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美丽后面的寂寞等待

问：讲讲关于《旅馆》的故事吧！

答：在拍摄了两个黑白的系列之后，我希望完成一些无忧无虑、轻松一点的作品，基于旅途中的体验。人们都以为我会在旅途中大量地投入工作，看上去是一种令人激动的生活状态。实际上我呆在旅馆中的时间，远远多于旅途上的时间。旅馆实际上就是我旅途的中心地带。没有人相信我，因为所有人都喜欢旅行，但是我却是始终满怀着乡愁。所以我的拍摄就是在旅馆中长时间的等待，就像是在家里一样。

问：很有趣，因为我们幻想中的旅途就是一些异国情调，你却强调了另一个侧面。

答：大部分时间是在房间里，旅馆都是事先预约的，但是并非总是令人感到舒适的。有时候拖鞋不错，或者毛巾不错，但是房间却会显得陈旧。我在房间里会非常仔细地研究一切：电灯，窗帘，墙纸，塑料花等等，观看的过程就是研究的过程，结果你会发现一下子过去了几个小时。

问：你的模特儿看上去倒有点耐不住寂寞的感觉。

答：并非如此。我和模特儿都事先说好了，旅馆中的拍摄都将有助于他们的心情调节。我根据自己的回忆重新调整旅馆房间，包括一些设计，然后将每一个画面都注入了故事。当然在整体上是一个更大的故事，如果你浏览整个《旅馆》系列，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天真的男孩被所有的女人所围绕，他是唯一一个在做什么的人——整理他的短袜（下图）。但是这一系列中的所有的女人都在等待。他们并没有哀伤，他们具有挑衅，当然还有等待。我希望他们没有任何表情，这是你在旅途中的一种方式。红颜美女不是我的视觉中心，中心是让美女等待的天真的男孩，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带给这些女孩灾难。他只是在整理短袜。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故事。我希望人们看到这些影像，会想到是男孩偷盗了所有的这些女孩的芳心。但是旅馆系列并非就是为了讲述这样的故事，还有许多旅途中的体验需要转述，包括旅途中人们无法理解的孤独和寂寞。

问：你是对的，寂寞也是一种情感，包括等待。

答：是的，在我挑选这些女孩作为模特儿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并不理解我所说的一切。如果你是这些十六七岁的模特儿，一听说是旅行，都会很兴奋。但是实际上这些女孩的生活是十分无聊的。这不是想象中的真实的生活。

问：这一切听上去很有意思，人们很容易想象那些美丽的模特儿都是生活在神话般迷人的状态中。

答：我的事业很成功，但是当我在纽约时，早上九点就会去《光圈》出版社谈论书稿，然后下午三点在画廊有一个约会，接着和一个收藏家在八点参加一个晚会，上床时已经筋疲力尽。每一天都有这样一些约定，但是往往都很难准时。我只是感到疲惫，这也算是我的情感世界的一部分。

问：这就是一种错觉。

答：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这样说：魅力就是美丽的女孩走出豪华的轿车，走上红地毯，被拍摄，然后消失在门后。这就是整个魅力的概念，然后我们就虚构这一切。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幕后的一切，不知道她的真实存在，我们只是看到了红地毯的一部分故事，她在被拍摄的那一瞬间。

问：我喜欢你的朋友的阐释。你照片中的模特儿是如此精美，她们在昏暗的旅馆中散发着光芒。你的镜头让观众再一次聚焦于美女。相对于你先前的作品非传统的美的观念，这一次是否想回归典型的美女的拍摄？ [FS:PAGE]

答：我需要回归裸体的拍摄，这是我一直探讨的经典的主题，从 80 年代到 90 年代中期。这时候的人体有许多奇特之处，包括肥胖的女人，以及精神上的挑战。我的 90 年代中期的模特儿并非完全裸体，但是可以看到皮肤的大量裸露。后来的拍摄对象穿上了多一点的服装，也有了舞台表演的性质。而在《旅馆》中，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将看到更多的身体！旅馆房间就是我的主题。在旅馆里我们都习惯穿较少的衣服，这就很吻合。为了不让男孩感到不安，所以才选择了美丽的女孩。同时我不想让畸形的身体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因此也就选择了性感的、完美的身体。

问：你自己也不希望心烦意乱……

答：我拍摄过许多肥胖的女性，但是美女也是我喜欢的。如果是拍摄前者，我会通过光线和阴影的处理，尤其是黑白画面，看上去会让人难以置信，就像是绘画。实际上画家的模特儿也是有点胖的，只不过在光线下变得更为理想而已。

问：所以你和你的团队重新设计房间，因为现场并不理想？

答：我很少在现成的景观中拍摄，几乎没有。我更喜欢在搭建的环境中拍摄，因为我所讲述的是一个虚构的传奇。当然光线也符合我的创造要求。我以为摄影就是一种合法的谎言。我欣赏这一切。

问：这正是令人惊讶的你的“谎言”所构成的细节，想表达什么样的情节？

答：这不是新闻和纪实摄影，我想挑战的就是摄影可以捕捉对象的观念。我们利用一些视觉上的真实，让观众感到我是一次真实的拍摄。比如你如果看到墙纸有些脱落，或者有些墙缝出现，你就会认为这是真实的。其实许多都是我虚构的。

问：是的，当一切都很完美时，我们不会以为是真实的。但是照片中出现一些瑕疵，却会让我们相信其真实性。

答：我喜欢在我的工作室中创造某种真实，其实也许离真实更近。所有的细节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打破审美的习惯，是我喜欢的。

问：你是否暗示纪实摄影反而倒是撒谎的？

答：绝对如此。带有绝对的主观性。但是还具有客观对象存在的真实气息，就像是真实的世界。这样的观念并不新，早已有之。比如你剪裁一张照片，实际上就是创造一种你所认为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