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兴区村庄社区化管理的首个“试点村”——大生庄村入口处。本报记者 庄庆鸿摄 北京大兴“社区化管理村庄”实地探访 建栅栏、安街门,封闭不常用的路口,人员和车辆持证出入……继今年4月北京市大兴区部分村庄率先试点社区化封闭管理后,北京市昌平区首批44个村庄社区化管理工作已于8月1日启动,一时引发争议。据有关负责人介绍,主要是借鉴了大兴的经验模式。 大兴区试行广受关注的“村庄社区化管理”已逾4个月,成效如何?外界所谓“封闭村庄”里的人们,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本报记者近日探访了三个社区化程度不同的大兴区村庄,那里和外界传说的并不一样。 村里人不“围城” 18岁从河南来到北京的丁霞,曾在北京市海淀区生活了6年,在来到寿保庄村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高楼林立的北京还有“地地道道”的农村。 村口那扇铁栅栏门,已经出现在诸多新闻照片里。在门口登记姓名、电话、身份证号后,就可以进去。中国青年报记者没有被查验所写是否属实,离开时也不需登记。 走进那扇门,丁霞就在寿保庄村的主街上开店,卖5岁以下小孩的衣服。她的生活颇为宁静,租住10多平方米的房子,8点开门,晚上10点关门,“主要是外地来的顾客。本地人不多,所以孩子也少”。 她坦然地离开,去拿出入证,留下记者一个人在店里。绿色封塑的《寿保庄村流动人口出入卡》上,有她的照片、姓名、原住址、身份证号、联系电话等基本信息。 《出入卡》背面写着使用须知:“流动人口到达暂住地当天,必须到暂住地来京人员和出租房屋服务站办理租住登记,3日内必须到派出所办理暂住证。此卡只能本人使用,不得转借,搬离暂住地后交还此卡。” “就是进大门时需要拿出来看一下,其他时候都不需要。像我这样长住的,门口工作人员都认得,还用得着看吗?经常就是互相一笑就进去了。” 在丁霞心里那笔账上,每月交给村里水费、卫生费一共10元,每月300元房租,500元店面租金,日常开支生活费1000元左右。“主要是衣服、洗头水什么的费钱。你要问我一年攒多少钱?那没有,都在店上面押着呢。” 村里的物价不比北京城里低多少,菜价多在2元上下,最便宜的米2.4元一斤。“我开店比上班好点,自由点,如果是打工,1个月1200多元还不够开支呢。” “一个人在这儿,我很安心。”丁霞说。 同样来自河南的老李一家,租住的是胡同里较便宜的两间北房,每月房租200元。约10平方米的屋里,床边堆着全部锅碗瓢盆和剩余饭菜,靠着墙边,老两口收回来的红绿旧衣服组成了另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似乎一扯就会爆发崩塌的洪流。 屋外的灶台勉强被雨棚遮住。“下雨就没办法做饭,打着伞做饭,有时候就吃一顿、两顿。夏天尤其是下午特别热,只有个小电扇在屋里扇。老头子实在受不了了,就到外面木板或地上,躺下就睡。”58岁的妻子说。 这家的大儿子在老家种地,二儿子和儿媳在大兴区做园林工作,三儿子在街边卖水果,在别处住。儿子来了10多年了,老两口来了4年多了,原先在西红门镇上住,去年拆迁后搬来这里。“原来这块都110元、120元房租,现在都涨价啦!” 两个孙辈在附近镇上读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每学期交600元。“刚来北京时,孙女才到我大腿一半高,现在长到胸口这么高了。她普通话说得可标准、可好听了,他们老笑我说不好。”皮肤黝黑的老人笑着说。 老人的脖子后面贴着一大块膏药。“我们老两口一天收废品能挣30元到50元,而一年治病就要花四五千元。儿媳得过癌症,治病也不能不帮。又是呼啦一下”,她人往前一扑双手,伸直重重往下一甩,“钱一下就没啦!” “但我们一家在这里,比在老家好多了,好太多了。一家人每天回来能团团圆圆,就挺好。”老人笑着说。 村中一些人家除了门牌号,门口还统一贴上了“出租房屋××号”。坐着乘凉的谢大妈家,去年楼房翻新盖了三层,自己装上了防盗门窗,一楼的12个隔间都是租户。 “我们家一间200元,算便宜的。租房的有装修的、个体的、公务员,有河南、山东人……山南海北哪儿的都有。”老人介绍说,家里的儿子、女儿现在村委会帮忙做人口普查,“活完了就在家歇着”。 巷子两头电线杆上装有白色的监控摄像头,并不显眼。 “能照多远?”记者问。 “能照60米。”不识字的68岁老人没有犹豫就说。 五年里的“沧海桑田” 村庄的社区化管理到底是什么? 北京市公安局大兴区公安分局陈德宝局长打了个容易理解的比方:“就是和城里小区的做法一样,但我们有完全不同于城里的特殊性。” 在寿保庄村警务工作站站长曹长元的记忆里,几十年前,村里是通向四方的大片田地,因为村子离南苑机场跑道只有2000多米,村里孩子还能老去飞机跑道上玩。 “2005年前后变化挺大,就像车似的突然加了速。随着城市扩大,我们成了城乡接合部。我觉得发展是正常的,城市发展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曹长元说。 “我家的房子过去是在田中央的,是这里唯一的一间房子,周围这些原本都是田。”一位40多岁的本地居民在自家去年刚翻新的房子前,略带自豪感地挥着手。她家门前种着玫瑰花。 现在,她家成了一条100多米长的胡同,邻居有本村人,更多的是外地人。每天从晚上七八点开始,直到深夜,都有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回来。 近几年,大兴区的流动人口达59万,远超过长期居住的本地人口,一度形成92个人口比例10:1甚至15:1的人口比例倒挂村。 其中,大兴区北部逐渐成为了外来流动人口的聚集地。有本地村民扳着指头数:“区内西红门、南苑等地区拆迁了,旧宫、瀛海镇拆了,黄村镇、孙村拆了,暂时没有动的就我们了,所以来这儿租房的人越来越多。” 原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现在改变了生活方式,出租房屋成了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两层以上的楼房大都是去年盖的,使可出租的房间数增加了两到三倍,甚至有人在菜地里也建起了房屋。 在老三余村,这个月,村民委员会向每户人家发了《致老三余村广大居民的一封信》。信中说:“目前,村南、村西、村北的550亩菜地,正在被各类违法建设所侵占。……我村将于8月10日至9月15日对其进行重点整治。” 这里说的“重点整治”,就是腾退、拆除违法建设。村委会未来的规划是:“在村北建占地122亩的生态休闲公园,并配备绿色停车场和便民菜市场。在村西、村南、合顺庄428亩土地上建林木景观带,为居民提供娱乐休闲的场所。” 中国青年报记者走访村北、村西几户属于违法建设区域的居民,居民都了解拆除的事,但目前村委会还没有进一步动作。“现在违法建设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混乱,应该予以拆除。要是不拆,明年违章建房的会更多,这样不公平。”村民董奶奶说。 在村庄实行社区化管理之前,这些村庄各种警情高发,一些出租的小饭店、小发廊、小洗浴店、小网吧等场所“藏污纳垢”严重。过去有带着孩子租住的外地家庭,丈夫晚上值班回不来,妻子就只好搬来桌子,把临街的门顶住。 “有的村子本地人口8000人,外来人口反而上万,村里多了1万人是什么概念?就是别的地方一个镇的人口!”陈德宝局长说。 而北部五镇地区,更是形成了“治安洼地”。陈德宝局长举了三个“80%”:“全区犯罪案件的80%在北部五镇,80%的犯罪者、80%的受害者都是暂住在北部五镇的流动人口。” 高大爷就曾经在大白天被偷过。“2008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在屋里睡午觉,忘了关大门。正睡着,忽然听到有钥匙的声响,睁开眼一看,一个男的已经把我腰上的钥匙拿了下来,正准备开柜门!我大喊一声,小偷急忙逃走了。还好我叫得早,只有裤兜里的几块钱被偷。” 这些村庄的治安情况为什么难以改善? 陈德宝局长介绍说,一大原因在于,村庄基本处于原始开放状态,规划无序,四通八达,有的村子自然形成的出入口竟有20多个。违法犯罪人员作案后容易逃跑,民警一般只能实施突击式检查。“我们执法人员一查,犯罪分子就和我们兜圈子、打游击,查完再回来,所以屡清屡还原。” 同时,流动人口也不主动办证。而处罚措施是,第一次发现进行警告,第二次发现罚款50元,威慑力不足。“越是犯罪分子,他就越不登记。” “不是简单建起了围墙” “村庄的社区化管理不是简单地建起围墙,将违法犯罪人员挡在了围墙之外。是人防、物防、技防措施的有机结合,才有了今天的效果,不能简单地归纳为建起了围墙。”陈德宝局长说。 目前,大兴区共有53个村实行村庄社区化管理,第一个试行的是西红门镇大生庄村。