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大家.我的摄影大家

《影响》之路泞:如果我拼命捍卫什么时,我会感到真正的悲哀

2008-9-1 12:15| 发布者: | 查看: 1253| 评论: 0|原作者: 李楠

主持人:  李楠 

本期嘉宾:路泞

影响作品:侯登科《新帽》(1950--2003)

 

主持人评介:

      这幅作品是著名摄影家侯登科的代表作之一,一对陕西凤翔集市上出现的平民父子,一个在艰苦生活中饱含着感情与希翼的动作,影像的凝固将最底层亦是最人性的瞬间永久保温。摄影,在侯登科那一代纪实摄影家手中有着特别炽热的温度,特别真实的负重,特别深沉的痛苦,和特别执拗的坚持。正因为如此,每一个照片里的人物,都仿佛是摄影师自己。这张照片一度被作者命名为《成人》,后来又被作者晚年坚决地定为《新帽》,理由是:"叫《新帽》直接、朴素,没附加。"这或许也应当成为纪实摄影本身的理由——直指心灵的影像,直面惨淡的人生,宛若处子,如照明镜。

嘉宾访谈:

 

照相这件事儿,也可以这么有温度啊!

   对我有影响的照片,挺多啊!要选择一个的话,那就是侯登科的《新帽》。

   那还是90年代吧,我那时在水泥厂工作,平日里也闲着,就觉得该干些啥。这种想法一是出于无聊,二是出于从小就有的美术情结--我小学的作业本背面可全是我画的画儿呀。于是我就常翻《大众摄影》。但我并不特别喜欢这本杂志上的照片。因为一是基本看不清,二是多半都是类似于《人民日报》上常登的那种劳动人民的高大形象。可有一天,我被一张图片深深地吸引住了,它就是侯登科的《新帽》。

    我那时也不知道侯登科是谁,只是觉得这张照片忽然让我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感觉:原来,照相这件事儿,也可以这么有温度啊!或者说,照相,也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力量;哪怕它是出于一种狭隘的内心。

   说起来,那时候我在一个"四类地区"的水泥厂跟着一个师傅学照相,常跟着他下乡,有时候给外头投投稿什么的。我刚进厂的时候是钳工,后来攒着劲儿学照相,是为了当上宣传干事--胶卷啥的都可以报销啊。后来我就觉得这种"照相"挺没劲的,扰民。那时候,获得资讯和材料都特别有限和困难,买一点显影粉都要跑到很远的西安去。现在我都记得,我的第一台相机、第一包相纸是找人借了七、八百块凑钱买的。因为搞不清FB相纸和RC相纸的区别,结果还把相纸烤糊了。那时候,没什么人能给我真正的影响。就是我爸那一柜子书,我自个儿慢慢看,积累了一些对于正常生活纯粹是多余的想法。到了后来,自己真正拍照片的时候,它们有了用处。

   老侯的《新帽》在杂志上印得也不大,但让我特别地感动。因为我能感觉到他自己在拍摄时也特别动感情。那种动情,不是激烈喷薄式的,而是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的,就像是一尺深的井,涌出一尺或一尺一寸高的水。摄影这事儿,我觉得和写诗、作曲差不多,都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寻找对世界的表达。

唯有摄影能够让我确定

   我生于70年代,感觉自己一直在变化中更替着自己的生活,脑子乱;而且,一直都特别被动。即使偶有争取的姿态,也显得特别愚蠢。我特胆小,总觉得生活中很多的不确定,总觉着不会出什么事吧?比如我明天就给单位开了呢?我们出门时狗还可能趁机跑掉了呢!喘气追半天。而摄影,是让我觉得自己能主动控制的一件事情;是让我觉得自己能确定的一件事情。摄影,它不会离开我。

   在水泥厂的时候,我特别讨厌那地方。厂在一个盆地里,我从塬上看那一片烟尘,不是觉得环境脏,而是彻底地绝望。我在那儿也没什么位置,老觉得抬不起头。你说厂子里开会吧,黑压压坐一大片,我一个照相的,冲到台前对着厂长啥的闪一下--我觉得特丢人。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想像我在北京街头忽然对着别人咔嚓一下,我真怕别人抽我。我所有的照片,都是在我特别熟悉的环境里拍摄的,即使是风景,也是没人的;或者像《漫步》里面,人也是远远的,小小的。《水泥厂》更是一种疏离、冷漠和隔阂。[FS:PAGE]

