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润高逸,秀甲东南。庐山吸引了两晋以来顾恺之等名家的眼光。号称“苍生以来,未之有也”的顾恺之以《洛神赋图》传世,但是他的《庐山图》则是中国美术史上第一幅真正意义的山水画。 此风一开,唐之荆浩,明之沈周、唐寅纷纷泼墨,庐山云雾传世不朽。 到了近现代,庐山隐士和居民共同努力,庐山别墅群鳞次矗立,又增加了别样的人文景观。山水人文相得益彰,庐山胜境越发带了静谧清雅的书卷味道。 邹予冷静的眸光带着清冷的味道,镜头关注着已经衰败了的别墅群。 她采用大画幅摄影,将沉淀下来的历史采入胶片。这位江西女孩,有着非同寻常的淡定从容。 她镜头中河东路191号表现了一种反差。这里建于1911年。20世纪30年代初蒋介石居此,现在则是普通居民居住。从独裁者带来曾经的辉煌,到平凡百姓的生活,建筑自身会有什么感受?地毯被卷起来,失修的地板角落,一麻袋煤块儿;板桌需要加固之后才能站立,我们已经听到镜头中板桌的关节发出声音。邹予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在用镜头去描述,而镜头中的物体,则急不可耐地表现着自己的昔日与如今。 这就是建筑的“活着”。 “美庐”,蒋介石辞庙之日所题。河东路180号——原英国勋爵别墅,建于1903年以前。1933至1948年蒋介石、宋美龄夫妇,1959年毛泽东居此。1926年至1937年,1946年至1948年,蒋介石几乎每年都要坐镇庐山,召开反共军事会议和其他各种会议,一时庐山成了国民政府的“夏都”。 1933年蒋介石创办“庐山军官训练团”,轮训赣、粤、闽、湘、鄂五省军队中下级军官,与此同时,兴建庐山图书馆、庐山传习学舍、庐山大礼堂,作为训练地之一,时称庐山三大建筑。1937年7月蒋介石召集社会各界在庐山图书馆举行“庐山谈话会”,17日蒋介石发表谈话说:“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任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有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当然,这稿子是陈布雷捉刀的。但这时的蒋介石还没有完全放弃对日媾和的幻想。1946年7月至9月,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以进行国共两党“调停”为名,演出了“八上庐山”的政治闹剧。1948年8月,蒋介石在匆匆辞庙之前,留下了“美庐”题刻,透露着一种恋恋不舍的悲哀。字里行间透出的惶惑无奈溢于纸背。 而1959年,毛泽东也来到庐山,结果一首七律,把庐山写的风云诡谲。邹予选取的是大雪中安静的美庐。 不得不说,邹予的眼光是冷静的。镜头中,建筑物安适地坐落,树木从左向画面中上方延伸的动感,以及玉树琼枝悄然出墙的小趣味儿,都是某种感觉灵动之后的沉静。这幅照片用雪和建筑物来说历史。大画幅摄影的优势使得别墅与周围环境的细节纤毫毕现,观者犹如身临其境;而黑白的简洁色调又让主题从现实中抽离,流露出历史的厚重感与抽象的美学意味。 在快餐摄影泛滥的时代,能够沉下来平和地用镜头去说,而不是搞高难度造型,抓高热点透视,正如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邵华评价的:“作为一位年轻摄影师,邹予的作品具备了超越她年龄的客观与冷静,摄影语言在追求严谨的同时不乏亲切自然,这一切都与庐山别墅的主题相得益彰。” 而庐山申报世界遗产报告书主要撰稿人罗时叙则看出另外的机杼:“邹予的镜头在静静地表达着人们对于获得大自然的拥抱的家的内心理想,表达着深藏在纷忙现实之中的回归人性和浪漫品性的双重情结。”邹予寄托在自然中的目光,透过小我,变成追寻回归的“大我”,最后又走回小我,明显是一种穿越历史的心灵历程。对此,我们只能惊叹,她的镜头已经超越她年龄太多。 邹予自己则淡定地解说:“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庐山,石构别墅取代了中国文人的‘五架三间新草堂’,而放眼那时的中国,西学东渐之风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不同国家、宗教和阶层的人们汇集在庐山,当时的牯岭俨然成为一个‘世界村’。 [FS:PAGE] 置身于庐山别墅之间,我有时不禁对自己所处的时空产生疑问:这里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旅游胜地,还是十九世纪的英国乡村?因为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陌生,超出了我的日常经验。我曾幻想过一处理想的居所,那里有发达的城市文化和悠闲的乡村生活,却惊讶地发现它早已在庐山落地生根。” 因为关注已知的历史,庐山人文别墅群才更值得入镜。 庐山以“世界文化景观”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庐山的欧洲近代别墅群,是构成庐山的“世界文化景观”的重要部分,在世界山地别墅建筑史上有着重要地位。迄今还没有人专门对庐山别墅进行过系统的摄影创作。 庐山现存近代别墅四百余栋,然而像美庐别墅这样保存完整原貌的别墅已经越来越少。别墅的维护工作缺乏科学、系统的规划,工艺的失传、资金的有限使地方当局难以做到“修旧如旧”。即使是越共主席胡志明住过的“越南雨林”别墅,著名诗人陈三立的“松门别墅”也因为承包和居住者的改造而逐渐丧失原貌;民国时期孔祥熙购得的别墅至今有上百年的历史,为庐山别墅的代表作之一,却是一幅破败凌乱的景象;更有甚者,有的别墅在短短数月内就被改得面目全非,仅在作者拍摄的期间,就有一栋建于1898年的名人别墅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由原来的两层变为三层。 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再过几十年,除了作为景点开放的几栋著名别墅外,庐山近代别墅群恐怕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因此,从保存文化、见证历史的角度来说,拍摄这些别墅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作者在追求摄影艺术的同时,也希望这些照片能够引起社会对于庐山别墅的重视,使这一份重要的文化遗产得到更好的保护。 故此,邹予的镜头往还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徘徊于兴盛和破败之间,她的黑白镜头表现的不仅仅是她从鲁美、广美、人大乃至北影的知识积淀,更多的是深切的人文关怀。即将在初夏出版的庐山画册将向大家解读她的心路。 庐山,邹予一个人的圣经。 2008年4月18日上午在北京电影学院,我们将走进邹予和她的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