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绘画到摄影：解不开的教师情结--摄影学院院长宿志刚访谈录

采访撰写：袁岚

艺术简历：

宿志刚，男，1961年3月生。中共党员。硕士生导师，教授。现任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院长，中国摄影家协会理事。1987年开始摄影创作，1989年作品《泉》入选全国17届摄影作品展。自1998年开始，先后在列支敦士登、瑞士、德国举办个人摄影作品展，作品参加日本国际摄影展，中、日、韩三国摄影作品展及中、日、韩三国高校摄影教师作品展。2005年其作品“火红年代”参加日本横滨市现代艺术展，同年在七九八工厂“百年印象”画廊举办个人摄影作品展。近年来，应邀赴香港、德国、韩国、美国、台湾、新加坡及国内30余所大学讲学，并被西安美术学院、大连轻工学院、新疆艺术学院聘为客座教授，被韩国摄影史研究所聘为客座研究员。

自1997年起，先后被评为“北京市优秀教师”、“北京市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广电部精神文明先进个人”、“北京电影学院优秀共产党员”。2001年被美国肯塔基州政府授予“肯塔基上校”荣誉称号并享受荣誉市民的权益。同年10月获第五届中国文联和中国摄影家协会联合颁发的中国摄影教育“金像奖”。2002年被《摄影之友》杂志评为2001年中国摄影界十大重要人物之一，2003年10月获得中国文联和中国摄影家协会联合颁发的“德艺双馨”称号。著有《国外广告作品分析》、《高校现代广告摄影作品技法赏析》、《广告摄影》、《摄影美学》《人像摄影拍摄技法》及《风起的日子》（个人传记小说），在台湾及国内报刊发表论文多篇，主编出版《镜间对话》等书籍。

美术与摄影：我的人生价值之所在

您是怎么与摄影和教学结缘的？

我的大学时代是在鲁迅美术学院度过的，当时念的是美术专业，跟摄影结缘完全是个巧合。大学毕业的时候，正好鲁迅美术学院受辽宁省摄影家协会的委托要成立一个摄影系，鲁迅美术学院从未有过摄影系，于是学院就把我分配到教务处开始组建摄影系。当时整理申报材料和其他手续上的事都是由我来负责办理。

我没有学过摄影，毕业留校时又很年轻，自然是听从领导的安排，奔波了一年，终于把手续上的事全都顺利办完了。正式批准建系以后，学校就开始招生了。而后，领导又让我留在这个系组织教学。

最初我是教素描和色彩，由于鲁迅美术学院本身没有自己的摄影教员，所以就在全国各地聘请很多优秀的摄影家来上课，也从外校调来有成就的摄影家任系主任。我在摄影系十几年的时间里接触了很多国内摄影界的老前辈，久而久之，就对摄影的兴趣越来越大。学院也要求我系统学习摄影，转入摄影专业教学工作。1989年，学院派我到电影学院助教集训班学了一年摄影课，回到鲁迅美术学院之后我就完全转到摄影专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我都已经从教22年了，自己静下心来想也觉得很吃惊，这22年来我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教学经验。因为鲁迅美术学院的摄影系成立于改革开放之初，是中国整个高校成立最早一个摄影系，当时北京电影学院只是有图片摄影专业，还没有图片摄影系。而我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参加从组建、创业到教学的一系列工作，的确是一次很宝贵的经验。

1996年，我来到电影学院时，这里的摄影学院刚刚成立，在电影学院十年的工作可以说是我人生第二次创业阶段。为了摄影学院的创立和发展，很多人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我们这代人的使命和责任就是在传承原有教学体系和优良传统的基础上，顺应时代的要求和发展，结合今天科学技术进步来发展摄影教学，去继续发展由吴印咸、张益福等老一代教师开创的事业。虽然经历了坎坎坷坷、风风雨雨，但是摄影学院有了今天的规模和成绩，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回报。

