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韩国首尔举办了一场特别的摄影展,展出的98幅作品全部出自韩国名企的高层管理人员之手,而且有些作品还颇具艺术性。韩国的《朝鲜日报》报道了这个事件,将它看成是一个信号:这些肩负企业发展重任的高管们,他们在经营公司之余,还经营着自己的光影生活。摄影,变成了韩国高管们的一种新生活方式。其实这样的现象并不只有韩国存在,在北京,喜欢摄影的公司高管也不少。
忙里偷闲玩摄影
杭州街头的“武大郎”烧饼摊、武汉归元寺里的僧人、岳麓书院斜倚的小径和幽幽东廊……在王东的博客里,具有传统美学意蕴的摄影作品还有不少,大都是他在“数字艺术院校行”中的收获。身为北京奥华创新公司市场总监,王东肩负向全国高校推广公司产品的任务,这让他一年之内足迹遍及了全国近20个省市,而此间他的数码单反一直不离左右。
谈起这些照片的来路,王东用“忙里偷闲”来形容。密集的行程,让他在停留的每一座城市,都没有太多私人空间。每天上午的一两个小时成为他仅有的自由活动时间,每逢此时,他便捧起相机,在城里搜寻打动他的景致:古楼与画舫、春柳与晚霞……他说在苏州时,甚至有冲动要拍下寒山寺鸣响的钟声。“边走边拍,难免走马观花,记录下来,却可留到工作间歇来细品,是有点孤芳自赏,但确实起到很好的调剂作用。”王东说。
“每天接触的都是表格、数字,时间长了肯定会烦”,一觉是5DS视频制作公司的CEO,摄影成为他丰富乏味生活的最佳选择,“我更喜欢去拍摄静物和人像,人群散去后零落在地的瓜子壳,秋日里茎脉枯干的树叶,茶杯玻璃的侧边,正翻修马路上的水泥砂浆……这些很少被人关注的、常规视野外的细节,带给我灵感。”
对马跃而言,摄影则更多意味着以艺术的方式去逃离喧嚣纷乱。身为中国电子国际经济贸易公司的工会主席和部门经理,他需要面对难缠的客户和无休无止的谈判。“最想干的事就是一个人安静下来。”马跃说。于是,去年趁着“十·一”长假,他独自带上相机,来到吉林的红叶谷,拍下醉人的枫林,酒店洁净的房间和当地别样色泽的小吃。
这些承担着企业发展重任的高管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摄影作为自我调节的方式。山水永道品牌机构前总经理马达飞的话也许可以解释个中原因:“在这个充满变换闪烁的影视、网络影像时代,摄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就像德国美学家温德尔曼所说的‘静穆的伟大’。世界的一切都在加速度变化,而摄影却可以把瞬间变为永恒。”在摄影伟大的静穆中,高管们从日常的纷繁忙碌或者平淡无趣中抽身出来,体验创作带来的愉悦。
当记录成为习惯
对许多北京高管而言,摄影不仅仅是他们放松和休闲的方式。他们的镜头会随时随地对准生活的各个侧面,让精彩瞬间在影像中定格。特别是那些痴迷者,“记录”于他们已成为习惯……
黄文强是数字电视接收系统产品供应商NDS公司的销售总监,他说自己经常在各种活动和会议间歇,拍摄朋友和同事们或喜或忧、或急或嗔的形象,记录点滴的故事与记忆。这个习惯从他几年前在另一间公司做员工时就养成了。“因为痴迷过度,当初还被领导批评过。可现在变成别人的领导,从前的‘坏习惯’还是没改掉。”黄文强笑称。那些有趣的作品不少都成为同事办公桌上或是床头的装饰,他也借着日复一日的操练,让自己的技术日渐精进。
智冠天恒物流公司副总曹毅,一样有手持相机记录的癖好。他说自己不喜欢人工的痕迹太重,因为城市里造作的东西太多,所以拍风景,他更青睐京郊的残长城、野鸭子湾、老掌沟之类未被开发的景点,而拍人像,他喜欢趁人不备时悄悄按下快门。虽然常被朋友戏称为“偷拍”,但曹毅更愿意认为那是在捕捉精彩瞬间。他最近的得意之作是他拍下了自己女儿刚刚学会走路的那一瞬间,“对我们来说,那是一小步,对女儿而言,却是人生的一大步。”
