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如何真实，影像何以原始”大讨论（４）

深入解析

关于影像鉴定的再思考

刘宽新

　　中国摄影报设坛，再一次就纪录类影像的真实性问题发起讨论，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数码时代的影像真实性问题尚没有很好解决，需要我们认真对待。二、中国摄协对纪录类影像的真实性问题高度重视。我有幸多次参与过重要摄影评选和虚假照片事件的数码鉴定，从鉴定实践过程中积累了一些体会，呈上参与讨论，请大家指正。

一、“真实影像”的核心是什么？
　　要分清纪录类影像是否真实，首先需要界定什么是“真实影像”。我认为，“真实影像”最本质的定义是：使用光学镜头和影像记录介质原本记录现场的透视、影调、色彩、光线和画面元素，不干涉、不导演或布置设置虚假现场；不通过前期拍摄臆造现场不存在、不可能同时看到或根本看不到的影像；不通过后期制作删除、移动、添加任何像素，改变原始画面内容。照片忠实记录了事物的本来状态。归结为一句话：客观表达真实场景，传达现场真实信息。如果纪录类照片不能“客观表达真实场景，传达现场真实信息”，引起信息误导和阅读信息歧义，那就是虚假照片。

二、虚假、造假、违规照片的类型
　　产生虚假照片有多种情况，有因对拍摄对象了解不深入，拍摄照片所反映的信息不真实；有以欺骗受众为目的的刻意造假；还有仅仅为了画面完美而移动像素的违规制作等等。
　　多数人认为，假照片就是用图像软件添枝加叶合成修改照片。这确实是既往假照片的主流，但目前的一个新趋势是，有人避开后期制作，在前期拍摄中做手脚，通过前期拍摄臆造现场不存在、不可能同时看到或根本看不到的影像。如此，提供给专家鉴定的是无可质疑的RAW格式文件，进而坚称没有造假。众所周知的“华南虎”照，后期没有任何修图合成制作，是原封未动的原始影像，但事实最终证明周正龙当初拍摄的是“纸上的老虎”。因而，如果仅仅认为假照片只有后期制作才能产生，把眼光盯在后期制作痕迹上，就会让事实造假的照片滑过鉴定环节而不被识别。
　　对于仅仅是为了画面好看，修掉一点“无碍真实的小瑕疵”，有人认为这并非刻意造假。但是，如果允许修掉电线杆，那允许不允许再修掉其他元素？对“无碍真实的小瑕疵”有多种解释。作为规则，必须公平，为了防止规则被模糊延展，就必须界定到没有余地的程度。因此，“不得移动像素”就成为纪录类影像后期调整中最严格的底线规则。最近被第八届中国摄影金像奖组委会取消奖项的两位同志，就属于此类违规制作。其实他们的修图确实是“无碍真实的小瑕疵”，然而“法不容情”，我们在惋惜的同时，也要看到规则的无情。
　　还有一种不移动像素的后期制作。其前期拍摄是真实的，后期也不移动像素，仅仅是改变局部的色彩和明暗，就使照片的信息表达与事实内容产生重大差异。色彩也是信息的组成部分，色彩或明暗大幅变异，传递虚假信息，也构成虚假照片。此类照片往往不易辨别，判断和鉴定有相当难度。

三、影像鉴定是必要环节
　　就好像有了大量汽车，就必须建立维护交通的交通法规一样，数码技术的高科技下，为了“影像保真”，就要建立与时代科技伦理相应的保真规则。我们需要详细的、明确的、可操作的规则。同时，还要建立鉴定机制和科学的鉴定流程，从制度上防止纪录类影像的真实性出现社会性信任危机。因为保护影像的信任度就是保护摄影本身，也是保护我们摄影人自己。相信任何摄影人都不愿意看到社会上多数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照相的”，问“你拍的照片是真的吗”的那一天。
　　需不需要进行影像鉴定，我想用一个基本事实来说明。中国新闻奖是全国新闻界的最高奖项，2006年起，我受命负责该奖项新闻摄影作品的数码鉴定工作。过程不在这里详述，但确实会发现各类虚假、违规照片。好在自从设[FS:PAGE]立了鉴定环节后，违规照片的比例逐年下降。中国记协对维护新闻照片真实性非常重视，每次鉴定调取原始图像，都是对规则的重申和宣传。而严格的措施也确实起到了作用，现在投稿者大多能自觉自律。本人也深切感受到鉴定环节的积极意义和新闻行业自律方面的变化。
　　影像鉴定可以自查或者由相关机构组织。先由作者理解规则（当然要建立规则并广泛宣传规则），对自己的作品自查。相信绝大多数摄影人可以自己判断自己的作品是否合乎真实性要求，做到不合格的作品不送，送了不合格作品的自己撤回。作者自律是非常重要的环节，这是一个不断提高行业素养和认识真实性原则的过程。坚持不懈做下去，除极个别刻意造假的人以外，相信绝大多数摄影人是不会因为认识含糊、不明规则而“自毁前程”的。
　　进入评选阶段，可以增加数码鉴定环节，对一眼可以看出的虚假照片直接剔除；对全部获奖作品，特别是有争议、有质疑的作品，调取原始图像查对鉴定。获奖作品鉴定明确后，再公示，欢迎影友和各界监督；对社会质疑的照片再由鉴定机构查验，对有影响的事件做正面公示回应。通过这几个环节，评选主办方与全社会一道共同维护纪录类影像的真实性。
　　当然，鉴定照片存在运作成本问题，如何做到既要保证纪录类影像的真实性，又要节约成本，提高效率，值得在实践中不断探讨，直到找到适合的机制和方法。

