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响沙湾“摄影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讨会上的发言
我这次是做了认真准备的。开始时告诉我讨论民俗与伪民俗,所以我是按这个题目准备的。不过也无所谓,非遗的拍摄,既有超出民俗摄影的部分,也有与民俗摄影重合的部分。
有关民俗学,我以前曾经很感兴趣,读过马林诺夫斯基等学者的书,还有文化人类学,像弗雷泽的《金枝》之类,我都比较熟悉。具体到中国的民俗学研究,其实在当年也是新文学运动的一个部分,记得是从搜集民间歌谣开始的,周作人还专门写过篇文章,叫《猥亵的歌谣》……不过后来呢,由于政治宣传对民歌的过度利用,就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伪民歌”了。旅美学者刘禾就专门写过一篇刘三姐是如何被“改造”的学术论文,很说明问题,我在写《话语流变中的“工人文学”》时,就引用过她的观点。而今天的“伪民俗”,更多的则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民俗”也好、非遗也好,实际上都是跟一个民族整个的历史进程,跟人们的内心需求,以及特定地域里特定的生存环境密切相关的。民俗“伪”了以后,就变成了浅表化、杂糅化和符号化了的空洞的文化泡沫,与人们真实的内心需求和特定的历史人文地域特色等,全都脱离了血脉关联,完全变成一种政治化或是商业化的俗套。民俗和非遗在我们当代经历了两次劫难,以前是极左思潮的打压,以“革命化”的名义搞“移风易俗”,把民间传承当“封资修”,连过春节都要吃“忆苦饭”……使得许多民间的、靠代际传承的东西都彻底的断裂了……现在呢,则是造假,以“开发”之名,行破坏之实。为了搞旅游,就把原本朴实的民俗加以“包装”……为了便于演出,更会把其他地方的民俗“借鉴”过来,搞成热热闹闹的“大杂烩”。有的甚至会编造本来是子虚乌有的“民俗”或“非遗”,也就是对历史文化的“造假”。
“造假”在今天已经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普遍现象,什么都可以“造假”!官员政绩“造假”,学者学术“造假”,学生考试“造假”,商人商品“造假”……我觉得“造假”本身都成为一种今天的“新民俗”了……如果长此以往,那一百年以后,“造假”也可以成为我们的一项“非遗”了!
下面说说民俗、“非遗”与摄影的关系。民俗摄影就我个人的看法,应该是纪实的语言,民俗的题材,是纪实摄影中有着特定拍摄题材的一个门类。那么拍摄“非遗”呢,应该就是纪实摄影中专拍“非遗”题材的一个门类。民俗摄影已经搞了很多年,成功的经验和存在的问题,都可以为拍摄“非遗”提供借鉴。我一直认为:视觉语言的俗套化,是阻碍当代中国摄影进步的一个瓶颈,摄影人总是自己把自己困在沙龙影像的一亩三分地里打转转,于是纪实摄影成了拍人文的沙龙片,风景摄影成了拍景点的沙龙片,民俗摄影呢,就成了拍热闹的沙龙片……题材千变万化,语言却都源于既定的俗套。那么如何去破解这样的视觉俗套呢?我觉得就摄影而言,不外乎三个主要的途径:一是瞬间,二是视角,三是后期。其中瞬间+视角更适合于纪实类摄影,而视角+后期则更适合于艺术类摄影。相机的快门速度可以凝固住许多人眼所无法察觉的瞬间,而镜头的特定视角和画框的截取,又可以让我们获得超越庸常的观看。而后期呢,在今天的数码时代更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摄影家首先要有一颗超越庸常的心。瞬间说到底,是以“非常相”破“庸常相”,是禅机;视角说到底,是对同一现实不同角度的观看,是智慧。当然,后期在纪实类摄影里是有严格限定的,这里就不多谈了。
因为,民俗摄影和拍“非遗”是有特定拍摄对象的,所以对民俗和“非遗”相关知识的了解乃至研究同样十分重要。“伪民俗”要不要拍?我觉得也可以拍,但前提是摄影家自己要先知道这是“伪民俗”,然后以讽喻的手[FS:PAGE]法拍,拍得越假越高妙。如果连其造假的机制、过程和细节都拍下来,岂不同样意义重大?拍“非遗”呢,因为有入选的名录,或许会简单一些,但如果摄影家自己能发现遗漏在名录以外的“非遗”,岂不功德无量!拍“非遗”我觉得也应该多元化,既可以偏重摄影的记录功能,把“非遗”拍成视觉档案,力求详实丰富;也可以偏重影像语言,以“非遗”为素材,但求精不求全,让“非遗”成为一种心灵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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