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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之颜长江:摄影让我面对 主持人:李楠 本期嘉宾:颜长江 影响作品:《溪山行旅图》,北宋范宽(约950-10027) ![]() 主持人评介: 这是北宋画家范宽的代表作,山水雄奇,苍莽峻拔,林泉幽深,重峦叠嶂。令人称奇的是,右下角一队旅人几如细蚁,缓缓而行。这一安排不仅反衬出山水的势不可当,也巧妙地为静止的画面带入了动感,而这一动就有了时间的存在。时空交错,动静结合,虚实相生,诗情画意,集视觉欣赏与人生感悟于一体,炼自然襟怀与哲学思考于一身——这正是中国画所营造的中国文化审美意境。作为摄影师的颜长江从中获得的不止是艺术上的润泽,更是心灵上的靠近。这反映在他的影像作品里,是一种暗暗流动的中国气韵。 嘉宾访谈(根据对话纪录整理): 我的少年理想:做一个山水中的隐士 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雪景寒林图》、董源的《潇湘图》、都是我特别喜欢的画卷。和王宁德一样,我也是从《辽宁青年》这样的杂志上欣赏到它们的。我认为这本杂志对中国新文化有巨大的贡献。因为太喜欢了,我就忍不住在图书馆里,偷偷把印有这些画的封底撕下来拿走。真的,那时我是一个道德水准极高的人,从来不偷东西。但面对它们,我例外了--这充分说明了艺术的伟大,她能把一个好人变成坏人。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国画、古文,大学时还想转到中央美院去,只是没门路。中学时期,沉重的功课之外,每周有几小时沉溺在国画中间,是我踢球之外,唯一的快乐源泉。我就是觉得凡是中国古代的东西都好看,而那时候就有了一种理想:长大了要做一个像画里面那样居于林泉之间的隐士。其实我的性格是很激烈的,但始终不渝地幻想着在一个中国意境里怡然自得。 我生长在三峡,那样的山水本身就是很神秘的。记得少年野游,亲眼见到岩上飞瀑的情景,立刻想到郦道元《三峡》中描述的:"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同画里一模一样,这就印证了中国画中的山水完全存在于现实之中。我因此很兴奋。这种感觉在1991年去了一趟黄山后达到高峰。从黄山回来,我每周梦见她一次,然后慢慢是每年梦见一次,在梦里,广州的白云山就是黄山,我总是急切地向她奔去,但总是没赶到天就黑了。她触动了我心底的那根弦,也就是我骨子里的那条线:向往着中国意境的生活。我也曾倾慕过西方文明,做过荷赛的信徒,伴随着摇滚反叛,在时代的大潮中血脉贲张,但是,这一条线却隐伏于心,应该从来不曾离开过。 这的确非常矛盾。出仕与归隐,或许就像阴与阳一样对立统一,中国文人向来如是。我感觉一个是修炼一个是应用,是后方与前线的关系。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这就是中国士人,包括我在内,面对世界的基本姿势。 摄影的"物理性真实",使其在当代艺术中富有力量 所以,我可以说是画画画不好,就来做摄影了。但也可以说,发展到当代,画画画不足,才要做摄影。我工作后,拍了第一卷黑白胶片,如果还能找到的话,我觉得那已然是很有水平和意境的作品。那是广州一处工厂的废墟,中有枯树残枝。其实那就是一种现代性,中国画退后了,一开始就是用摄影那种坚定的特质在面对问题。 摄影对我来说,就是"药",就是拯救现实的药方。你看,写小说太慢,又不能总是去谈情说爱,谈情说爱,那也只是吸毒啊。所以,摄影,它直接、快速,有力,它比文字更有力量!我感谢摄影,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手段。作为现代人,我们能够接触到人类诞生以来的所有艺术创造手段,但我们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摄影?为什么觉得摄影才"够劲儿"?所以,不能因为摄影有技术含量就贬低它,这样看摄影是不公正的;而是要看它是否有长久的创造力。绘画的技术性也不比摄影少啊。如果我活在清朝,可能画画就够了。画画不足以表达,摄影就来临了。[FS:PAGE] 摄影的力量在哪里?在于它的"真实",更确切地说是"物理性真实"。现实世界是很残暴的,我们必须用一种非常有力的武器去还击它。当代社会是一个一切都极其不能确定的年代,更需要真实的证据。摄影的"物理性真实",决定了它非同寻常的力量。一切艺术的起源都是仿真,摄影等于首先解决了这个根本。