随后,金星地区16个村庄成为首批试点村庄,当前,黄村镇、旧宫镇、瀛海镇、青云店镇、北臧村镇的37个村庄正在推行。 “今年来,公安分局社区民警深入村子,逐一踏勘,绘制地图,变‘成天追着案子跑’为‘深入责任区,管好责任田’。”陈德宝局长说。 两颊都有红色晒伤的本地人陈瑞,是负责大生庄、志远庄两个村的社区民警。 “我一过完年就开始在村里登记,一直走啊走,走到六七月,就晒糊了,紫外线过敏。”他笑了一下说。这两个村子,他前后走了半年。 刚开始,陈瑞的工作也曾举步维艰。“我必须趁居民在家的时候上门,所以只能赶大早和晚上。早上5点到7点半、晚上7点半到10点半,都是走门串巷的时间,正常8小时工作还不能耽误,那会儿是真累。而且,我不是这里的村民,一开始敲门,人家都不搭理你:‘你谁呀?’” 那么,陈瑞是如何打破村庄老百姓的冰面的呢? 陈瑞笑了:“我多为人家服务帮忙,帮着办个证,大家就慢慢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现在我不用天天走了,搬个凳子门口一坐,就有一群大姐上来聊天。” 寿保庄村全村819人,而255个出租户、1700多间出租屋内,承租流动人口有5160人。在村综治中心的全村大地图上,标着红、黄、蓝、绿、紫等8种颜色,有的家庭标着一个数字,有的标着两个数。 “全村分为8个片区,每种颜色代表一个流动人口管理人员的负责区,一个人负责不到30户。数字是门牌号,如果他家出租房屋,还要标上出租房屋号。流管员的工作内容是‘来了登记走了销’。”寿保庄村警务工作站站长曹长元介绍说。 中国青年报记者了解到,巡防员和流管员大都由本村人担任,属于群防群治性质,而不是公安民警,由村、镇财政承担工资。 曹长元站长介绍,流管员下片时间最少是7小时,上下班要按指纹机考核。“镇财政给每个人补贴700元,我就设定考核70分,这样就落实到1分等于10元。为什么这么严格?我们不能叫人白干活。” 对巡防员、流管员来说,天最冷和最热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时候。“天热防范是最艰巨的,天热大家都开着窗睡觉,偷盗案件就多。火灾、电器电线着火的次数就多,喝完酒闹事的也多。天最冷的时候,则是元旦前的失窃被盗高发期。” “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我觉得第一是身体健康,第二是和谐稳定。我们要踏踏实实给老百姓干点实事,能做的就是把这两平方公里管好。”曹长元站长说。 陈德宝局长介绍了村庄社区化管理的五条工作思路:一、趋同管理。流动人口与户籍人口同等对待、同等服务。二、改建先行。通过“筑围墙、安街门、把路口、设岗亭、人车凭证出入”,对原有开放失管的自然村落,实行相对独立建设、井然有序的社区化管理。房屋出租户一律统一挂牌招租,租赁给合法经营、务工的流动人口。三、整合建站。将“三站一室”社区警务站、流动人口管理服务站、巡防工作站、民调室整合为村综治中心,由社区民警与村干部协同,发挥“实有人口管理、安全防范、治安管理、信息搜集和服务群众”五大职能。四、配强力量。在村庄内配齐了流动人口的5‰、实有人口的2.5‰比例的巡防队员和流动人口管理员两支村庄专职防范力量,及指导职责的社区民警,明确职责任务,规范工作环节。五、科技创安。根据村庄内街巷数量分布等情况,确定监控探头数量和点位,进行统一安装,建立镇、村两级监控平台,全天专人值守。 “我们也是从2003年非典的时候开始逐步积累了管理经验。”曹长元站长回忆,2003年一开始村口比较简陋,就由人站在两头,拉上一根绳子,检查完就把绳子一松放行。“现在就好多了,村内原本有16个摄像头,今年镇里又配了13个,基本做到了全覆盖。除了小胡同的监控死角要巡视,晚上在监控室那一坐,全村情况都知道。” 陈德宝局长说:“村庄的社区化管理,人民群众满意不满意是根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每个村召开村民代表会议,社区民警和村干部入户,广泛征求村民意见,讲清:“社区化管理既服务本村村民,又服务流动人口,本村人也都得办出入证,环境和治安好了,也没让群众掏一分钱。” 同时,为切实保障流动人口参与社会管理的权利,明确规定村综治中心必须吸收一名流动人口代表参与管理工作。 “通过宣传,解除了一些村民一开始对实行社区化管理怕不方便、怕乱摊派、怕影响生意的顾虑,消除了一些流动人口怕受排挤、怕受歧视、怕受刁难的误解,赢得了广大村民和流动人口的理解和支持。