   这个世界,或许是个公共的概念,但我们的所见所闻其实都是一个个的个体。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立的世界,他们不可能水乳交融,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就像我也看到很多摄影大师的照片,我知道什么是好的,可是那一切都不属于我,那都是别人的痕迹。我表达的东西是和我有关的,可我表达之后呢?就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只能说我自己的话,表达我自己。别人能不能理解、传播,那是别人的事情了。

   我喜欢到亲情里去寻找庇护和安定。除了熟悉的环境,我就拍我特别熟悉的人,比如我外甥,我外婆。他们不会问我"你拍这干什么呀?"他们和我都不会觉得受到威胁。对着最熟悉的人,拿起相机是最难的。他们通常只会说:"给我照张相吧,这样我死了之后你还能看见我。"

   (李楠:"但是你不觉得你对于亲情和温暖的追求,与你的影像呈现出来的疏离和冷漠之间有一种矛盾吗?")

    是,你提示得很对,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矛盾。这个问题我要好好想想。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把摄影当作我的全部,它只是一种即时的表达,它还不是我的信念。摄影有时候就像一种合谋的游戏:我特别想得到的照片,而它又刚好撞到我的镜头前了。我拍《漫步》时,就是以一种个人的姿态自由地行走,就是自己的一种心情;拍《细狗撵兔》也特别放松,那是一个很快乐的过程,因为它本身就是农民的娱乐活动。我来北京之后,和人的交流似乎只限于饭桌之上,不成样子了,我就拍了《时间》,就是在家里拍的。从春天到秋天,我看到生命的流动其实有着自己的规律,我不再慌张了,似乎安定了。

   有部电影叫《意外的冬天》,男主角因为失忆了,所以每天就拿着相机把自己的日常行为拍下来,以此确认生活的轨迹。摄影就是不断失去和获得的过程,摄影的尊严来自于对记忆的诚恳,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我现在不会去拍像爱滋病这样的题材,人家比我惨多了呀!我不想去做那种违心的,或是特别动筋骨的事儿。

   如果现在我所有的照片都忽然消失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我所牵挂的只是拍摄这个过程,我喜欢在过程中的感觉,如果一个什么事儿要结束了,我就觉得特遗憾。

   我比较不认同所谓的"图像感",那么多大师,每一位都代表了一种语言符号,你要总想着这些就难免落入到这样那样的模式里。我觉得,应该忘记这些。摄影,应该褪去形式的"壳"。

  (李楠:"这又是另外一重矛盾:好的影像必然出自于精确的控制,但摄影师总想着控制,思想不自由,又拍不出东西。")

    是,思想的维度和影像的控制之间的确存在矛盾,一个摄影师的位置其实就决定了他的思维。

我对"群体"有一种惧怕,保持独立性就是保护自己

    和老侯那一代人相比,我的确没有什么社会责任感。我从来也不把摄影当成"救国"行为。也许摄影能让人出点小名吧?可咱陕西还有芙蓉姐姐呢!那名气,你要不?

    老侯这一代人是有信念的,我没有,我羡慕他们那一代人。我们这一代人脑子比较乱(我就说我自己,不敢说别人),我上学的时候发现老师会为了工资打架,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被打破了。老侯可能一辈子都想搞清楚这个世界、这个国家和他自己。可是一直到他去世,也没完全明白。他们有那种使命感,责任感,那是他们身处的时代所赋予的。可是对于我来说,摄影就是私密情形下的一种个人愉悦。

   以老侯为代表的"陕西群体",曾经是一个时代;但是,那个时代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当初是一群人因为一些共同的价值观走到了一起,或者说那个年代往往习惯于"集体行动"。把摄影做成事业当然很好,老侯是我的老师,我所尊敬的人。但我做我自己,走哪随哪,随遇而安。[FS:PAGE]

    我自己对"群体"有一种惧怕,我更关注个体,那些在社会生活中身不由己的个体,我觉得个体比群体更重要。甚至说,我对于所有的共同价值都有所怀疑。我对于以"团伙"出现的东西都不感冒。保持独立性就是保护自己。我喜欢罗伯特·弗兰克,他就是那样既不悲悯也不残酷,既不热情也不冷漠。也许这么说我有狭隘之处,或者就是对于自己力不从心之事的一种恶毒诽谤。但是,试图宏观地看东西总是容易出现漏洞。

   说到纪实摄影的社会责任,解海龙的"大眼睛",流传得很广吧?这种结果其实是一些力量的合谋,而不仅是摄影本身。这绝对不是贬义。对摄影传播而言,这也很重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浪淘沙下来,真正对社会和公众产生强烈意义的影像,我觉得其实都是"跨界"的。比如奥古斯特·桑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摄影,而是因为他在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上都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柏林苍穹下》那部电影其中一个镜头,就通过一个垂暮老人的视线停留在桑德的这些照片上......

