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凯 如果美籍独立摄影师沈祺徕没有在中国四川绵竹汉旺镇的一个街角无意间转弯,“摩托车上绑在一起的夫妻”这张照片可能就不会诞生。 5月15日,英国《每日邮报》在头版刊登了一张摄于四川地震灾区的图片——丈夫将死去的妻子绑在身后,骑在摩托车上带走。这张图片随即被全球许多报纸、网站转载,评论称其体现了“死者的尊严”。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丈夫会以这种方式送妻子最后一程,在发生灾难的极端情况下,把最后的亲情推到极致。”沈祺徕在电话里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向早报记者表示。 33岁的沈祺徕幼年随父母从上海移民美国,如今,身为美籍独立摄影师,他又选择回到家乡定居。他的照片曾出现在美国《时代》杂志、《新闻周刊》、《纽约时报》,德国《明星》周刊,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等媒体中。 “他做了应该做的事” 对摩托车夫妇的定格瞬间不仅让许多关心地震灾区的中国人和外国人眼噙热泪,也给沈祺徕的世界带来不小波澜。“在去四川的飞机上,我就在不停设想灾区会是怎样惨烈的景象.”他告诉早报记者。 5月13日晚飞抵成都后,沈祺徕第二天抵达了灾情最重的绵竹和德阳。他向早报记者回忆说,“摩托车上绑在一起的夫妻”竟是他在汉旺的偶然所得。 14日下午,四川绵竹汉旺镇,沈祺徕和他的爱尔兰记者朋友及其助手目睹了两名妇女哭着拉住即将离去的吊车和救援人员。她们的亲人都被埋在身后已化为废墟的商场里。沈祺徕一行默默向前走去,“遇到街角我们没有直行,而是下意识地转弯,于是眼前就出现了这一幕。” 那是一对坐在摩托车上的夫妻,男子在前座打电话,女子坐在后面。当时距离摩托车3米左右的沈祺徕“开始以为女子没有死”。但摄影师的直觉仍让他觉得女子的姿势奇怪,驱使他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女子是被绳子和前面的男子紧紧绑在一起的。再细看,女子的头被布包着,脚上没有鞋,不像一般乘车人将脚搁在摩托车上的踏板上,这时沈祺徕意识到女子很可能已经死了,他下意识地拿起相机,从摩托车前面和后面两个角度分别拍了照片。 同行的爱尔兰记者的助手随后向摩托车上的男子询问了情况,男子答:“(那是)我老婆,她死了!”之后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当晚回到宾馆整理并上传图片,沈祺徕开始感受到这张照片所传递的力量。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还在灾区的那几天,照片就已传遍了互联网。和很多同事、朋友一样,沈祺徕的太太也从互联网上看到这张照片,并被深深打动了。直到沈祺徕回沪后,太太才知道这张照片是丈夫所摄,不由为他感到骄傲。 照片刊登后,立即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有中国网民留言称:“你是纯爷们,你妻子嫁你嫁对了。”还有网友为之赋诗,“娶妻入门背进门,同命相连送君尘。欲哭无泪心流血,单车无助送归程。” “它让我流泪了,”素不相识的美国摄影师伯尼·德雷珀给沈祺徕发来了电子邮件说,“这是我所见过最好的具有人道精神的照片,这位丈夫失去妻子的悲痛无需用任何语言表达,它应当成为今年的最佳图片。” 也有人质疑开摩托车的男子为何不把时间花在救人上云云,沈祺徕开始觉得气愤和无聊,因为“很少有人把自己死去的亲人弃之不顾”,况且“就算去救人,也未必找得到。” 到现在,沈祺徕的内心还因为这张照片“感觉不舒服”。“我经常想,换了我会怎么做,还和太太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沈祺徕说。他坦言,自己很佩服这个男子,“他很厉害,很冷静,他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那时都忘了哭” 然而,最令沈祺徕感到震撼的震后一幕,却是发生在整个城市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北川。[FS:PAGE] 5月15日,在一处倒塌的幼儿园与小学废墟周围,许多家长苦苦守候,他们焦急地等待自己废墟下面的孩子能够获救,企盼着奇迹出现。救援中关乎生死的“黄金72小时”即将过去,这时孩子们的呼救声音已经远比前一天微弱,这意味着一个又一个小生命在废墟下慢慢被耗尽。 一个喊到嗓子沙哑的母亲,绝望地把带给女儿的牛奶洒在废墟边。