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大家.我的摄影大家

隔洋有耳听《难受》

2008-2-6 21:34| 发布者: | 查看: 1854| 评论: 0

在一篇评述1988年首届探索摄影大赛的文稿里,我赞赏该影赛的评委们慧眼独具,给了王凡的《灰色管道》以第二奖高位。深感王凡虽凡,但这个评奖观念却不凡。纪实摄影飓风尚未拔地而起,摄影的概念还在多年一贯制的老旧轨道上晃荡着运行,《灰色管道》的出台,不谛是一个分轨信号,宣布以形式感觉为表现内容的审美观念,已然牵引了中国的现代艺术摄影登场。

同时我也认为,把沙龙、新闻、艺术、纪实各摄影分类的作品一勺烩混评,对习惯于一窝蜂赶场的中国摄影界来说,获奖作品无疑又是一个学步的样板。评出王凡那组无情节、?quot;内容"、而"空有"形式的《灰色管道》,虽然是一种难得的观念突破,却也是一种意识冒险。这个观念意识一旦放出去,向来以获奖为鉴定标准的摄影界公众,倘无足够的素质基础,可能会引起两种偏颇的反应,一是不理解《灰色管道》的影象意义,而拒斥为纯粹的形式主义,这还没有什么,类似的排斥言论早已经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麻烦的是如果又被追风趋时者们哄仿起来,视此一成功为 "时尚招法",由此做为一种嬴奖出名的手法滥殇起来,消解去有待发展的摄影本身所抹杀不掉的重要纪实性质,便会造成新的观念混淆。

后来的动向是纪实大潮席卷而来,准备不足的理论评论措手不及于应对,但是又不能不谈不论,于是便有了许多众口杂议的座谈讨论会召开。讨论之热闹,常常在倾向艺术摄影的座谈中,发言的新闻摄影名家以新闻标准论艺术;在倾向于新闻摄影的座谈里,发言的艺术摄影名家以艺术标准论新闻。当然,我这里的新闻摄影名家和艺术摄影名家之措词也有问题,中国的摄影名家往往就职的单位很明确,但拍摄的主题和专业身分很模糊,各种题材兼顾通吃的"多面手"乃是"中国摄影家"明显的"国手"特色。这类座谈讨论的文字记录看得多了,令我觉得这样的专业讨论本身颇欠专业意识,斗胆试问:

中国摄影创作和理论,混谈通吃的局面何时了?简言之,这种座谈会的议题,是要区分胡子和眉毛?还是论证胡子眉毛都是毛?或者你说胡子我说眉毛?

其结果常常是胡子眉毛一把抓,争来论去很热闹,抓来抓去一把毛。虽然话题绝没离开摄影,实质上往往南辕北辙,奔的不是一股道。这样的"理论研讨"虽然气氛激烈,却难免流于低层次消耗,结果是不了了之,了之不了。

以上,敝人的怪论已微言不惭地脱口道出,也就豁出去了,斗胆再以不足半斤八两之笔,就《谁不难受?》(见《大众摄影》杂志1996年第2期"红星茶座")的几位名家之座谈发言,来个金圣叹式的歪批,凑个热闹。

就从阔别音信久矣的王凡扯起吧。上回见到的是组照《灰色管道》,这回听到的是座谈言论,也不脱灰调。且听他说:

王凡:我生性比较羞怯,就象我拍《管道》,面对的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在深圳即使我拍人文气息很浓的《老街》,也没有人物的活动或情节。不过,我觉得这一切与题材、社会无关,只与本体有关。我本能的拒绝情节。

