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摄影的本质是什么。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回答,是记忆瞬间,也就是记录时间以及时间运动之时客观世界随之运动的状态。时间是一个物理量,也是世界运动、变化的表现形式,是世界的内在规定和组成部分。一个半世纪以前,法国的发明家尼普斯以摄影的方式用一天记录了一个窗户之外的风景,他留住了时间,虽然这是一个白昼的相当于半天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尼普斯镜头中的建筑一动不动,他的相机也一动不动,双方的不动共同完成了对关于这座建筑于半天时间的记忆。但半天的时间还是太长了,人们从此为留住像眼睛一眨那样短的时间而努力了。因为他们希望能将奔跑的马和走动的人以及一颦一笑的人的表情精确地记录下来,当然更希望能将此刻的子弹出膛和子弹射进遇刺者胸膛的情景记录下来。因为它既是罪行的证据,更是要满足没有目睹这一过程的人们,能够在事后看到这一恐怖时刻而产生的好奇感。高速的快门运动,将时间运动的过程缩至几近静止,影像于是呈现出精致的凝固,人们发现细节的感染力,看到了子弹击碎苹果的那一霎那,了解了流体运动的细节真相。追求静止,也就成了摄影的最重要的目标和美学标准。 也有人逆势而上,希望以影像的方式表现时间的流动,慢门摄影于是赋予了摄影更为主观的艺术的可能。一些艺术摄影家将相机固定并打开快门,让时间的代表--活动的物体在静止的胶片或感光体上留下它们行走的轨迹。还有人开始在一个轴点上移动相机,让感光体随着运动物体同步移动,利用位移的感光体在曝光时拉动镜头投下的影像,以制造被摄主体和环境之间的相对运动感,这就是体育摄影普遍使用的追随拍摄法。但追随拍摄法的视点移动是有限的,基本上是在一个轴心上的"旋转"运动,摄影的概念基本上停留在"点"观看的空间维度上。这也是有摄影史以来摄影人对摄影的基本理解之一。 像任何技术自发明以来都会和人类发生一场相互博弈的游戏一样,以光学、化学、机械、电子共同构成的摄影术在和人类文明遭遇之后,双方之间不断相互缠绕、推动,并共同构建了在此技术之上的视觉文化行为。摄影,为人类文明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它自己也在不断地进化。无数的人利用摄影表达自己对社会历史认识以及自我情感的"表现"。在摄影照相机的记录时间上,人们也竭尽所能地制造人和它的新关系。为了记录更为宽阔的视场。人们发明了大宽窄比例的各种规格相机尺寸,后来又发明了转机、摇头机、以及360度环摄转机等。这些五花八门的器材为摄影者制造了许多新奇的视觉记录效果,好像视觉记录的可能性已经被摄影器材商的发明快穷尽了。器材商人为了追求利润的与时俱进和最大化,总是走在摄影人的前面,新的产品花样迭出,不断涌现。摄影人不过是在各种新产品的后面亦步亦趋,追波逐流。这也符合人们自贫穷时代养成的拜物情节,于是摄影的成功不是建立在个人对文化的观察和独到的发现之上,而是谁拥有了新型的摄影器材谁就占尽了成功的先机。器材制造商发现了人们的这一癖好,正是他们获得利润的制胜法宝和秘诀,于是也顺势不断编织各种器材的神话,以满足人们的需要,达到市场热度持续升温的效果。这是许多年来的"摄影界"现象,至今也余热不退。 其实在器材和使用者之间仍然还有一大段可供人们自己发挥创造的空间,就是怎样尽可能地利用"曝光"的机械过程来一场和时间周旋的游戏。在2007年的连州摄影国际大展上,一个叫李立鹏的青年拍摄的这类作品就是这样引起人们关注的。他是一个超级的"器材迷",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追逐器材更新的迷,而是不断探索改造现有器材、发掘摄影器材能力的爱好者。他改造一般的中画幅相机,为其后背片匣加装电动过片装置,并在底片前加装垂直缝隙遮板,这恰好是自己制作转机曝光系统。