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有一种双重力量——既提供记录也创造视觉艺术作品。苏珊娜·莱布正是一位善于利用这种力量的好手。
启发于黑星图片社创始人霍华德·查普尼克的一本书《真理不需要盟友》,苏珊娜开始踏上了寻找自我以及真理的路。成为美国主流媒体的摄影记者后,她专门报道华盛顿的白宫和国会大厦的新闻,给国会报纸和《纽约时报》等媒体供稿。
大众媒体给苏珊娜提供了一个一试身手的舞台,凭借个人的勤奋和努力,她得到过了鲜花和掌声——曾获得普利策奖的提名以及白宫新闻摄影师协会的荣誉。但是还没等到谢幕,苏珊娜就开始回头审视自己,她开始发现表达的并不是自己,而她自己却越来越远。
在采访中,有一句话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当时的她,让我印象深刻,“在华盛顿做摄影记者的那些经历,让我渐渐开始觉得我就像一个拿着照相机的服务员”。的确,按照媒体的需要供稿,做得再出色,也只是一个按照剧本演出的好演员。所以,苏珊娜决定要在自己的舞台上当导演,做主角。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此次即将在上海鲲鲤国际影廊开幕的影展——《超级美国》,正是一部她发出自己声音的上好佳作。
改造是艺术的本质,在思考社会问题的时候,改造的方式有很多种,苏珊娜更像是一位带着忧伤的田园诗人。她不是奋起抗议,而是慢慢地带你去认识这些问题。要知道,抗议与认识,是完全不一样的。抗议是正面的带有攻击性,画面大都追求冲击力刺激感;而认识则是柔和的温情的,幽默但不失双关的力量。
《超级美国》这个系列,作品画面干净,色彩柔和,像一束安静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看上去这个世界似乎一切安好。如果你认为那些框进了美国社会及文化logo的照片是对美国商业经济的由衷赞美,那就错了。
定下神来仔细看,你会发现那束柔和的阳光中翻滚飞腾的灰尘。这些正是苏珊娜想要在作品中表达的思考:在美国,被迅速崛起的商业价值剧烈改造过的社会问题不断呈现出来,消费主义对各方面的渗透日益加深,使健康方式被无形剥夺、原始文化被隐形改造……这些触动了苏珊娜敏感的神经,她对这些不能容忍,索性扛起相机来给美国社会拉一次温柔的警报。
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说到,对美国人来说,拍摄照片不仅是为了表明什么东西值得推崇,还在于揭示什么需要被正视、痛惜和解决。
摄影的力量有时大于文字的阐述,它的重量无法轻视。苏珊娜用富于戏剧性的影像,借助高超的摄影语言,来宣告那些无法回避的社会问题。《超级美国》这个系列的创作在视觉上赏心悦目,但与玩弄空洞形式的构成不同,她巧妙地处理了摄影的艺术性与现实性的矛盾,拉出一声温柔的警报,在优美的形态中给美国人温情地关照。
不同颜色的碳酸饮料纸杯,在一个铁丝网上形成了美国国旗的图案,它似乎正得意地迎风飘扬。她以这种幽默的方式,将自己对美国社会消费主义带来的影响不动声色地化解在唯美的照片中,这只有苏珊娜那种坚定、无畏的超然眼睛,才能扑捉得到。
而那一张颠倒的白宫,旁边斜架着一辆加长版的轿车,就像宠物趴在主人腿上摇尾乞怜一样。这不是真的白宫,也不是真的轿车,这仅仅是一个玩笑,它们都是复制品,是威斯康星公园里的一个景点。苏珊娜以这样双重隐喻的方式,轻松地阐述了美国社会文化正发生的某些偏差以及颠倒。
热狗、自动饮料贩卖机、碳酸饮料杯、快餐热衷者的狂热、堆积如山的快餐垃圾、从移动厕所走出来的代表美国精神象征的超人、倒下的山姆大叔模样的充气娃娃、闲置一旁的自由女神复制铜像、穿戴成肯德基老爷爷的人、拿着手枪的女人……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面,就是美国人平日的生活。苏珊娜对这些殷切关注,选择性地将这些代表美国的符号框入镜头,一张张定格下来,就像对社会问题进行防腐处理,然后拿出来挠挠那些已经在平日生活中流于麻木的美国人的神经。这种视觉智慧,使苏珊娜对社会问题的抗议显得从容不迫。
而对画面高超的控制力,似乎是苏珊娜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这都与她的成长有关,她的成长环境以及价值观念的养成。她从小生活在美国的郊区,最喜爱的两位作家是劳拉?英格尔斯?怀尔德和薇拉凯瑟。这两位小说家,都是以描写美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前中西部拓荒者的淳朴生活著称,表达原始物质世界的不断开拓,那个时期美国精神领域渐渐产生的影响和冲击。这些书中的价值和观念,埋藏在苏珊娜的心中。
像她喜欢的作家那样,她正以摄影的方式来表达当今美国物质社会发展折射出精神世界受到的冲击和裂变。
是的,她正以这样的方式——温柔地拉了一声警报,带你去认识当今的“超级美国”。
【苏珊娜·莱布简介】
苏珊娜·莱布,纪实摄影家,以摄影记者身份开始职业生涯,报道华盛顿政治新闻。曾供职于《纽约时报》华盛顿记者站达四年之久。其间因国会大厦新闻拍摄报道获普利策奖提名。之后休职求学,于俄亥俄州立大学视觉传播学院攻读硕士。求学期间,她在棕榈滩邮报实习。2004年飓风来袭,她成为飓风新闻专题报道组一员。该小组因表现突出,最终为棕榈滩邮报赢得了普利策特写摄影奖。在俄亥俄,她开始了两个长期的摄影专题,一个名为《消费主义》,关于美国快餐文化;另一个名为《淡季》,关于休闲中的美国人。这些专题获得业界各方的广泛认可,包括白宫新闻摄影家协会,金光奖,美国摄影,摄影专区新闻,西语新闻等等。她的作品在国内外都被广泛展出,例如最近在马德里的当代艺术馆,在荷兰的北极光摄影节等都受邀参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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