够以二、三十年计,拍过的底片也足够以成千上万计。于是我决心以实际行动参加这届世纪末的 “全国影展”。 那是一九九九年的事。那天抽空去洛杉矶的中国城,持续拍摄我的世界各地唐人街系列照片。途经那条毗邻“唐人街”的“墨(西哥)人街”的摊档,一眼看到那张著名的卡洛肖像照片镶在镜框里,与她的夫婿里维拉的肖像画一并,作为拉丁族裔人士喜爱的偶像人物形象,摆在闹市沿街兜售。走过卡洛肖像时,留意到镜面玻璃的反光效果,正好合于我拍摄有年的“光影自拍像”系列照片的趣味。于是停住脚,右手持照相机,左手伸臂张开手掌。“柯达”一声快门响,卡洛的头部形象和我与环境的反光影像,便在一个决定性的瞬间,合影记录到一张柯达黑白负片的感光乳剂层里。 卡洛是有德国血统的墨西哥现代画家,个性倔强,画风独特。她的丈夫里维拉早年是在巴黎学画的墨西哥画家,以油画、尤其以现代壁画著名于世界艺坛。这一对画家夫妇曾经都是墨西哥共产党员,参与社会活动相当活跃,而且他们的画作及生活传奇,十分被世界及美国文艺界称奇,他们的那些留影照片也出奇制胜。友人顾铮对此二人格外欣赏。我偶尔会把“光影自拍像”系列中的满意照片邮寄给他,这一张画面上的卡洛很明显,我便把它放大为5X7黑白照片,寄赠给了顾铮一张。 随后遇上“第十九届全国影展”征稿信息,有意参与一把。轮到挑选作品时,由于没有经验,不知如何是好。此前之所以未参加“全国影展”,也是由于自己的拍摄风格与倾向,实在难与例行的“国展”模式志同道合。时间到了改革开放二十年后的世纪末,我想索性就按个人的品味选投几张。既然此番投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有了实践就有了发言权”,故重在参与,且以尝试(试探)为目的。想来想去,就把过去一张入选过国际影展的社会纪实类作品和一张曾在美国的一个地方影赛获过头奖的海景风光类作品纳入了,旨在以此探测比较一下中国评委的眼力。这似乎就是属于心怀叵测的选择了,其实也可当作一项影赛比较的抽样调研。 此外还挑选哪类的作品呢?一时犯了难。想到来一张洛杉矶中国城的纪实照片吧,“龙的传人”题材也是挺符合政策标准的。抽取选中的底片做放大时, 正好摄于同一天的这张“光影自拍像”底片也在同一页护片胶膜里。想到这样的拍摄手法也挺“现代”的,也就按海外征稿照片的尺寸放大至16╳20的规格,顺带一并制作出来。再按要求填写参展表格,签了一张十美元的个人支票,因我非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参与全国摄展是要自费的。然后将参展表格、个人支票和作品大照片,卷起来塞进一个圆纸筒,从彼岸邮局就发向了那个中国北京市东城区红星胡同61号的地址。 一九九九年九月“第十九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在首都北京隆重开幕,此前照例由名家评委们评出了许多醒目的金银铜牌。之后在彼岸收到的摄影报刊上,见到了相关“国展”的评展消息和获奖人员的名目及获奖作品图选。其中既无本人名字也无本人作品,想必是名落孙山了。独自把滑过心头的那一丝不甜略酸微苦的感觉遭际一过,也算是有了“亲口尝一尝梨子的味道”的真实体会了。无论如何,重在参与,有了实践便有发言权了,今后能以过来人的资格理直气壮地撰写相关影赛文化的文章,便是实际收获。 本以为参与“国展”的事就那么不了了之地扔给了旧世纪。新世纪初,收到友人姜健的问候信,信末一句祝贺我的作品入选了全国影展。琢磨着好象并非名落孙山,似乎略有斩获,只是猜不出究竟是投去的几张照片里的哪一张中了。 于是揣测评委们的眼光焦点所在,不得而知,二OOO年便带着这个悬念过去。二00一年夏天儿子回国探亲,返美时带来的书中有一册浙江摄影出版社印刷的《第十九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作品集》。首先想到付出的那十美元没白花,捞得一册摄影资料图录,可供今后研究使用。 [FS:PAGE] 翻开“作品目录”,按顺序搜索本人名字,瞪眼扫荡过“社会生活与社会风貌类”、“科教·文体·军事类”、“风光·花卉·动物类”和“人物类”,查过百人皆不是我。心头不禁犯疑,是不是个误会?仅剩最后一项“广告·静物·特技镜·暗房加工(电脑制作)类”了,我根本就没向此类投过稿,而且我那几张作品哪张也挨不上这一类的边呀。还是坚持把名目扫完吧,在接近尾声处,我终于发现了该页的最长作品标题之《向二十世纪杰出革命艺术家卡洛致意》,原来是这张照片入选了! 我翻到该图录第100页,于是看到了自己的作品被黑白油墨印刷在那里,卡洛非常有个性的面孔之左眼上方伸出我的那只左手。当初我本想按原意将此作品标题为《光影自拍像系列之一》,但考虑到在“国展”的条文中找不到切合“自拍像”的分类,于是就按照革命阵营式的分类,撰写了这么一条颇为漫长的标题,以与“国展”的“主旋律”意识做国际化接轨。 然而这么一张完全采用传统手法拍摄制作的黑白照片,又为何被归入进 “广告·静物·特技镜·暗房加工类”了呢?我几思而得一解的认为是:评委自以为是地把它当作多次曝光、多底重叠或者电脑合成式的“暗房加工(电脑制作类)”的产物了。 然而拍摄的事实是,我使用一架奥林巴斯袖珍型傻瓜照相机,完全顺应相机的标准自动曝光,按照胶卷说明书制定的标准时间温度显影定影,获得一张标准的黑白负片,在标准放大机上用标准放大镜头,放大制作成了一张标准的黑白照片。我加意做了一下的,只是在放大照片的工序中,略做几下必然的遮挡而已。看来,评委是被这件作品所显现的看似错综复杂的影像构成形式给迷惑了。此作品看似复杂,其实简单;看似表现得很现代,其实拍摄制作得很传统。一句话:毫无特殊“暗房加工”的伎俩。 就是这样,我的这张作品虽然入选了,却被乱点鸳鸯谱,归入了它根本不应该被归入的类别。这般的入选结果,令我不禁啼笑皆有。更犹有荣焉的是,在图录的分类页码上,我的这张作品的局部被放大后,作为了“广告·静物·特技镜·暗房加工类”的题图,与对页获金奖的彩色作品共享一个跨页的篇幅。我每次翻开此页,看见我的那只伸举着的手臂,便会设想:影展的组织者们在办完此展后,定会谦虚地向大家表示说:“我们的影展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欢迎同志们提出宝贵意见”。 于是本人便举起了作品画面上的那只手臂,无声音地说:“我给你们提一个意见,我的这张入选作品本来不是、而且也不应该照此分类,是你们搞错了。” 于是从我的此届以实际行动参加全国影展并获作品入选的亲身体会中,由于有了实践就有了发言权,我因此所要发的言则是:“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结果给弄得复杂了。” 2002年8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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