您现在如何看待从美术到摄影的转型？

我考大学时刚刚恢复高考，跌跌撞撞的考进了大学后一直都是学习美术专业。我从小就学绘画，也一直热爱绘画，大学毕业后面临转行这样的问题，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很痛苦，因为我原本的理想和爱好都在绘画上面，即使到现在绘画也还是我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由于事业的需要，我必须去适应自己的新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我接受了摄影专业，慢慢的，我发现摄影这门艺术本身也很有魅力，很精彩，摄影的影像跟绘画有很多相通之处，有了美术的专业基础，然后再来从事摄影专业，给我增添了很多新的观察人们生存方式的视角。而且，以摄影的方式来观察社会，离社会的意识形态，社会的生存发展可能更近。对我来说，这两项事业组成了我的人生方式。[FS:PAGE]

我的人生另外一个重大转折是从鲁迅美术学院调到电影学院，完全从一个平面学科的院校进入到一所视觉活动的大学，这两所大学的文化结构和创作形式都不太一样，我来到了一个新的文化氛围当中，个人的思维方式和创作表现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应该感谢王伟国老师，张益福老师和摄影系的全体老师，他们使我适应了电影学院的教学和创作环境，从参加摄影学院的筹建到后来组织教学，都是我人生中重大转折时期，如果我在今天的教学岗位上取得了一些成就的话，是和恩师、同事们对我的帮助、支持和信任分不开的。总的来说，在我22年的教学历程中，从学习美术到学习摄影，从美术学院到电影学院，这两件事是对我影响最为深刻。

艺术教育注重培养学生的个性，作为教师您是如何根据学生的不同特点而因材施教呢？

因材施教可以说是我全部教学过程中最累的一件事，每天和你谈话的都是不同的学生，由于他们每个人教育背景和成长的地域环境不同、语言不同、知识结构不同，所以每个人谈话方式也都不同。作为教师，必须做到随时迅速地换位，不能用甲的教育方法去教育乙，或者用教育乙的方法去教育丙。简单来说就是教师必须迅速地站到学生的教育背景下，告诉他学业和创作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并行之有效的提出你建议，这对于一个教育者来说是一个挑战。[FS:PAGE]

有时候，学生会突然把他一年、两年的思考拿来跟你进行讨论，你必须迅速进入到他的话题中，明白学生的意图或困惑，这是件很辛苦的事。但是教师必须具备这样的素质和能力，20多年的教育生涯，使我形成了一种不断换位的习惯，我每天到下班的时候，都会坐在凳子上闭会儿眼睛，起码待上半小时才走，想让脑子休息一下。因为作为系主任，在工作中你必须始终处于高速运转状态，给本科、研究生上课，学生工作、行政事务、开会、社会活动、再加上高考、开题和答辩，随之而来是60多篇论文的阅读，因为系主任几乎要阅读全系本科、专升本、研究生的毕业论文。每天回家前清清脑子，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调整方式。

谈谈您的治学态度是怎样的？您是如何进行知识储备的？

治学态度是否严谨从某个方面表明你是否尊重自己的职业。我认为教师的职业是崇高的，作为教师，尤其是作为从事艺术教育的教师，直接跟意识形态相关联，工作意义是深远的。我坚持强调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性，要让学生们明白，我们是为谁在进行艺术创作，我希望我的学生是为自己的国家创作，是为自己的民族创作，这是我在教学当中一贯坚持的观点。我没有任何唱高调的意图，这是我个人的真实感受。这种感受当你出国时才能有深切的体会。我在美国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够给西方国家展现中国文化是很骄傲的事情。一个中国人在国外能够赢得掌声，靠的是在国内所受到的中国文化的教育，你展现的是独有的民族风貌，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这种民族自豪感在国内可能没有那么强的体会，但身在国外时，你会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是很自豪和骄傲的，我希望我的学生也能体会这种作为中国人的优越感，爱自己的国家，这可以说是我教学以来一直的态度。