即使是那些虚构出来的照片,PS出来的"假"东西,也是按照"真实"的标准去做的,就要做得和真的一样。而且,如果它们不是以"真实"为特点的影像表现出来,震撼力会降低多少?用物理的真实及其造就的"局限性"去制造一个虚拟的内容,这种打击力非常之大。这可能是最为恶毒的一种方式--用你所相信的东西去打击你,但是,它太有力量了! 另外,虚拟世界的前提是真实世界,摄影里的广义纪实行当也贡献着艺术的基础。当我们处在一个一切都崩垮的时代,确证式摄影已经是我们最后一件自卫的武器 我活了半辈子了,越活越心慌。人要站稳不容易,我只有两条腿,摄影就是第三条,让我成为一个三角架;我只有两只眼,它又给我增加了一只,神话中第三只眼都是很毒的。摄影让我表达充分,获得作品,让我觉得我对社会还有用。作品本身有意义,才觉得自个的活着是有意义的。还有资格活下去。就是个精神支撑吧。其它门类,也就文字可以一比。所以我感谢摄影这个对我而言"充分的"方式。 我们还是要回到"中国人本",做好"中国本人" 我的摄影里面的确有中国文化的教养。但是,一个是它埋得很深,《纸人》我拍了十年,去年底我才有意识地拍了一些文人画意味的画面。当然,有可能我多少有些功利了,不像当初那么纯粹,在一些画面中我直接使用了中国画的图式。其次,我让这种中国意境与乡土气息结合,在传统的文弱之中加入亚热带的南蛮野性,和青草春泥的芳香。就是说,让中国意境落入现实经验。中国意境,或是东方思维,只是一种底色,它必须与"现实"结合,才能继续生生不息。 我以为,人类世界无外乎三种文化资源:东方经典、西方经典和现当代社会生态。我们当下所产生的诸多艺术作品都是"三国演义"--是这三种生态互相纠缠、往来徘徊、彼此渗透所结出的胎儿。我自己的作品当然也是如此。我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我,这个人,就是所有时代落在现代的一个胎儿--在我的性格和我的作品里,存在着截然对立的巨大差异。比如《夜间动物园》,比较国际化语言,它有西方工业化时代的反映,又有东方物我两忘式的观看,手法与与目的有着东西方的一种普遍性。而《三峡》,则是一种西方冲突哲学式的悲天悯人,直接死扛;到《纸人》后,则超然于现实之外又极端针对现实,多东方式的审美。这些作品在出世与入世之间穿梭,它们本身也反映着一种"看"的矛盾,和对立统一。 我觉得有两样中国文化的精髓是中国摄影师没有好好吸取、反而被外国摄影师天然地用着的。那就是:大象无形,万物归一。时空可以整合,历史可以糅合,我们可以有一种平静地相看。你与我,主与客,此与彼,都可以融合与超越。这本来都是中国人的优势呀!产生这样一种现实我以为有两个原因:一是文革破坏了中国文化的延续性。你不觉得中国的艺术家们都很"凶狠"吗?文化程度不高,做人也没多少教养。第二,我们当下也还在"斗争"的进程之中,我们能够反映现实,却做不到高于现实。没有或不敢去形成理想,限于感觉和技术层面,不少人还在过时地破坏,命名为解构。解构得好也有意义,但不少好像主动变成流氓,流氓下去变成泼皮,还真的回不去了,一点也不比老百姓强。 其实他们大多没有什么想法,没有形成辽阔的视野和文化的自信。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我们是"美元崩于前已变色",还是面如土色。弄出的东西怪怪的,像道士画符和大夫写病历。我也爱钱,可以卖作品,但不能出卖自己和艺术。要不然同我以前写广告文学一样,痛苦。[FS:PAGE] 当代艺术可以分类,我懒得多想。但我想,光荒唐搞怪是不行的了。在这个已然沉沦的大陆,就指望还有些精神的孤岛,以后连成一片的。艺术家要敢于担当,要能成为时代的先驱与领袖。我还指望美育救国呢。 有些人现在很茫然是吗?学这个学那个,作品里没有自己。那是因为他们太幸福了!他完全可以干点别的,真正看出困境的人是不会茫然的。他只会去寻找药方。如果你做的产品并不是你的最大需要,那么,这个产品肯定是不靠谱的。人还是要面对自心,你要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做别人的事。 还是要回到"中国人本",做好"中国本人"。以前的反叛那也是本真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了。那本来就是阶段性的。把独立精神留下来就行了。 人家整体把握世界了,我们还在过程、阶段和片断着 我认为我的作品有两个特点:目标宏大;过程纯粹。我所有的影像都是面对终极问题,即人的问题。我要诉说的不是一时的烦恼,而是亘古的追问: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我的作品并不特别好,但是来头都特别大。而我在做这些的时候,最初不会想到市场和展览,甚至发表与否。