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盛:从废品站捡回珍贵历史照到照片记录历史

　　李振盛最近又成了新闻人物。六月初，“李振盛半世纪摄影回望”摄影展在香港举行，这位在国外办展无数的中国摄影师，终于在中国的土地上举行了第一次个展。与此同时，《中国日报》出版的《百名摄影记者聚焦中国》首发，李振盛的两张照片入选。而上月底，他在北京潘家园废品站“捡”回来的“废照片”被精心装在镜框里，挂在了第三届广州国际摄影双年展的墙上，接受着中外摄影人的议论，这是对他十几年前“捡破烂”行为的一个回应。

　　李振盛是中国摄影界极具争议的一位人物。在国内，有人赞他，有人骂他。十年前他因在潘家园废品市场捡回4万张“废照片”而备受争议，如今这些照片从李振盛家的阳台走进了美术馆，登上了国际摄影的大舞台。

　　垃圾堆里淘到宝

　　与现在老外云集的潘家园不同，1997年时的潘家园星期天市场还是一个神秘的黑市。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振盛从友人那儿听说，这个地方卖的照片很便宜。他首先在旧货市场上以3-15元的低价买到了几张名人的照片，还在暗自偷乐自己占了便宜时，摊主告诉他一个更加令人惊奇的消息：市场旁边的废品收购站，甚至可以论斤买照片。

　　李振盛找到了这个肮脏混乱的废品收购站，看到了让他心凉到底的景象：“五六个比麻袋大的编织袋，乱七八糟地和废纸板堆在一起，照片散落一地，有的埋在废物和垃圾中，有的被人踩踏，”还有更甚者，一些收破烂的小孩甚至对着一张画面是一排高脚酒杯的静物照片撒尿，比赛看谁能尿进照片中的杯子里去，而照片的背后，写着“获首届金像奖”的字眼。

　　李振盛一眼就看出，这些照片都极具水准。他以1.2元一公斤的价格买下了所有的照片，将7大袋500多公斤的照片装在拖拉机上拉回了家。

事后的整理，数出了4万多张照片，所有的照片都是近20年来，历届全国影展和国际大赛的参展、入选、获奖佳作。这些“废照片”代表了我国摄影艺术的水准，其中不仅包括摄影界前辈黄翔的遗作，也有著名老摄影师石少华、吴寅伯、侯波、吕相友，以及中青年摄影师陈长芬、吴学华、王文澜等著名摄影师的作品，甚至还有郎静山、陈复礼等世界公认的华人摄影师的艺术肖像作。此外，还有一些国人熟悉的照片如《过马路》、《漫画家华君武》、《欢送志愿军归国》等名作，但作品背后只写一个编号，查不到作者的姓名。他说，就是这些珍贵无比的照片，在那个年代中，不仅没有被国内某权威摄影机构按规定退回给参赛摄影师，反而将照片当成废品卖掉，“这真是中国摄影界的悲哀。”

　　照片的价值很快出来了。一些文物专家在鉴定后表示，这些参赛作品属于文物级别，不得丢弃和销毁。李振盛称，为了给这些照片的“市场价值试水”，2006年，他取了8张照片给当年华辰拍卖举办的国内首届摄影专场拍卖，结果不出意料，均在万元以上。

　　这4万张照片堆放在李振盛北京家里的封闭阳台间里，长达11年。“幸好北京比较干燥，照片都还保存良好。”广东美术馆馆长王璜生说。之所以选择广美，李振盛解释，是因为即使他“开虎口”地假装要5000万人民币，馆长还是愿意筹钱接纳所有照片。“能出钱是最能体现他的诚心的，”李振盛笑着说。最后，李振盛一个电话打给王璜生，所有的照片都将捐赠给广东美术馆。

　　不过，摄影界人士纷纷猜测李振盛私底下还是收了一笔钱。“说这些流言的人都不敢出面和我对峙。人家合同都签好了要给我五千万，我如果贪钱早拿了。根本没有这回事。”李振盛回应说。

　　“文革”照片国外享盛誉

　　让李振盛出了国际名声的，是他“文革”期间拍摄的照片。

　　作为当时党报系统的新闻记者，李振盛在20年内，用有限的胶卷，共拍下了10万多张历史照片，“其实不算多，只要每月完成规定的发稿量就会达到这个数量。”十年浩劫结束后，不少摄影记者自觉地将很多历史照片销毁，李振盛说自己将照片底片藏在自家地板里保存下来。“这些照片可能有的价值非凡，有的相比价值普通一点，但作为一个整体，它的学术价值极高，能够反映一个时代的摄影、审美标准。”联系图片社总裁普雷基评价说。

1987年，李振盛得到了第一份荣誉，他的20张“文革专题组照”在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七家媒体举办的“艰巨历程”全国摄影公开赛中获得了系列新闻照片大奖。在普雷基的引介下，他开始在国际上出名。《红色新闻兵》一书曾被评为“世界最佳摄影画册”。2006年美国出版的《1855年至今的新闻摄影》，列举自摄影术发明以来150年，世界54位杰出的新闻摄影大师，李振盛的名字和他崇拜的偶像布勒松、罗伯特·卡帕等人大名并列其中。

　　与大师见面，以照片志史

　　李振盛仍然保留着40多年前在电影学院学习摄影时的笔记，几大本发黄的笔记本中记录着大师上课时的精华，后者留给他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摄影记者不仅仅是历史的见证人，还应当是历史的记录者。”

　　大学期间另一位影响他的“老师”是布勒松。作为“资产阶级摄影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国际纪实摄影大师布勒松在当时作为反面教材被师生批判。李振盛说自己表面上与其他学生一起在批判，暗自却努力学习布勒松的摄影实践，其摄影理论“决定性瞬间”也影响了李振盛40年的摄影生涯。40年后，李振盛在法国见到了这位“导师”，并成为极少数有幸与其合影的摄影人之一。当李振盛向布勒松展示自己43年前的“批评材料”时，布勒松大笑了起来。

　　“他和我说，和我的见面，他很受感动。”李振盛回忆道，当时的布勒松还握着李振盛的手说：“我们都是用镜头为历史留下见证，我们是用镜头记录历史的同路人……”因此，当李振盛开始担任新闻摄影记者之职时，他说自己尤其明白照片在“记录历史”中的价值。

　　李振盛的代表照片《白毛女》，拍摄的是1975年阿城县五万农民在山坡上观看中央芭蕾舞团下乡演出《白毛女》样板戏的场景。为了拍摄这张照片，李振盛冲到了舞台中央，“破坏了演出”，差点受了处分。

　　其实，李振盛一直都没有停止使用手中的相机。在后来发生的“香港回归”、“9·11事件”等国内国际大事中，都有他这位摄影人的身影。汶川地震后，将近70岁的李振盛也赶赴现场，他的部分照片这次也在香港展览中展出。

　　“我做的就是记录历史的工作，我希望为人类留下一笔财富。”他这么告诉记者，“国内会不会重新认识我无所谓了，我已经有了太多的荣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