我对知识的储备可以说是从没有间断过，包括在我的教学过程中。教育事业要求老师进行知识储备，学生也会压迫你不断地进行知识储备。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学生都是时代骄子，他们在不同时代成长起来，就会用不同环境下培养出来的知识结构向你发问，向你提出挑战，如果老师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就会与学生产生代沟，就不能有一个共同的话语平台。学生们都很年轻，要想不失去在这个平台上与学生对话的权利，老师就必须不断地学习，不断的接受新时代的挑战，不断提高换位思维的思考能力。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准确的把握自己的教学，更好和学生进行交流，才能帮助学生进步，使他们从我的教学中受益。

我感觉教师就像医生一样，来了病人，医生会本能地去治病救人，这是一种职业的本能。教师也是这样的职业，当你面对一个学生的时候，你只会想到你能给他什么。

谈谈您对教书育人的理解和感悟？

我可以说是出生和成长在一个教育世家里，我是家里的第三代教师，从儿时到青年时代，都受到这种教书育人的影响。每到教师节、春节这些节日，就会有大批的学生到我家来，我看到父母与学生之间建立的那种友谊感到很羡慕，也很自豪。我的叔叔、姑姑也是教师，家中总有大批学生进进出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教师的衣钵潜移默化的就传承到我的手中。

大学毕业后，我的理想就是当教师，我总是向往长大后就成为我父母那样的教师，他们现在都已经退休了，而我又继承了他们的事业，也算我尽了一份孝心。我教书22年，学生遍布全国各地，这么多学生是在你的教育背景下走向自己的生活，想到这些你就会很感动，有了这些感动，可以说作为教师也就别无所求了。

我经常觉得，财富能够拥有多少才算够多？实际上都是身外之物，权利也是如此。作为教师，如果能听到学生对你说“老师，我特别感谢你，你在我人生道路上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影响了我的一生”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财富。

作为摄影学院的院长，您对摄影学院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对于摄影学院的未来，最重要的就是教学上要稳步发展，不应该求快，而因该在不断地适应新社会和新科技的需求下来发展新的学科，稳步完善新的教学体系，这一切都要在有科学依据和科学理论指导下来完成。我希望未来摄影学院越来越壮大，将步伐迈向更广阔的学科领域。[FS:PAGE]

现在摄影学院已经走过了十年，可以说来到一个重要的关口。我们想在这个时候对过去十年教学做一个总结，总结好的经验，改善不合理的地方，顺应时代的发展，尤其是顺应数字化时代的发展。要将数字化教学融入到传统教学里面来，旧的教学方式需要改革。最近摄影学院正要召开一系列的教学研讨会，目的就是讨论怎样面对时代的发展来进行教学，所有的教师在这方面都会有自己的设想，我们把这些设想和建议进行综合讨论，形成新的教学体系。摄影学院要不断的发展，教学体系永远要顺应时代的发展而调整，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但是，大的教学脉络是有一定规律的，在继承这些教学规律的基础之上，发挥时代的优势，不断完善我们的教学体系，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我的研究生总是觉得跟着我很累，我每年都要求自己或者搞创作，或者做科研写文章，每年都不能虚度。我也是这样要求我的研究生，要求他们每年都必须给自己设定目标，每年都要做出成绩来，让自己有所提高。我的日常工作那么忙都能做到这一点，年青人更应该能做到。虽然会很辛苦，但是从长远角度来讲肯定是受益无穷的。

摄影学院每年的招生是采取什么样的模式，有什么新的措施？

摄影学院今年的招生打破了传统的招生模式，正由单一学科向多学科发展。摄影学院是根据市场的情况设置专业，所以在传统的图片摄影专业的基础上，学院增开了图片商业摄影专业，以后还要增开图片新闻摄影专业。我们不求快，一定要在师资和设备准备就绪之后才开设新的专业。所以我们今年只增加一个专业，明年再增加另外一个专业。今年的两个专业各计划招生15名。新增设商业摄影方向目的是为了适应当今社会对图片摄影强烈需求以及数字化的迅猛发展，为了培养出真正具备市场竞争能力的专职摄影师。读图时代的全面来临为平面摄影专业提供了宽广的舞台，随着市场化程度的完善，相信商业摄影会更加有用武之地。[FS:PAGE]