如果一个东西不能让我百分之百地动心,我根本就不会去做。一句话:我们要的不是"嫖",而是"爱情"。 我的脑袋足够聪明,可以想出足够多的点子。而当代艺术几乎要成为一种"点子艺术"了。对此,我真有点儿瞧不上。很多人认为当代艺术实际上是"形式>内容"。如果你不停地使用同样一个图式和符号的话,这和做商标有什么区别呢?我的东西很散乱,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我觉得它们是自然的,我心里面觉得安慰。 摄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自然。痕迹很重。现在日本、韩国的很多影像都能做到自然了。我做三个系列,都像是天启,它让你那样做就那样做了。有没有艺术史背景没那么重要。 最近看安德烈斯·古斯基(Andreas Gursky)和爱德华·伯汀斯基的影像,那些"貌似简单的纪实摄影",那完全就是艺术家个人与整个世界的一种对峙和对话。它们要是放在中国,可能会觉得很一般呀!前者还有形式感,后面那个也太老实了嘛,人们会说:"这不就是最简单的照相吗?"但是,它们卖得很贵啊!而且我很高兴地看到它们的拍卖价格超过了那些用"点子"摆布出来的东西。这是我看到的中国与西方的最新差距。因为人家已经开始在用整体看世界了,在做整体的把握了,而我们还在局部抗争。我想到用8×10去拍三峡时,才发现伯汀斯基早几年前就那么干过了。我们还在忙着做"解构",人家却已经在"建构"。相比较而言,我们的摄影只不过是过程、阶段和片断式的艺术,缺乏宏大、绵长的视野。 我以为,一个作品是能囊括所有问题的,它是终极艺术。而我们现在只满足于抓取局部的一点点感觉,实际上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重量。 同时,艺术也是一定讲得清逻辑的,不能说"就是一种感觉"。艺术必须要面对现实,面对现实、与现实对话,这是一切的出发点。因此,最好的艺术家应该既上得了天堂,也下得了地狱,能出能入。比如鲁迅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能以鲁迅没写长篇的问题去质疑他,那是因为他活得太短。艺术的前提里有个道德问题,艺术终究还是要悲天悯人,世道人心。艺术家在当代的基本形象不再是隐士和疯子,他应是一位站在地平线上的英雄和伤心客。艺术的主旋律是面对,摄影正好有着这个姿势。 李楠:"《纸人》那本画册里,我非常喜欢前面的那篇小说。") 它的时候是特别苦闷的时候。人要是憋闷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想打通各种关节。疯子就是这样产生的。但疯子也是极端理性的。因为他看到了另外一条通道。[FS:PAGE] 我希望自己能以更平静的姿态与这个世界往来。我给你的碟里有我最新的照片——那是一片平静的风景,仿佛古往今来都在这个场域中交流过了。一个摄影师好的作品,能让自己和他人在其中得到永恒的安慰。 致敬作品:
![]() 夜间动物园
![]() 重庆木洞
![]() 三峡
简历: 颜长江 广东梅县人 1968年生于湖北省秭归县 1990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 现居广州,任职羊城晚报,从事摄影工作, 2006年兼任中山大学传播学院课程副教授 2005,2006,担任连州国际摄影大展学术委员 主要著作(全部著作权) 《广东大裂变》,1994,暨南大学出版社 《最后的三峡》,2003,浙江摄影出版社 主要展览(作品成系列完整呈现的展出) 2002,《纸人》,平遥国际摄影节,韩国汉城河南国际摄影节 2003,《夜间动物园》,平遥国际摄影大展,获中国当代摄影师大奖铜奖 2004,《夜间动物园》,巴黎,《平遥在巴黎》摄影展 2004,《三峡黑盒子》,广东美术馆,《广东省新青年艺术大展》,获最佳作品奖(共10名) 2004,《三峡》,北京EPSON画廊,上海EPSON画廓, 2005, 《三峡》,日本东京守护神花园(GUARDIAN GARDEN)艺廊 2005,《三峡》,连州国际摄影大展 2006,《夜间动物园》,瑞士伯尔尼,《广东当代艺术--来自乌利 希克(ULI SIGG)的收藏》展览 2006,《三峡黑盒子》,连州国际摄影大展 2006, 《三峡》,《生活向前进》合展,上海新天地 2007,《夜间动物园》,北京百年印象画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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