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那年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轻姑娘,名叫柳柏枝。这么雅致的名字到了我们这群调皮鬼口中,就变成了"扭脖子"。 柳老师的学问说不上特别深,工作也不鞠躬尽瘁;哪个同学在课堂上开小差了,她从来也不苦口婆心循循善诱,而是伶牙俐齿迎头痛击。然后,也就笑了。 忽一日柳老师穿了件长长的白纱裙来上课,亭亭在讲台上,仿若立地喷薄的一株水仙。第二日,水仙又成了玫瑰,玫瑰接着又变作紫罗兰,紫罗兰又成了郁金香......我们这群小毛孩已是方寸大乱,三分之一是因为惊艳,三分之二,是因为我们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 果然,消息传来了:柳老师要结婚了!她不再当老师了,她被疼爱她的夫家安排到非常轻松的一个机关去上班了。 所有花朵般地灿烂,其实,全是为了告别。 记得去老师家里玩时,她买了全套的三毛,摊了一床让我们挑选。她说她多么向往三毛浪迹天涯的美丽。
她来当我们的历史老师时,还是在读的研究生。是代课的老师,短短的一学期。那年我们十六七岁的年纪,对这个世界正是有些半信半疑。 所有课本上一笔带过之处,她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而课本上的浓墨重彩,她简明扼要提纲挈领。当时只觉得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其实不知不觉之中,她给了我们一个多么重要的启示! 她是在寒假之前告别的。 连续五次课,每一次是不同风格的衣裳、发型、配饰、包、鞋......。学校里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如此妆扮过,我们不敢说话,也忘了说话。最后那一个雪天,她穿着一袭酒红色的呢子长大衣飘进教室,转过身,脑后是一个圆润的发髻,被一束深红的满天星簇拥着。她就这样站在灰色的讲台和黑色的黑板前,像暗夜里的百合一样皎洁,像月光下的水波一样反射着光芒。 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这两位女老师,教我的时间都不长。她们像两枚洁净的鹅卵石,沉没在我记忆的河床深处。以至于我以为已经忘却了她们。那么,是哪一朵浪花把她们冲激到了水面?又为什么?彼此并不相识的她们,却选择了如此相似的告别方式?以自己最美丽的风姿,让结束成为高潮?将句号延绵成无尽的逗点?而这样的方式,又是出于怎样幽微深情的心曲? 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女性研究者自会将这些问题放在冷静的显微镜下解剖分析。而在我的回忆里鲜活而温暖的,只是两个营造了活生生的美丽的女子。她们精心而刻意,却又天真而本能。人生总要面对无数的告别,向人,向己。迎接自可欢欣雀跃,义无反顾;而告别呢?我想着:或许,这在她们短暂的教师生涯中,正是最为自然而精彩的一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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