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希腊人发明了美的概念,就一直将其作为理想的追求。然而就在人们对美的定义还在争论不休的时候,现代艺术就开始了对美的颠覆。巴内特·纽曼在20世纪50年代就直言不讳地声称:美“一直是欧洲艺术和欧洲美学哲学中的怪物”。接下来无数艺术家开始摆脱欧洲文化的重负,不再受美的探索的干扰,也不受对最佳品质的崇拜的干扰。这就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名誉哲学教授、《国家》杂志艺术评论人阿瑟·C.丹托(Arthur Danto)在他的《美的滥用》一书中给我们带来的最大启示——尤其对中国摄影界唯美主义风潮泛滥的现实,亮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解剖刀。

丹托也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面临这样的一个困惑:“艺术家可以真正地做任何事情,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这让丹托很苦恼。接下来他想清楚了:“我们已经真正进入了一个多元主义的时期。不存在一个正确的创作艺术的方式。”于是,他在书的中文版序中告诉中国读者:中国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并没有“经历现在的艺术世界演变过来的那段历史”,但是没有关系。尽管,“中国艺术,特别是中国画曾经遵循非常显著的传统道路。多元主义意味着人们可以仍然是传统艺术家,但只是作为一种选择。”因为除了美以外,还有真与善的价值。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艺术中的真可能比美更重要。它之所以更重要,是因为意义重要”。这真的是一针见血,说出了美的滥用的根源。尤其是“今天的艺术批评更关注于这些意义是否同时具有真实性,而不是关注传统的视觉愉悦的观照”。其实艺术事实上就是关于经验了艺术的那些人,“它也有关我们是谁、我们如何生活”。前些日子我关于“清算”风光摄影的论述以及涉及的关于唯美主义摄影在中国泛滥所带来的害处,其实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提出的:失去了个性化而且无关现实意义的千篇一律的模仿,不仅不是艺术,而且是有害于生活的。

丹托的书引经据典,博大精深,也侃侃而谈,不失温文尔雅的风度。其中不少章节涉及到了对现代摄影的评述,很有独到的见地,这也是我竭力推荐这本书的原因之一。比如,丹托提到了罗伯特·梅普尔索普,认为 “他新的目标就是在艺术与色情的边缘上狎嬉”。因此,“他的成就是矛盾的——所表现的使人们有时候几乎不可能忍受摄影中有如此美丽的东西,同时人们又几乎无法不让眼睛不去看它们。他对美的沉迷是和他沉迷于性的特别表现方法一样的,他的整体目标就是把这些充满差异的沉迷融合在一起”。似乎在他之前哪一位摄影评论家,也没有做出如此深刻的分析。又比如他对人们熟悉的巴西摄影家塞巴斯蒂奥·萨尔加多的批评,在中国摄影界尽管也有人早已意识到,但是始终没有被放在重要的话题上来讨论。丹托认为:“塞巴斯蒂奥·萨尔加多拍摄的苦难的人类的摄影是美的,正如他的作品一贯地表现了这种人类苦难。但我们是否有权利以美的方式表现那种苦难呢?……它们的美不是与它们的内容唱反调吗?”所以丹托得出这样的结论:“美并不总是正确的。”





如果,你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但是又实在没有时间坐下来完整地读完全书(我是在去大连讲学的旅途中饶有兴趣地读完了这本书),那么,建议你花上10分钟读一下王春辰的译后记——我以为他在翻译的过程中非常深入地感受到丹托的精髓所在,因此这篇译后记也可以看作是对全书精练的概括。译后记中不无幽默地写道:“没有美学之前,有哲学,哲学没有将艺术据为己有,甚至有点排斥;而有了美学之后,美学试图将艺术的阐释权据为私产,对艺术进行了长达两个世纪的霸权,将所谓的‘美’的绳索套在艺术上,制约着人们对艺术的认识和创作。”因此直到今天,“众多美学研究与美学教材陷于这个单一概念的仍然不在少数”——如今中国的摄影教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正如王春辰所说:“……当代艺术不是那种世人在惯性中所理解的艺术,更不是那种趋附风雅的艺术;”……恕我不再多引了,否则会把整个译后记都抄了下来——现在你该明白这本书的价值所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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