一个年轻的父亲终于挖到孩子的遗体,把孩子轻轻放在脚边,坐着发呆,没有眼泪。“他们想哭,但那时都忘了哭。” 沈祺徕回忆道。过了一会儿,这位父亲用塑料布仔细把孩子包扎起来。他抱着孩子遗体从废墟上往下走,经过沈祺徕的时候,对他说“不要拍了”。沈祺徕尊重他的意愿,换了位置只从他的身后拍摄。孩子的体格挺壮,父亲抱一会儿,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从找孩子、挖孩子、包孩子到抱孩子,沈祺徕用镜头记录了这对父子阴阳两隔、灾后“重逢”的整个过程。这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场景像这个塌陷的城市一样,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每个摄影师都试图在灾难面前表达人性,但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网友称赞说,沈祺徕的图片反映了他拍摄的出发点是“真实的人性尊严”。而沈祺徕却解释说,很多时候拍摄是摄影师的职业习惯和反应,也是当时心情的折射。事实上,他在四川的拍摄选择了以家庭为切入口。他说:“家对中国人来说是最重要的,而地震却毁了那么多家庭。”他希望用镜头诉说历尽劫波后家庭内的真实感情,用镜头表达受难者的感受。 “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普通人想知道灾后普通人的感受。” 沈祺徕说。他记录的很大一部分是四川大地震后看似安静的时刻——时间在他的镜头里凝滞了,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无比缓慢和沉重。他说,“不是故意想把拍摄的节奏慢下来,而是当目睹大规模的死亡后所受的感染,会不由自主地设想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办,自然而然感到压抑。” 用镜头解读东西方 如果不是大三那年在非洲大草原上举起相机并受到称赞,今天的摄影师沈祺徕很可能就会成为沈医生。毕业于北卡罗来纳州的Davidson大学的沈祺徕主修生物,还曾在生物研究院工作过一段时间。1999年定居上海后,他开始以独立摄影师为职业,主要聚焦中国。现在,他和太太住在每每为他的外国朋友所惊叹的“很上海”的里弄里,步行两分钟就到川流不息的南京西路。 “那是我外祖父母在解放前置下的家业,文革结束后母亲用数年时间收回。我喜欢住在这里,这里还有认识的老邻居。我的外国朋友也喜欢这里,毕竟上海这样的老房子是越来越少,而高楼却越来越多。”他告诉早报记者。 除了台湾,他的双脚踏遍了中国每一个省区。除了贵州,他的镜头悉心记录了他眼中的每个地方。他坦言,由于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对于这个城市过于熟悉,以致丧失了新鲜感,反而对中国广大的农村兴趣盎然。作为独立摄影师,他更关注中国农村的医疗条件、生活习惯以及那里年轻人的娱乐生活。 在他眼里,中国是个矛盾而复杂的实体。底层的农民,迅猛增长的经济发展水平都是真实中国的一部分。 “甘肃、青海山区是我去过自然环境最差的地方。” 沈祺徕说,“他们虽穷,但是很勤劳,家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总想找点事做,不管是做做小生意,还是修修自家的窗户。他们还有着盼头,想着有一天日子会变好。” 他还在2001年去过河南“艾滋村”。“我去的时候正值春节,但村子很少节日的气氛。” 令沈祺徕感受颇深的是,西方世界和媒体正用前所未有的目光聚焦中国。他表示,西方媒体喜欢抓特别的东西来报道,从他们感兴趣的角度关注中国。比如他们喜欢功夫,却对被国人奉为国粹的京剧不怎么感冒,他们还特别关心中国新一代的文化走向,像新生代的作家、音乐家等等。 他和《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经常合作,聚焦中国经济。那位记者关注的是汽车业,他们曾合作报道了一个浙江农民去台州买第一辆车的专题,透视中国的普通百姓经历从“没车”到“有车”时代的转变及其影响。[FS:PAGE] “这些年,西方媒体的中国主题可以说是‘变化的中国’,他们擅长用巧妙的对比,如过去与将来,来揭示中国的变化和变化的中国。” 沈祺徕说。 今年8月,他的镜头将对准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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