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森山大道的《北海道》——孩子和动物

如果将《北海道》中的孩子和动物的画面加在一起，大约占了五分之一的篇幅。这和森山大道的一贯的拍摄风格非常默契。尤其是孩子，一直是他镜头中关注的对象；只是动物的画面尤其是他擅长也是喜欢拍摄的狗和猫，在这本画册中好像少了很多。大概北海道太冷了点，不适合这些动物的活动，因此也限制了摄影家的发挥。

我看了许久，想了想，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镜头中的孩子——天真，不确切；神奇，过于夸张；也许只有一个词汇，那就是神经质。真的，他镜头中的孩子大多具有神经质的造型，在一个瞬间，可以看到令人心头一震的超出孩子年龄的独特视觉描述，以一个个具有神经质的动作，蒸腾出日本人心头挥之不去的神奇力量。这些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常常又是在画面中占据很小的空间，但是很夸张，很“暴力”。溯其本源，就在森山大道刚刚接触摄影不久，他发现了威廉姆·克莱因的《纽约》（1956）。他被这位美国摄影家画面中不合规则的、有时候是模糊的甚至构图是倾斜的纽约所迷恋和震惊，从而意识到摄影可以成为一种自由的艺术样式。也许更重要的是，克莱因镜头中的纽约，也充斥了孩子的画面，尤其是那些拿着枪面对镜头的暴力空间，不会不给森山大道留下心灵的划痕。都说孩子是世界的未来，摄影家所看到的什么样的未来，是否真的和孩子有关，这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动物，尤其是猫和狗。其中森山大道卖得最好的照片之一，就是一头流浪狗。记得森山大道在后期制作时喜欢凭感觉剪裁，这也是他的一张照片往往有两三个版本的原因。于是我们曾经看到，在不同的展览中，森山大道那幅著名的作品“流浪的狗”都会面对不同的方向，这一次和下一次都是相反的，令人不知所措。他在一次的展览中，看到有人购买两幅同样的“流浪的狗”的照片，一左一右，就像是一对守门神的狗。森山大道禁不住幽默地说：“我对那个人脱帽致敬！”而在《北海道》中，除了猫和狗，还出现了马——北海道的马——一幅画面和狗的拍摄很相似，都是通过特写的空间，将逼近的马脸，透过神秘的眼神，直视每一个观众，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孩子也好，动物也罢，从森山大道的摄影经历看，他只是借助了孩子或者动物等元素，表达了对生命与死亡的态度，以及对日本民族人性特征的深刻理解。忧郁或弥漫着情欲的调子中，他将日本描绘成了一个躁动不安的疯狂世界，有时候也会通过一些冷静到极点的思索，将这样的躁动复归平静。

于是解读森山大道的作品，一开始就会进入一种迷惑的状态，甚至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摄影家为什么会拍摄这些孩子或动物，以及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拍摄方式。然而一种莫名的情绪始终在他的照片中弥漫着，让观众的神经在隐秘之处不停抽动。然而森山大道的视觉魅力在于它的“隐身”，于看似不经意的环境和细节之间渲染浓烈的民族意识，孩子和动物只是他的一种偏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