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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叙事”基因突变?

2008-3-4 09:58| 发布者: | 查看: 1129| 评论: 0|原作者: 藏 策

——2007年度中篇小说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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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2006年的中篇小说,总体上还属于波澜不惊的话,那么2007年的中篇小说则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看点。这一看点就是“底层叙事”的深化和多元。

我在总结2006年小说时说:“小说的演进,往深里说是一种话语流变的过程,这多少有点像生物基因的延续……2006年的小说,仍是05年小说的延续和发展,平顺而自然,不存在基因突变,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波澜不惊。……”而2007年的小说则有所不同,在作为贯穿了05年与06年的热门题材“底层叙事”方面,我认为已疑似发生“基因突变”,而代表了这一突变的,就是方方的中篇小说《万箭穿心》。我个人认为,《万箭穿心》当属2007年最重要的小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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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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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虽然往往与苦难同在,但“底层叙事”并不就等同于“苦难叙事”。就文学本身而言,“底层叙事”着眼的是文学的题材,而“苦难叙事”则着眼于文学的主题。如就文本指涉对象的社会学维度而言,“底层叙事”更偏重于阶级、社会阶层的差异性乃至对立性,而“苦难叙事”则可以包容整个人类。

其实自2005年开始兴盛于文坛的“底层叙事”,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统一的概念,寄居于这一总称之下的,是多种文学现象以“底层”名义的一次汇聚。其中至少包括以曹征路等作家为代表,以左翼文学传统为话语资源的“底层叙事”;以陈应松为代表的具有俄罗斯风格的“苦难叙事”;以“写实”与“介入”为特征的现实主义回归,以及葛水平等女作家的女性话语叙事……而“底层叙事”在进入了2007年以后,应该说已经有了质的发展,最能代表这一发展趋向的,就是方方的中篇小说《万箭穿心》。

我在前些年写的《〈国画〉的话语分析》一文中说:“《国画》与《来来往往》、《贫嘴张大民的快乐生活》分别指涉了当今社会的三个主要构成部分:官场、商界、民间。然而作家又不约而同地迷失其间,丧失了自我反省的能力,后两部小说尤其丧失了对商界和民间的反省和批判,从而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了‘日常生活意识形态’的代言人。”

毫无疑问,“底层叙事”也同样存在着迷失于“底层”从而丧失了自我反省和批判能力的问题。在许多“底层叙事”的作品中,“底层”都被过分地美化了,成为贫///恶二元对立中,有关“善”的想象性存在。由此而生发的爱与同情,亦参杂了太多的盲目与幼稚。

《万箭穿心》则不同,小说一开头,就对出身“底层”且俗不可耐的女主人公李宝莉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写“李宝莉挺胸昂头走出电梯,高跟皮鞋敲着瓷砖地面,笃笃笃的,很有电影里贵夫人出行的派头……”写她看见“一个女人面带菜色,有气无力地坐在电梯口的破板凳上,为进进出出的业主开电梯”,“心里立即有了高贵感,而且立即开始怜惜这个开电梯的女人”,心里想,“真可怜呀,自己没有高楼住,却还要为住高楼的人开电梯……” 

这种反讽是严厉的,比之那些尖刻的以反讽著称的英国作家,亦不遑多让。女主人公那种小人得志、穷人咋富、气人有笑人无之类的底层心态,被揭示得入木三分。

然而更妙的是,小说并没有就此停留在这种英国式的反讽上,当女主人公李宝莉终因自己的愚昧、粗俗、狭隘和无知,而咎由自取般地重坠社会底层时,作者却又开始展现她身上非常美好的一面——勤劳、坚韧、诚实守信……

正如“万箭穿心”这个带有宿命色彩的题目一样,小说其实也在暗示着“底层”的宿命。“底层”之所以成为“底层”,除了财富分配不公等外在的社会因素外,“底层”自身是否也有着致命的死穴?是否携带了镌刻于灵魂之上的“红字”?财富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

如果说爱与同情,更多地是出自人之本能的话,那么悲悯则属于来自人类理性的情感。小说《万箭穿心》所给予李宝莉以及“底层”的,正是这种超越了爱与同情的悲悯情怀。其对于“底层”的苦难,已不再是简单的发自本能的“爱”,更不是不辨是非的盲目支持,而是在对“底层”的善恶是非及其宿命都有着清醒认识的前提下,对人性及其弱点的悲悯与大爱。这是一种更为深层更为理性的爱,一种超越了浪漫情怀的爱,一种清醒到可以包容万物的爱。[FS:PAGE]