应该说,在现今的技术配套市场化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确实比以往那些实验家已经省事许多,但李立鹏志不在此。他并不满足于自己能够制作这种精密的摄影机械,而是将自己实践的重心放在利用这种曝光方式获取更为新奇的"摄影"效果上。他将相机内底片移动的速度调整到与大型娱乐设施"旋转木马"移动速度的同步上,于是他将一个巨大圆周运动的时间位移转化成一个平面的直线运动,但照片的两端又是闭合的同一形象。他的这一实验性的摄影,改变了时空的关系,具有了拓扑学的意义,圆和方在这里等价了。他将他的转机(底片移动)放置在拉萨的街头,以固定的速度拍摄在相机前面移动走过的人群。由于人们走动速度不同,和底片移动速度同步的人会在底片上留下正常的影像,而相对走动快或慢的人则或者拉长或者挤扁,最终的影像暗示了速度与现实的关系问题,具有哲学关照的意味。李立鹏以上的实验还是以不动点的感光介质移动来对应外在的客观运动,是一个相对简单的主客观之间的横向平面关系。李立鹏并不满足这个维度的实验,他又将固定点的介质移动变成了移动点的介质移动,为运动的纪录再加上了一个立体的维度。他抛弃固定相机的三脚架,手端相机在曝光时再上下移动,介质在曝光时从横向的X轴向纪录转为X+Y双轴向纪录。这样的实验是一个活动的2D(两维平面)面对客观运动3D(三维)的对峙,有趣的是,它们在相互的运动中充满了不确定的偶然,在绝大部分无法成像准确的影像中,却又时常出现双方的"谐振"现象,即某一物体会出现清晰准确的影像。这是一个偶然和必然的哲学解释,它证明了必然性是通过偶然性来体现的道理。李立鹏还不满足,继而开始用他的相机进行四维空间摄影的实验。他端着他改造的可以拍摄一个整卷120胶卷为一张照片的相机,在现实空间中进行一次段落时间的自由扫描,就像他在行走时上下左右的观看,但在整个胶卷曝光完毕时一定转回到起始的那一点,这是一次对时间的影像证明。一切都是清晰的,但却是魔术的,在一张底片上完整地证明了一双眼睛的移动的过程。它仍然是拓扑的,像埃舍尔先生的绘画,让本来因时间制约的无法交集的点最终又在时间的作用下交集。李立鹏用摄影分解了流动向前的时间,而不是传统摄影所追求的静止的时间。虽然电影摄影完全可以达到这个空间的闭合,但在时间维度上则是与时间不折不扣的同步性的共时关系。电影在回放这段时间时,其尺度和原来拍摄的时间是一致的。李立鹏高明的是他再次完成了动态时间和静态时间的转换,将段落的时间凝聚在一张静止的照片上。保证李立鹏完成这一转换的是,他有效的利用了相机内底片曝光时的位移。[FS:PAGE] 李立鹏的实践更像一个科学的实验和孩童的游戏,可能会被一些人认为这和艺术无关。人们会认为,科学是阐释现象的,艺术是宣泄情感的。但人类情感的源泉之一也来自对世界求真的愿望,所以艺术的另一个维度就是人类最宝贵的发现和创造精神。它是一种更为高级的情感,体现了人类最为本质的精神。20世纪现代主义以来,科学和艺术就像一对孪生的兄弟,相互启迪、相互推动,许多优秀的科学发现就是建立在永不安分的艺术家的想象力之中的。艺术与科学的结合关系与同一范式,构成了当代艺术的特征。它们的无数成果,迅速被市场转化成实用的大众艺术,并以文化的形式嵌入公众的日常生活。 李立鹏的摄影具有思想的美感,因为他绝不依从前人所踩出来的道路,他是一个总是寻找新路的探索者。 橙色成都街景 橙色成都街景左段 橙色成都街景中段 橙色成都街景右段 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节选 步行街 步行街节选 步行街局部 重庆缆车 重庆缆车节选 八角街 八角街节选 尼泊尔 尼泊尔节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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