爱摄影的高管们似乎对山山水水和人间百态充满好奇,镜头前除了亲朋好友,还有素昧平生的路人。就像王东,除了“空中飞人”般的差旅生活,在北京时他一样随走随摄,像一名记者那样总是在寻找、发现和记录,上下班走在路上的时间都不愿意放过。一次在街头他拍下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妻“幸福地”坐在三轮车上的影像,虽然贫微,脸上却写着满足,“摄影,不光是对生活的记录,在记录中,自己的心也在慢慢变得柔软。”王东说。[FS:PAGE]
俱乐部里的好摄高管
随着越来越多的高管爱上摄影,高管们组团玩摄影也变成了潮流。曹毅告诉记者,他所在的爱卡汽车俱乐部一汽丰田特锐的车友会,就经常组织集体外出越野。有时候他们会挑选那些一般只有背包族或者三轮蹦蹦才能进入的野景,曹毅和其他“驴友”们,会不约而同地拿起相机,对着日出或者雾景,植物的花蕾或者昆虫的翅膀,一起下手,然后彼此切磋。于是,照片的构图、色彩和拍摄角度跟汽车的性能、野餐的口味一起成为他们品头论足的话题。俱乐部里做过专业摄影记者的一位车友,也因此成了大家都愿意求教的热门人物。
而龙科创投有限公司总经理告诉记者,他参加的绿领俱乐部,最近还举办了名叫“似水流年、精彩世界”的摄影主题晚餐。俱乐部邀请了来自纽约的世界级摄影家霍华德·格林勃格为他们发表了关于摄影收藏的演讲。
首都企业家俱乐部更是成立了首都企业家摄影协会,邀请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宿志刚教授任副会长,并经常举办采风、影展、讲座等活动。今年举办的“爱北京照北京”摄影大赛,协会也是主办方之一,爱好摄影的北京高管无形中成为推动社会摄影潮流的力量。

记者:您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来摄影,是什么让您如此热爱摄影?您能谈谈自己对摄影的理解吗?
罗红:摄影是我最早的梦想。我在初中时,第一次见到相机,就被它迷住了,觉得它是一个神奇的机器,可以把瞬间变成永恒,发誓要拥有一台自己的相机。从学校出来后,我的第一个职业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职业的摄影师。后来因为偶然的原因,创办了好利来,走上了另一条创业之路。但摄影这个梦想一直没有放下,在企业上了一定规模,上了轨道之后,我就重新拿起了相机,把一部分时间和精力放在了摄影上。
摄影是一门用光与影作画的艺术,一门把瞬间变成永恒的艺术,也是一门遗憾的艺术。对我来说,摄影是我找到自我,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我的题材主要是自然风光和野生动物,在这十几年的摄影历程中,我感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两重震撼,一方面,震撼于她的稀有之美,另一方面,还震撼于她的屡遭破坏,由此我变成了一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并且希望通过摄影,通过完美地呈现自然与生命之美,来唤醒更多人热爱自然、保护环境的意识,我把这当成了我此生的第二个使命。
记者:同时作为一个企业家和摄影爱好者,您是怎么看待、处理两方面的关系的?
罗红:企业和摄影是我生命中的两条平行线。在三十岁以前,企业创业之初,我的主要精力和时间主要放在企业上;当企业年轻的管理团队成长并成熟起来以后,我就可以把时间和精力分一些放到摄影上。2006年,我辞去了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只保留总裁的职务,不再过问公司具体的管理事务,基本上就专心专意地搞摄影了。
客观地说,企业的成功,为我的摄影打下了物质基础。而摄影对我在企业管理和决策上,也带来了不少启发与助益,这两者,可以说是相辅相承、相得益彰的。
记者:您对风光和野生动物的题材情有独钟,风光之中又对西藏、新疆、肯尼亚等这样的原始风情更感兴趣。这样的偏好是出于您个人的性格还是其他原因?