老百姓不支持你,你就没有生命力。”陈德宝局长说。 “三年零发案,真是尝到了甜头” 陈德宝局长说,我们过去在社区的任务完全是从治安的角度出发,也就是管理区域“不窝贼”,但如今则扩展了更多“现代内涵”:环境卫生、管理违章建筑、社区服务功能和文体娱乐活动建设。这里每一句都不是空话。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卫生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局长说。 中国青年报记者走访北部多个村子,村民对实行社区化管理之后最明显的感受就是:街道变干净了。 “以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现在每条街道都承包到个人,由专人上下午两次定时来清扫,给居民带来了方便。这些清扫人员每天早上8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每月工资1300元,打扫不干净要被扣工资。”老三余村的高大爷说。 在社区服务功能上,最明显的变化是劳动部门的介入。 陈德宝局长说:“在过去,劳动部门没有依托社区力量,缺乏村庄无序流动人口的务工信息,进村两眼一抹黑,找谁去?而如今,村里那些安全不达标、或者不给外来务工人员上保险、给他们各种不公正待遇的低劣小作坊、小企业,都正在得到规制。” 在文体娱乐上,原先自然无组织的村庄,现在开始进行社区和村庄之间的联谊活动。 “大兴区实行村庄社区化管理,目的就是以此优化治安和生活环境,让广大农村群众和流动人口同样享受到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好处。”陈德宝局长说。 北京市公安局大兴区公安分局向中国青年报提供的最新统计表明,2010年4月底村庄社区化管理全面启动以来,首批推进的16个村庄110警情和刑事发案数同比分别下降近56.8%和77.6%以上,其中社区三类可防性案件同比下降67.7%,12个村实现了可防性案件零发案。 村综治中心民调室先后调解、化解村民矛盾纠纷180余件。通过对部分村民和流动人口抽样调查,实行社区化管理之后,当地群众对治安状况的满意率达到88.5%,生活环境满意率达到95.5%。4个月以来,约有1.8万原本未办证件的流动人口主动办了证。 8月18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法委副书记王乐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刘淇到大兴区调研指导社会管理创新工作。 王乐泉在参观村庄后讲话强调:“大兴区实行村庄社区化管理,创新了社会管理的手段,使村庄的面貌发生了重大变化。要认真总结经验,大力推广。要把城中村、城乡接合部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纳入城市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完善基础设施,改善生活环境,健全基层组织,延伸公共服务,真正把城市文明辐射农村、惠及农民和流动人口,让他们共享改革发展的成果。” 陈德宝局长介绍,现在正是一个节点,今年9月底,将在大兴区城乡接合部另外37个村实行社区化管理。 “第一步目标是保持现状。长期来讲,要对村庄的承载力进行测算,不能一间房住10个人、8个人,也不能违章建筑密集,一着火就会‘火烧连营’,低劣的小作坊也得清整,慢慢规范。” “社区化管理绝不是3天热闹就完了,必须建立起长效机制。这么大的投入,如果几天又没有成效了,就对不起纳税人的钱。大生庄村3年来实现零发案,真的是尝到了社区化管理的甜头。”陈德宝局长说。 高大爷退休后在家闲不住,现在在金星乡当起了临时锅炉工。每天早上5:30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中午12点钟下班。“实行社区化管理之后,每个胡同两边都设了门,而且早晚有人巡逻,治安情况好多了,我们正常的生活也没有多少改变。”老人家笑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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