《万箭穿心》之于“底层叙事”,是有着划时代意义的。其书写“底层”并超越了“底层”,而且为“底层叙事”建构了新的话语方式,那将属于一种“悲悯的诗学”。这应该是2007年小说里的一大收获。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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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在从事“底层”写作的作家中,是相当独特的。我一直认为,与其说他的小说是“底层叙事”,还不如说是一种具有俄罗斯风格的“苦难叙事”来得更加贴切些。陈应松的叙事,是烫人的叙事。在陈应松众多的“苦难叙事”小说中,可以说是良莠不齐的。陈应松总是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过强烈的情感需要表达,这即成就了陈氏小说的厚重与力度,但有时也因作者闯入过多、作者立场太过直白等,干扰了小说的叙事,使文本失之于零乱。如他的近作《争渡,争渡》。此正所谓“成了萧何,败也萧何”。但我相信,在他的这些小说中,至少像《太平狗》、《火烧云》这样的名篇,是近乎于完美的。那条如影子一般跟随着主人历经苦难,却取名叫“太平”的狗,即是令人心酸的隐喻,更是一种惊世的反讽。值得注意的是,陈应松小说中的善/恶对立,也并不是直接指向贫/富二元对立的。在他所书写的“底层”中,也照样有着不少的恶人,如《火烧云》中的麦家父子等。在陈应松的“苦难叙事”中,农村基层政府的以权谋私、越权行政或不作为,往往是导致苦难雪上加霜的“参动者”。读过他为小说集《太平狗》(百花出版社出版)写的后记,这种印象就会愈加明显。所以我以为陈应松非但不“左翼”,反而颇有几分自由主义的色彩。

陈应松在2007年里,至少有两个中篇写得很不错,一篇是《像白云一样生活》,另一篇就是入选的这篇《八里荒》。其实如果单就文本而言,《像白云一样生活》似乎写得更纯粹一些,但在深层结构上又与他以前的《马嘶岭血案》似曾相似,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八里荒》。

而葛水平在2007年的力作《比风来得早》,则干脆打破了“底层”、“官场”、“民间”之类的思维定势,在文本的思想的力度上向前跨出了一大步。《比风来得早》的前半部分粗看上去并不会觉得精彩,只有在读完后半部分的时候,才会发现前面在铺垫上的精妙。葛水平确实是个很有“水平”的作家,她的作品很“平衡”,既特别的“生活”又特别的“文本”。她能以“如戏”的眼光来看待生活,于是生活对于她,就不再是泥沙俱下的文学“原料”,而是细化成了某种悠扬的曲式,某个华彩的过门儿,亦或尽在不言中的场景……这样的生活进入小说以后,一招一式都显得从容不迫丝丝入扣,很“生活”也很“文本”。

