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的短篇小说《第四十三页》,在2008年中国小说排行榜的短篇小说中高居榜首,后现代式实验性文本的魅力又一次捕获了评委们的眼球。其实对阅读者而言,《第四十三页》尽管很精彩很俏皮,但要真正读懂了也并不容易。我在与友人的一次通信中说:“作家就像大厨,烹出了美味却遇不上个美食家也是很悲哀的事,食客们猪八戒吃人参果似地吃了,固然也说好吃,但还是糟蹋了厨师的一片苦心。作家与批评家能相视一笑,彼此会心,那就是文学的真正境界了,夫复何求!”所以对这篇怪怪的《第四十三页》还是要细细品味一番的。 《第四十三页》的第一“怪”,就“怪”在它是一篇“元小说”。什么叫“元小说”?“元小说”就是“关于小说的小说”。可这样说了,读者还是会一头雾水,再举个例子就好多了。比如说变戏法,无论是变鸡变鸭还是大变活人,魔术师都不会让人看出破绽的,让人只知结果不知过程。但如果变戏法的故意让你看出他的破绽呢,而且还让这破绽比戏法本身更精彩?那就成了“关于戏法的戏法”了。前一种戏法相当于传统小说,而后一种戏法就相当于“元小说”了。“后现代”文本往往都是自暴式的,所以“后现代”文本又多具有“元文本”的特性。 小说一开篇就写自己在写小说,这就像变戏法的告诉观众戏法是假的。接着又说“发现主人公想家了,便让他上了一列火车。”——干脆把遮遮挡挡的幕布也去了。小说家讲故事,虽都是虚构的,但也还要摆出个貌似亲眼目睹般的pose,一定要说我看见某某上火车了,如何如何上的……但《第四十三页》不这样,而且还在附记里让文本里的主人公和作者来了场对话。《第四十三页》是“元小说”。 《第四十三页》的第二“怪”,“怪”在了小说的叙述方式上,这种叙述在叙述学上叫“临渊式叙述”。小时候听老人们讲故事,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这样的故事可以无穷尽地讲下去,因为故事里套着的是相同的故事,就像博尔赫斯的镜子。 主人公上了火车以后,发现自己搭错了车,竟然搭上了一趟文革时代的通往死亡之地的列车。而这眼下发生的一切,又分明都写在了一本叫《新时代》的杂志里——故事里的人正读着自己身边发生着的故事的故事…… 故事已经预言了这趟文革列车的终点是死亡,主人公恐怖之余跳窗逃脱,重又跌回到了当代社会,于是一切晃如梦魇…… 《第四十三页》其实还不是最典型的“临渊式叙述”,因为文革列车上的故事,与《新时代》里叙述的故事并不完全重合,只不过是非常近似而已。此外,作为一篇“元小说”,作者在观念上也是非常矛盾的,他既自暴了小说的虚构经过,又一再坚持主人公不受他的控制……不过小说在文本深层意义的设置上还是很成功的,作者借用“后设小说”以及“临渊式叙述”的形式,达到了某种现代版“叶公好龙”的故事效果,对那些没有经历过文革并对文革抱有幻想的青年,以及经历过文革却好了伤疤忘了疼,且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人们,都是绝妙的嘲讽。 “文革列车”只能通往死亡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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