罗红:我是在四川山区长大的,从小就浸淫在山水之美中,对西部风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使我几乎是本能地从自然风光开始我的摄影历程。2001年第一次去非洲,第一次和真正的野生动物近距离接触,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原来人与动物,也可以这么亲密,而非洲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壮丽的生命场景,也深深吸引了我,从此把镜头对准了野生动物。
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也喜欢纯粹、恬美的场景,这些,都是我的性格使然。
记者:有一种观点认为:风光摄影里需要人文,有风光而无人文很难给人心留下长久的印迹。您如何看待这种观点?[FS:PAGE]
罗红:我相信,人类不仅会为自己感动,也会为自然及自然中的其它生命形态所感动。而也许正是因为人类对自己的过度关注,过度满足,才造成了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从而带来自我的生存危机。艺术是人类进行自我思考的方式之一,艺术品是这种思考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人要对着镜子,在镜子中看得到自己,才会思考,才会有结果。
记者:能分享一下您最近摄影经历中印象深刻的作品吗?您接下来的行程计划是怎样的?
罗红:最近的两次外出,印象都很深刻,一次是去年11月去了南极,拍摄帝企鹅;一次是今年初去了山西平陆县拍摄从西伯利来飞来越冬的天鹅。都是雪地里的鸟儿,都美得让人心醉。尤其是在南极那种对人类来说如此严酷的环境里,竟然还有这么完美的生命,这让我看到了一种生命的极致之美。接下来,我还是准备去非洲。非洲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我还会一次次地去。
罗红: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1985年,到成都学习摄影。
1995年,开始深入西部各省,以特色区域为单位进行风光摄影创作。此后十年内,足迹踏遍中国西部各省。
2001年,第一次远赴非洲,拍摄非洲野生动物。
2004年,作品开始以公益事业的性质,分批在北京市地铁站内展出。
2006年,应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邀请,在世界环境日期间,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举办名为“地球,我们的家园”个人摄影作品展。

越来越多的企业界人士爱上了摄影,就这一现象,本报记者采访了摄影专家、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李江树。他认为:这本身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但从摄影艺术的专业角度,也有一些不得不指出的问题……
技术门槛低是主要原因
记者:现在越来越多的企业家和公司高管把摄影作为爱好,您能分析一下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吗?
李江树:首先得明白,摄影是科学时代的大众化艺术样式。这不单指现在大家都买得起相机。如果要搞写作,没有十几年的训练,很难写出东西来,即使具备创作能力,写出好作品也很难。搞美术也一样,没有5年的素描基础,创作根本无从谈起。可是摄影的技术门槛就低得多,从口袋机到单镜头反光机,机器可以帮你完成大部分工作。无论是谁,不需要经过太多训练,基本上拿起相机就可以拍。就算一个摄影盲,从ABC学起,一个月的速成班之后就可以拍出漂亮的照片。而且,摄影也是一种艺术创作,跟文学、音乐一样,能带给人快感、成就感、满足感。所以我觉得不用讳言,企业界人士爱好摄影的主要原因是摄影的技术门槛低。我很少听说哪个企业家或高管业余写小说或者画油画,玩摄影的人却很多。
记者:您认为搞摄影的企业界人士都有哪几种类型?
李江树:其实不见得有钱人才玩得好摄影,普通的器材也可以拍出优秀的作品。企业中的大部分人还是想在做大企业之余,在文化上也获得成就感,体验创作的愉悦,因为搞文化跟搞经济是两码事;有些人是在年轻时就做过文化的梦,只是思想不能当饭吃,于是他们开始做企业,等经济实力壮大后,再重新捡拾当初的梦想;同时,不排除有些人仅仅是出于占有欲才搞摄影,他们会购置各种各样的高档相机和镜头,摆满房间,体验那种把玩的快感,但是这种人往往没什么艺术理解力,让他们拍出好作品很难;还有的人只是把摄影作为放松休息的方式,对他们的创作自然也不能有奢望了。
易学难精:人文内涵难以呈现
记者:您提到摄影的技术门槛比较低,那么应该怎样正确认识摄影的艺术价值呢?