王凡坦言"我本能地拒绝情节"。他已知自己的摄影倾向,为此,他应当进而思考哪类摄影拒绝哪种表现。比如图片故事和报道摄影,往往拒绝无情节,也都应"与题材、社会"紧密相关。若王凡坚持其"拒绝情节"的"本能",那么以上几种摄影也当然拒绝王凡。如果王凡的个人定位是在艺术摄影表现方面的话,他已经做得很出色(如《灰色管道》),然而《灰色管道》一类的作品,显然超脱功利,便不能?quot;经济效益"和"市场需要"衡量。中国现在的摄影市场若需要《灰色管道》式的纯艺术摄影,才怪了的呢。所以,王凡叹日"不过要靠摄影养活自己,根本不可能。"怎么办?再改行?洗手不干摄影?就没这个问题了。若仍恋摄影而难舍,则可以干些别的养活自己,同时仍然坚持摄影创作。这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所有干"艺术摄影"者的惯例。靠艺术摄影"养活自己",可能性极小。但是靠带功利性质的摄影(如商业摄影、新闻摄影、纪实摄影等)养活自己的摄影工作者多的是,在中国也多的是。 [FS:PAGE]

陈远忠:……但宣称摄影要记录历史,简直是一派胡言!

宣称摄影要纪录历史,怎么会是"一派胡言"?如你刚刚提到"太棒了!"的那幅照片,难道不是纪录历史?若这种细节不能被视为历史,那什么才算历史呢?历史岂不成了空洞的抽象概念?

张新民:摄影充其量只能记录细节,记录一个角落。

不错。然而众多的细节集合起来能够接近全部,众多的角落组织起来能够接近整体。摄影不充其量也可能纪录的不仅只是细节,纪录的也不仅只是一个角落。常常,这种纪录的初衷可能 "与照片在历史上的作用"相去甚远,但是 "这种纪录的初衷"也常常"与照片在历史上的作用"相距甚近,甚至完全切合。如美国社会纪实摄影家海因的《童工》和尤金·史密斯的《水俣》。很多时候,常常是摄影记者深知其"照片在历史上的作用",反而是当世、当时的公众和社会的认识与之相去甚远,甚至相反。我国"四五"运动的摄影者们,有人则就是为了给历史留下纪录而拍摄的。

记者:但是很多人都有这种责任感与使命感。

张新民:这就是为什么没有拍好照片的重要原因。

是吗?若你所指的包括或尤其指为纪实摄影,那么,我看"没有拍好照片的重要原?quot;,不是因为责任感和使命感多了,而是因为它们在摄影者的意识里太不明确和太不够份量。试问当今的中国摄影家中,有几人具有海因和尤金·史密斯那个程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不带责任感和使命感当然可以拍出许多类别的"好照片",然而要想拍出尤金·史密斯《水俣》式的极品,休想!回避崇高可以,逃避崇高也行--我本人就是,但是否定崇高的存在意义则没有意思。就如你可以在人生中不抱理想和不信理想,但你没有必要调侃理想和贬斥理想。

记者:那你们搞专题为的是什么?

张新民:不为什么。用图片传递自己的感受,就象写小说、画画一样。

用在表述艺术摄影类的现象,所言的"传递自己的感觉"属倾向于非功利的"就象写小说、画画一样",就没有问题。但若是讨论的是哪怕稍带功利的社会纪实或新闻摄影,说"不为什么",难以令人信服。如你所拍出的《深圳股潮》专题,评议和表述的观点已尽含在影象其中矣。你可以将拍摄《深圳股潮》解释为"就象写小说、画画一样",但社会纪实摄影的特性已将你的感受涂上评论的色彩。所有纪实类的摄影,在客观上都带有某种观念表态的性质,这不以个人说词为转移。例如有许多人就硬说是为了某种意识形态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而拍摄,其实可能啥也不是,有时连宣传的浮面效果都没有。但你张新民拍摄了生动纪实的专题《深圳股潮》,你虽口?quot;不为什么",可我却看出了其中明确的意识表达,你的社会观点从你对画面和情节的选择构成中,暴露得十分直接。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记者:其实发表就是要传播。

张新民:这与我想说话是一样的,我不能一个人对墙说话嘛!