葛水平小说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特点,那就是在小说人物、故事的地方色彩与叙述者相对的中性的话语立场之间的平衡。葛水平很善于利用叙述者的不同语调来巧妙地传达自己的立场——这种不同的声音和语调,就好比戏曲中“唱”与“念”的关系——我们发现小说的叙述者在转述时会更具当地的方言特征,而在叙述时则较少方言色彩,从而使小说的叙述层次更加分明,使作家的叙述立场更为自由而独立,既可游刃于其中,又可置身于事外。《比风来得早》在前面就特意打上层俗不可耐的官场底色,让一个乡村基层官僚的官场话语,沿着仕途的逻辑一路前行……而当一切都化为水中月镜中花时,喧闹的官场话语一下子变成了无处安置的生活噪音,而有关人生与人性的深思则如期而至……这种对官场、民间以及人生的深层思索,在以往的小说还并不多见,不能不说是2007年小说中的一个亮点。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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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小说中的另一亮点,是对历史的思考,特别是对历史叙事本身的深层思考。海登·怀特的新历史主义理论告诉我们,同样的历史事件,用不同的历史叙事去叙述,结论也会完全不同。以往的太过单一的历史叙事,无疑会禁锢作家的头脑,从而成为苍白的历史俗套。而以不同的历史叙事去看待历史,追问历史,这本身就是一种历史观,就是一种思想。叶广芩的中篇小说《三击掌》(《当代》[FS:PAGE]20073期)就是以一种全新的历史叙事方式,来重构历史故事的佳作。《三击掌》讲的是家族史,但同时又是中国现代史的一个缩影。有关此类故事,自《青春之歌》以来,在当代文学中早已形成了一个“超隐喻”式的俗套,即进步青年+反抗家庭+投身革命。在这种历史叙事中,“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成为了不可追问不容质疑的信条。而《三击掌》则从中国式的家庭伦理以及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的视角,对这一段历史加以重新审视。小说中的家长——“父亲”和他的同窗好友王阿玛——都是留洋学成回国并投身实业的,是那个时代的社会精英。他们既有传统大家长的专横,又有源于近代文明的维新思想,更有着作为满族人的特殊文化背景。“父亲”一味的名士风度,以至一事无成,而王阿玛则是个实干家,成了实业界的风云人物。但他们所面对的最严重的问题却是相同的,即家里都出了逆子——王阿玛的儿子王利民和“父亲”的三女儿。王利民从小就是个不成器的孩子,用今天的话说叫“问题少年”,长大后又放弃了学业,成了“工人领袖”,组织工会闹罢工,和老子唱起了对台戏……这其间把“父亲”的三女儿也裹里进去,成了一对“革命儿女”,最后分别与家庭脱离了关系,离家出走,直至牺牲……叙述者用一个普通家庭成员的口吻和眼光,述说着这些自家的往事,同时却不动声色地以口述史式的个人叙事消解并替代了宏大叙事,还神话以常识。

与《三击掌》相映成趣的,还有叶弥的《玄妙》。叶弥小说的迷人之处,是她的叙述话语,无论多么平凡的东西,经她的笔下道来,便顿时处处玑珠寸寸锦绣。锦心绣口这个词儿用在她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人们所说的文学天赋到底是什么呢?我认为能把现实世界幻化成话语世界的状物能力,就是最大的文学天赋。当然,叶弥那织锦般的笔法也不是万能的,在写当下题材时,有时会显得与时代背景不尽匹配。06年她就写了篇很不错的小说,但总觉得小说的调子与所写的故事之间有太大的时间差。而《玄妙》则是写陈年往事的,刚好与她所擅长的调子珠联璧合。与《三击掌》一样,叶弥所关注的并不仅仅是历史,更包括历史叙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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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小说未必一定都成为小说写作的主部,但小说的主部中却不能没有先锋。先锋小说的探索,代表着小说文本的各种可能性,也代表着小说的未来。就如每一个知名的汽车厂家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概念车一样,小说的写作也不可能没有先锋——先锋小说就是小说中的概念车。源于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小说,几经涅磐浴火重生,如今已经成熟了很多。虽然今天的先锋小说早已不能再如往日那般呼风唤雨,但先锋的前卫精神却是永存的——探索与发现,正是小说的生命所在。

宁肯一直是个以长篇小说跻身文坛的作家,但在07年里他却写出了一篇特色鲜明的中篇小说《词与物》。小说的题目来自福柯的著作,但小说写的却不是后现代理论中词与物的分离以及词对物所施加的“话语暴力”。宁肯其实是个现代主义者,他笔下的故事是一个现代主义者在后现代消费社会中的无所适从,是代表着精神世界的词在物的世界中的无处安置。小说主人公苏为民几乎就是从长篇小说《沉默之子》里走过来的李慢,内向、敏感、执着,但内心丰富。他虽然只是一家报社的校对,但对文字的敏感已经神乎其技,他的世界是属于文本的,精神的。而他的妻子却是属于物质的,是物质世界中的弄潮儿,在现实的游戏规则中如鱼得水。在妻子和世人的眼里,苏为民无异于卡夫卡笔下的那个大甲虫。当然,苏为民最后并没有变成大甲虫,而是被妻子逐出了家门……小说隐喻了物质和围绕着物质所形成的社会规则对人之本性的异化,以及对这种异化的无奈。