商业摄影方向和传统的平面摄影方向在招生上的区别，在于传统的平面摄影注重的是考生的综合能力，要求考生具备较高的文化能力和摄影基础，在录取上采取“专业过线，文化排队”的方式。也就是说，在专业成绩达到了学院划定的分数线以后，按照国家文化课考试成绩，从高到低择优录取。这也反映了电影学院对文化成绩要求较高。而商业摄影相反，按照“文化过线，专业排队”的方式进行择优录取，主要为了充分吸收具有一定计算机图形处理能力、造型能力和创作天赋的考生。我相信这两种互补的录取方式相结合，可以保证文化成绩突出和专业成绩突出的考生在考试中都具有一定的竞争力，让 “优秀生”不被埋没，是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科学性的。

摄影学院的的学生毕业后一般都从事些什么工作呢？

差不多四分之一在媒体，四分之一在搞商业性质的创作，四分之一在国家机关，其余四分之一属于自由职业者吧，基本上是这么一个比例，摄影学院学生的就业分配一直是比较理想的。摄影学院可能算是就业率比较不错的一个系科，北京至少有60％的新闻媒体单位有我们的毕业生，多数在摄影部里做记者，这个比例还是不错的。当然也有转行的，有一部分人到了电视台做摄像，还有的人做了编辑，或是行政领导等等，但是以摄影为职业谋生的人是大多数，应该有60％这样一个比例。

我觉得我们的学生适应社会的能力比较强，事实上对于他们来讲，刚进大学时的转折期比进入社会时的转折要更困难些。在校学习期间，学院会提供有很多社会实践的机会，使他们在大学期间能够接触社会，对社会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适应起来应该不是很困难。所以，对于如何面对社会，他们是有心理准备的。

我的教学改革理念是在稳定中求发展

您觉得电影学院的教学优势在什么地方？

电影学院的优势太多了。我从美术学院进入到了电影学院之后，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美术学院是个体创作的地方，是个人内心深处的思考和体现，决定你在艺术生命里成功失败的关键就是自己的思考。但是电影学院不是这样，它会锻炼你进入一种群体创作，在创作过程中要注重人际关系的协调，更要认识到友谊的重要性。电影本身就是一个群体创作，必须发挥每个人的才能，才能创作出优秀的电影。由于电影的这种创作方式，大家就自然形成很好的团队合作精神，人际关系特别和谐，我认为这是电影学院的一个特色。我来到这之后突然感觉到，我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了，非常有意思，友谊也带给我更多的快乐。

而且。电影学院是亚洲最大、最好的电影专业院校，我自己电影知识结构的形成，完全有赖于这里的教学，其他的这类院校没有这么完整的教学体系。这些年来考察了中国这么多大学，觉得电影学院在有电影学科的院校里，教学优势是是最大的、最强的。

谈谈您对教学改革的看法和建议？

教学制度一定是要顺应时代，因此要不断地进行改革，这是规律，谁也不可抗拒。如果一种教学制度不能顺应时代去改革的话，那肯定会越来越僵化，越来越不适应时代的发展，所以不断地进行教学讨论，不断地深化教学改革，这是我对摄影学院一贯的要求。

当然，改革措施不会一下子全涌来，都是一步步来进行的。摄影学院就是如此，比如课程的改革，加上时尚摄影、时装摄影、商业人像摄影等内容，如此细化的分类是为了适应社会的需求。这种小的改革也是改革，也是在完善教学体系。我们肯定是在一步一步的发展，但是要在稳定的前提下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