李江树:摄影的技术门槛低,并不代表摄影作为一种艺术门类地位低。摄影是一门易学难精的艺术。美国摄影家安塞尔·亚当斯因为拍摄美国西部的山峰和谷地享誉世界,为了纪念他的艺术成就,月球上的某座山峰以他的名字命名。可这位摄影大师在70岁那年称:“我才刚刚开始工作。”他一生摄影无数,真正的好照片不超过五张,但这五张相片都是后世难以逾越的经典。例如一幅名为《月升》的摄影作品,其影像是美国的一个村庄,在远方的山峦、静谧的房屋和缀满白色十字架的墓地上空,满盈的月亮升起在层云之上。照片表达了一代又一代人生于斯,故于斯,葬埋于斯,而月光如常的生命交响。在对永恒感的塑造中,摄影触及了人类重大的文明主题。[FS:PAGE]
自1839年法国人达格尔发明摄影术以来,至今不过百多年的时间,却以图像的方式改变了人类文明的格局。以至于俄罗斯有些作家惋惜摄影术出现得太晚,没来得及为他们记录下普希金的奶妈为普希金讲述俄国民间故事的珍贵时刻,大量人类文明的画面就这样流失了。
因此,摄影究其本质来说是纪实而不是创意,绘画可以随意地调度材料创作加工,而摄影更多的是忠实记录。每种艺术都有自己的优势弱势,部分理论家倡导的观念摄影并不是主流。摄影应该是对自然、对人的记录,特别是后者尤为重要。对服饰、言谈举止的记录可以提供许多人类学的细节,来表征文明的变迁。
记者:您能否评价一下现在很多企业界人士的摄影作品?
李江树:不能一概而论,但也有些共性的问题。大多数人似乎都会选择风光作为题材,这也可以理解,因为风光赏心悦目,而且对器材的要求较高。但是真正优秀的作品还是要在风光里加入人文,有的风光摄影作品也许光线传神、曝光精准,但是恰恰缺乏的是人对大自然的感受。就风景拍风景,这样的作品跟明信片有什么区别呢?相机本来就是高度机械化的设备,最忌讳作品本身仍有“物化”倾向。
相较于风光摄影的流行,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位热爱摄影的企业界人士有系列的纪实摄影作品,用黑白胶片拍摄的就更加缺乏,因为其难度远大于数码,它不能借助现代科技,全凭摄影师的经验。而恰恰纪实摄影对社会的意义要大得多,它真实反映社会生活的变化,记录将要失去的东西。但这同时需要摄影者投入大量时间,把自己混入社会、人民中间,经过数月乃至数年的调查、跟踪,其中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风景和鲜花掌声,是寂寞和艰苦的过程。好的纪实摄影家是手持相机的人文主义者,要做大量的案头工作,读很多相关文字并且实地考察,在此基础上做出个人的道德价值判断。纪实摄影不像拍风光那么简单,找到好的拍摄对象,选择一个好天气,等上一个精彩的光线,好的风光照片就成就了,纪实摄影也许需要坐着乡村班车,到一个很封闭的村庄呆上数月甚至数年。
功夫在诗外:文化沉淀是提高的关键
记者:您对企业界的摄影爱好者有什么建议吗?
李江树:摄影作为业余爱好,总比吃喝嫖赌好得多。越来越多从商者开始玩摄影,这本身是一个好趋势。不过如果想在摄影艺术上有长进,可能还需要一些引导。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需要一些点拨,需要一些真知灼见照亮自己的内心。
摄影艺术真正要提高,最重要的还是要提高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力,加深自己的文化沉淀。要多读书,一方面是获得积累,更重要的是获取灵性。镜头是一双不断在发现和捕捉的眼睛,如果没有内在的素养和品位作为支撑,根本就无法发现生活中富有意蕴的瞬间,更不用说把它记录下来了。
另外,系统性的工作方法应该成为根本方法。东拍一张、西拍一张,就像浪尖上的舢板,很难有大的突破。曾经有一个爱好摄影的作家,他非常喜欢一块麦地的意象,就一年24个节气分别从同一角度拍摄它,组成了一个系列作品,农时、节令、四季变迁跟一块麦地连接在一起,非常有意思。
李江树:《大众摄影》杂志编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环境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会员。
1995年,专题摄影《儿童孤独症的拯救者》获全国纪实报道大赛一等奖。
1999年,摄影作品《画家石鲁》获共和国50年新闻摄影奖并入选20世纪华人摄影经典作品。
2007年,专题《老北京》获首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
出版的著作还有:散文集《手感》、摄影随感集《瞬间的跋涉》、摄影美学《象征摄影》、摄影评论集《有狼的风景》,图文书《说吧,北京》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