五、规则中必须有“硬规定”
　　从鉴定照片的实践看，我认为必须有“死规则”、“硬规定”。这个硬规定就是作者必须提供原始图像或原始底片。
　　作者参加纪录类摄影比赛，就是认可接受规则，有义务首先为照片具备真实性提供证明，而最好的证明就是提供原始图。如果作者本人不能提供原始图像、不去证明自己的照片是真实的，别人怎能证明你真实？再高明的鉴定者，面对经过软件修饰过的照片，没有原始图像比照，仅凭经验和软件，是不能够保证鉴定结果绝对没有疏漏的。查验原始图像是检验作品是否经过后期违规制作的最好方法。有很多摄影人没有养成保留原始图像的习惯，往往在原始图像上修图并存储，覆盖了原始图像，使原始图像永远消失，这就失去了证明影像真实性的条件。我认为，此举可以从规则的角度杜绝后期造假，执行到位，可以根绝后期违规制作的照片获奖流传，从而维护和保证纪录类照片的真实性。真正严肃的摄影家都愿意提供原始图像以证明自己；不能提供者，除了删除、覆盖原始图像的，一定另有难言之隐。
　　我建议，不能提供原始图像的，一律判断为“作者不能提供证据证明自己的照片具备真实性，其真实性不足信、不成立”，进而取消获奖资格。如果放宽对不能提供原始图像的限制，就是对提供原始图像作者的不公平。作为规则，必须公平、一视同仁。毕竟，除了严格规定提供原始图像外，很难再找到证明照片真实性的方法。

六、规则量化，标准明确
　　中国摄影报5月7日头版头条《纪录如何真实，影像何以原始》一文中，首次最精确地描述了部分规则：“在真实反映被摄客体原貌的前提下，将彩色影像整体转换为黑白影像，从画面中剪裁出局部作为独立的作品，使用接片手法扩展画面视野，对画面的色相、亮度、反差进行有限的调整，是纪录类作品可以接受的，是合理的”。我认为这其中还应该包括“允许修除感光元件灰尘花点（这是移动了像素）”。
　　此外，“对画面的色相、亮度、反差进行有限的调整”中的“有限”两字值得商榷。何谓“有限”？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可大可小，可左可右，可高可低。作者操作和后期鉴定都会存在多种认识和解释，非常容易发生争议，产生消极后果，不利于操作。我认为对画面的色相、亮度、反差进行有限的调整，这个“有限”应该量化。量化色彩和影调明暗调整，使可大可小、可左可右、可高可低的解释有个界限，在此界限内，可以接受；超出此界限，判定为违规。当然，至于具体的量化数据指标，笔者的认识不一定到位，可以讨论，以找到更合理的数据。但是如果没有量化指标，限制后期调整的规则就有可能因理解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解释，不能操作执行。
　　强行通过鉴定结果来证明照片真假总有以势压人之感，并非以理服人，对行业健康与和谐大局不利。所以，具体确定量化指标是规则科学化的必然要求。“规则必须量化，标准必须明确”——这是中国摄影报设坛的观点和目标——也是我们最后期待的结果。（关于技术指标细节、标准和鉴定实际操作，请参阅2009年12月4日中国摄影报第3版，刘宽新文章《实证性影像须量化数码后期调整规则》——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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