马叙是个前卫的诗人、前卫的散文家,同时也是个前卫的小说家。但与宁肯的《词与物》不同,马叙的《伪经济书》则表现出了一种“词”向“物”的屈就与妥协。《伪经济书》的一开头,颇有几分当年朱文《我爱美元》的味道,甚至就是一种戏拟:性、女友,与父亲的忽然来访……然而小说却完全没有沿着朱文式的路子走下去,虽然陈布衣请父亲下小酒馆时也遇到了妓女,也考虑到了父亲的性欲问题,但事情却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陈布衣对父亲尚存有敬畏,父亲非但不是他要颠覆的对象,而且成为了他寄托情感世界的一个梦幻家园。作为一个先锋诗人的马叙,在这篇小说中也留下了许多诗的痕迹,即文本中诗的隐喻性与叙述文体的转喻性的叠加。在这个意义上,艺术、梦想、先锋姿态……与遗世独立的父亲和他世外桃源般的家、纯洁的女友及其性爱……共同构成了隐喻关系;而公司、项目、粗俗化了的女友以及妓女,则构成了另一个隐喻系统。但这种隐喻所要营造的,并不是所谓纯诗的境界,而是为了展示,为了阅读快感方面的考虑。作者把这些(情场与商界)引入到小说中来,其本身就是一种妥协的姿态,是诗与非诗的一种新型关系。今天的先锋或许已不再标榜不食人间烟火,而是试图融入现实社会。[FS: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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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选我的“2006年中篇小说精选”的作家,还有须一瓜和王松。而在2007年里,他们也同样拿出了各自的佳作。须一瓜的小说,总是别具一格的。她的这篇《乘着歌声的翅膀》写了一个换心的故事,而探讨的其实是人的灵魂问题。人在社会中所处角色的安置,人心在躯体中的安置,

王松的《哭麦》(《人民文学》20079期)则继续着他的“后知青文学”写作,也仍然写了些神奇的东西——羊急了变狼的故事。我注意到在王松的“后知青文学”小说里,都有一个非常奇异的特征,那就是小说故事中的情节推进,不只是按照现实生活中的,或曰日常经验中的可能性去发展,而更多的却是按照话语自身语境中的逻辑关系加以推演,从而一方面有意地消弱了小说文本的现实指涉性,一方面又增强了其文本内在系统的自足性。这在当今的小说创作中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它既不属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先锋文本,也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写实性作品,但却又兼而有之。把羊变狼的故事写得“可信”,当然不是这篇小说的深意所在。羊变狼在这篇小说中,其实只是一个隐喻,它所真正要揭示的,乃是“囚徒情境”中,人心的变异,人性的变异。

2007年的小说里,特别引起我注意的还有两个小字辈的青年女作家,滕肖澜和鲁敏。滕肖澜给我的印象是很深的,她的小说《你来我往》,曾让我为之拍案叫绝。而2007年的这篇《姹紫嫣红开遍》也同样显示了作者的叙述才能。其实《姹紫嫣红开遍》讲的也是优雅的内心生活与外界世俗社会的冲突,与《词与物》和《伪经济书》其实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但《姹紫嫣红开遍》却完全没有先锋小说的抽象,而是将生活中的具象演绎得惟妙惟肖。京剧是这篇小说中的一个符码,是象征着内心精神生活的一个世外桃源。父女两代人,都将自己的人生、爱与友谊,托付给了京剧……然而,京剧作为一种隐喻,在小说中并不是大而化之的,而是具体可感的,这让我感受到了其中来自张爱铃、白先勇的血脉,也让我想到了李安的电影《饮食男女》。

鲁敏的小说《思无邪》写了发生在偏远乡村的另类“爱情”——又痴又瘫的兰小与又聋又哑的孤儿来宝的“爱情”。这是一篇相当奇特的当代乡土小说,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纯净美好的乡土乌托邦。痴和瘫与聋和哑,不再是现代人眼中的“愚”,而成为了回归人性之本初的“思无邪”……而这又是与废名、沈从文以来的乡土文学传统一脉相传的。来自这一传统的乡土小说,绝不同于当代文学中的所谓“农村题材”,不会随着“时代的脉搏”而上下跳跃,而是坚守于乡土的文化立场,对人类的现代文明予以反思。然而随着全球化、现代化的进程,这种乡土的话语土壤还能否存留已经是个问题了。小说中又痴又瘫的兰小与又聋又哑的来宝的思无邪,已经有了“庄子”式的“寓言”意味,而不复是往昔的田园牧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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