   所以,我对按照某种地区划分摄影心怀疑虑。桑德的重要是社会觉得他重要,而不是桑德自己从坟里爬出来说:"你们的眼光很准确啊!"某个摄影家和他的作品重要,是社会的选择,不是他来告诉这个社会"我很重要"。

如果你想有一点信念,就要承担选择失误的风险

    现在忽然知道相片挺能卖钱的,这事儿吧,弄得自己有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人说现在的图片市场是泡沫,我希望它不是。能挣钱当然好啊!可也弄得自己特没谱。我看着别人掏几千甚至上万就买一张照片,心里还发毛:这能值这么多钱吗?弄那些什么版本之类,给你15张这世上就绝对没有第16张,好像挺虚的,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吧?

   现在有好照片的标准吗?我觉得没有。我听说过一个事儿,说有一人,完全和摄影没关系,他网购电视机,为了验货方便,就把所有型号电视机截屏图给拍下来了。后来合成一张大照片,卖了个好价钱。如果你想有一点信念,可能就要承担选择失误的风险。

   我们这一代看的东西会比较多,看来看去就左右摇摆了,今天觉得这个对,明天又觉得那个也有道理。以前是一个教化的年代,美丑对错皆有标准,现在不一样。如果你确信一点就有犯错误的可能--你想想,是别人带着你走错了,那多没尊严。

   我现在也不大看哲学了,我觉得我琢磨它还不如想想我坐哪趟公交车回家呢!现实的压力往往能让你现实认同。我在车上看书,上来的更多的是疲惫民工或者疑似失落者,大家都谦卑的收敛着火气,那看什么书呀?!真事儿逼。生活给予你的永远比你给予生活的多。也许我这是一种退缩式的狭隘,越退缩越宽容,越宽容越庸俗。

   我喜欢摄影,喜欢它是因为它简单,我享受那种可以控制的手工劳动的感觉。摄影是渺小的,完全没有跟你聊的这个劲儿有劲儿。凯鲁雅克当年形容罗伯特·弗兰克也调侃:"一个拿着小相机而不碍事的人。"机械复制要了摄影的命,也悖论式的成全着摄影。

   所以我说我是业余摄影工作者,但有专业级别的爱好。我觉得也挺好,手机、网络和数码技术,让每个人都能表达自己,还特丰富。但是,我觉得自己的选择也越来越麻烦,太多了,无所适从

   我知道自己出道是因为《水泥厂》,所以我不能接着再去拍一个化肥厂、一个饲料厂什么的。我不能重复自己。我也一直在变化。就摄影而言,我想应该坦诚。以前我看别人那些虚焦的照片也跟着老人家们怀疑:"都拍虚了还能叫照相?这还有没有底线了?"但是,人就是不断地寻找自身的经验去替代旧有的东西,我愿意尝试这种变化。慢下来。有变化,起码不是坏事。如果有一天,我处于一种拼命捍卫什么东西的状态时,我倒会感到真正的悲哀。[FS:PAGE]

 

嘉宾作品:

 

 



 


 

嘉宾简历:

 

1974年生于陕西省大荔县

  1991年 陕西省某国企工作

  1998年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

  2002年-2005年 Document china图片社摄影师

  2004年至2006年 中国摄影家协会网编辑,筹备中国摄影博物馆

  2006年 《中国新闻周刊》摄影记者,《中国摄影报》专栏作者

  2007年 《中国民航》杂志编辑

联展:

2008年  回望连州  中国北京

2008年  十人展  中国广州

2007年  实/像  中国上海

2006年  天地间--现实主义的记忆 中国北京

2005年  连州国际摄影节  中国广东

2005年  艺术与行动  中国、美国、巴西等20个国家

  2005年  桂林国际摄影节  中国桂林

  2004年  中国人本  中国广州

2004年  武夷山国际摄影节 中国福建

个展:

2006年寻常 中国上海

2007年寻常 中国广州

  收藏:

美国亚洲协会 (Asia Society)  美国

伊莫金·坎宁安基金会(Imogen Cunningham Trust) 美国

广东美术馆中国

以及若干个人收藏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收藏 分享 邀请

手机版|小黑屋|摄影大家 ( 粤ICP备2021111574号 )

GMT+8, 2025-5-4 01:20 , Processed in 0.078805 second(s), 3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