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了的摄影

 放下摄影那些令人激动引人高尚的特质，有一种场景如此普及地说明着摄影在现代的深入民间深入人心：一个家庭里客厅最大的那面墙，有时是留给照片的--男女主人的婚纱照，直接地证明这个空间的归属和构成关系，同时是一种虽无声无息却气势逼人的表白：我们很幸福，并且合法，上可对天地日月，下可对黎民百姓。

    但说实话，这恰恰是我从影多年外加已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勇气拍婚纱照的原因。美若天仙，毫无疑问；问题是：这是谁？接下来的问题是：那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家里挂一张别人的照片？

    可是有那么多的人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地或准备或已经挂了"别人"的照片。这完全是心照不宣的合谋，摄影在此长袖善舞的魅惑在于它同时具备了虚幻性和真实性——前者犹如魔术，制造出美仑美奂；而后者，将这种制造定性为本来就是如此。

    因而，我的缺乏勇气完全是个人问题，我试图从一场魔术中得到一个真实的结果，试图将一次消费行为作为人生情感的诠注。

    当人们付出比整容术少得多的多的钱，同时零风险地走进这场交易中时，摄影是花钱买来的一次超值服务，服务到位，钱货两讫。凡俗的生活需要梦幻和假想，现实总有不能承受之真，需要花钱买的，恰恰是"生活在别处"。从物质社会的角度衡量，一切都可以被消费，一切都可以成为消费行为，消费的过程取代了目的，无法持久的满足感必须迅速被下一次消费填充；而同时，这种填充的成本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密集，刺激度要求越来越高。消费越多——越难以消费。所有的装饰，开始是欺骗别人，后来是欺骗自己。

    摄影本身，也像镜头前的新娘，被观看成如花似玉，但是，那是本来的摄影吗？并不仅仅是在影楼里，摄影才成为消费品。在日益兴旺的各种摄影节、摄影展层出不穷，花样翻新之下，摄影越来越获得关注，同时不断地被消费——摄影如此大受青睐，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再次放下摄影那些令人激动引人高尚的特质，就是摄影既易于消费，还能拉动消费。在消费与被消费中，摄影虚幻与真实的界限越来越纠缠不清。"根本不是如此"与"本来就是如此"长成了双胞胎。

    正如同一次消费行为无法承担人生情感的诠注，消费了的摄影也无法承担自身的重量。在一场盛大的欢宴之后，往往是一地鸡毛一地鱼骨头，不会有食客留到最后去收拾狼籍的杯盘，他们只是来吃的。

    消费，而已。

    消费，而已。它并不是万恶之源，可是，有多少人能从消费中得到真正的、持久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