不一样的。放任发表,就自然形成公众舆论之一种,否则就要回避发表和传播,如禅所表示的那样无声无息自生自灭,只有个人的感受和意念。至于你说:"我不能一个人对墙说话嘛!"你不能是你造化不到,不等于别人不能。一个人完全可以对墙说话,而且说什么都行。但是传播上媒体,就不再等?quot;对墙说话"。一个社会在许多情况下,会强迫一个人只能对墙说话,因为惧怕所说的话遭到传播,或者在想要传播却无力传播的情况下。但一个社会不大可能强迫你必须传播例如《深圳股潮》这样的摄影作品,发表应当是出于你的自愿。即使不属你的自愿,也是经过了你本人同意的,大概不会是有人偷了去代你发表的。发表了就是传播,就不等于"一个人对墙说话嘛"。

张新民的摄影,已有不同于以往程度的实质性成绩。以否认和调侃的口气说道,故作看似不经意的自我消解,也未能解除《深圳股潮》影像自身的表达意义。拍摄者本人在言论上强调或否认有无责任感和使命感,并不能做为衡量其自觉意识和创作倾向的证明。且不说所谓?quot;责任感和使命感",也有理解程度的不同和真伪之别。工具化和意识形态化,皆非社会历史意义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涉及以上问题的思考,反映出中国的一批新进摄影生力人士的文化观念困惑。也就是:在否定和消解掉了一些旧的东西之后,新的东西又是什么?[FS:PAGE]

社会转型、观念开放,许多座谈会的言论都反映出,摄影实践急迫地需求摄影理论对其做出必要的思想支持。当前表现出摄影思想困惑的一个原因,是由于专业范畴的含糊,造成观念混乱和立论嘈杂,摄影理论必须为此负责。除了界定和认知不同的摄影类别的特殊性质和专项特征之外,在创作观念上也有不少问题。中国的摄影者一面是在该做区别的不同摄影创作种类上通揽通吃,一面又在不该局限的方法论上自我设限、故步自封。

我认为,不论从理想出发、从概念出发、从感情出发、从宣泻出发、从责任感出发、从使命感出发、从历史感出发、从怀旧感出发、从现实感出发、从压抑感出发、从形式感出发、从纯粹艺术性出发、从社会纪实性出发、从虚构性出发、从象征性出发,等等等等,只要出于真诚,都会有"好照片"产生。要在意的是哪一种方式应用和适用于哪一种摄影内容,以及对不同性质的摄影门类使用不同类型的评论标准。这并非是理论的什么难题,甚至只是一些入行的基本常识,然而许多困惑就因为观念卡在了这个地方。

座谈里的许多言论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矛盾,令我觉得有些人并非不明白,而是缺乏理论思维的学术规范。比如这个座谈的尾声部分,当记者问道:"难,为什么非要做呢?"张新民表示:"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专题是个人的想法而不是社会的想法。"这两句话在我看来都够上精辟的了。张新民的摄影实践只要坚持这样的观念,以《深圳股潮》的风格走下去,不是很不错嘛。为什么在谈论中偏要弄出些"不为什么"的一派调侃式的浮滑,这能助你摆脱困惑?还是自欺欺人?

让我以该座谈会的结尾来结尾此文:

王凡:这是很大的社会问题,不可回避。

陈远忠:中国太大苦难太多,北京又出现个陈希同,有头脑的人能不反思?

杨延康:扬你的长避你的短,别想那么多。

陈远忠:再没点想法不更难受了?!

座谈会能公布这番谈话,便很有理论的意义和作用。这种集众人之所思、所言的理论探讨形式,本身就是观念的开放。问题谈出来摆在那里,《谁不难受?》这个标题问得妙。是否该回答这个尖锐提问的应是摄影理论呢?也许现在中国摄影界最难受的,就是理应承担摄影思想使命?quot;理论"吧?

最先,我提到王凡的《灰色管道》。听过王凡的几段谈话,最后,我对王凡当年的《灰色管道》,由接受美学的角度,又生出一种新认识。除了那个能够被摄影所承受住的形式以外,若以象征性思路去解释那个组照作品《灰色管道》,岂不也是一种隐喻"难受"感觉的借题抒发吗?

我可是一直把首届探索摄影大赛颁重奖给王凡的《灰色管道》,当做是中国摄影艺术观念嬗变过程中的一桩大事的。


《大众摄影》1997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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