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摆布的肖像:
从1938年到1941年,伊文思是第一个有系统地拍摄地铁的摄影家。那时候的纽约地铁已经运行了35年,但是对于伊文思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发现。这些断断续续拍摄了三年的照片,除了少数几张发表在杂志上之外,集中出版是在25年之后的1966年,用了一个类似《圣经》的标题:《许多人被召唤》,选了89张画面。
在地铁里,半昏暗的,思考空间失落,伴随着运行的节奏,每一位旅客都将自己投入到了孤独中。于是对于伊文思来说,地铁自然成为最理想的肖像实验之处。没有摆布,没有情感,也没有伪装。正如摄影家所描述的:我理想中的肖像就是,匿名的和纪实的,具有坦率的人类的魅力。
伊文思除了拍摄地铁中的人物之外,还会拍摄一些背景上的广告和招贴,加上人物各种各样的服饰,成为了信息丰富的传递过程。伊文思注重细节的表达,但是却不希望如同桑德那样过于强调人的身份特征。

战争区域:
对于伊文思40年之后的纽约地铁来说,戴维森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中立平和的公共空间。他说:“地铁对我来说就像是运送牲口的车厢。人们似乎在等待最终的命运判决。我希望拍摄的就是这些封闭的、受到伤害的、憔悴的或者冷漠的脸。”这是在1980年的春天,纽约地铁似乎已经不再是摄影家关心的重点。那里的抢劫和偷盗司空见惯。加上纽约社会的人中关系日益紧张,这样的张力在地铁中也显而易见。连摄影家自身也感到了在地铁中拍摄的紧张感。戴维森藏着折刀防身,也用来壮胆。车厢里经常有艺术家的涂鸦,让人联想到了战争的区域。于是他将拍摄的肖像至于这样一种敌对的氛围中,从而赋予对象额外的心理学的深度。
和伊文思不同的是,戴维森要求地铁乘客配合他的拍摄,偶尔才拍摄一些自然状态的画面。他在拍摄过程中不断地变换车厢和运行线路,以防接踵而来的难题。他的口袋中放着一本照相簿,里面是先前拍摄的一些地铁画面。一旦被摄者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就会拿出这本相册打消被摄者的顾虑。他的拍摄还从黑白画面转向了彩色,认为后者更能表现这一主题。
戴维森的拍摄还有一个特征,就是逼近被摄者,同时选取最具活力的刹那。因此他的画面给人的感受既是动感的,又是焦虑不安的。他从不在固定的角度和固定的距离拍摄,许多人直视镜头,有些人甚至可以看出是被摄影家摆布过的。强烈的对比使画面呈现出怪异的氛围。

后纪实摄影:
每一次杰里森选择的瞬间,都是旅客们在等待地铁离开的刹那。他们站得很放松,列车还没有移动,他们也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相互之间。大部分的旅客抬头或是低头。很少有人注意到摄影家,当然也有人下意识地看到了镜头。一些人手持iPod或者其他类型的音乐设备,呈现出和他人隔绝的态势。很明显,车厢的内部明亮、洁净、甚至连同金属的反光而显得冷酷,和戴维森将近25年前的拍摄形成鲜明的对比。
由于地铁运行的嘈杂,相互之间说话是困难的,于是也就隔绝了相互之间的交流,形成了乘客相互间相对隐私的空间,或者说构成了每一个人的孤独感。甚至当车厢内拥挤异常的时候,相互间的碰撞也会让人感到沮丧,甚至需要相互间的道歉和避免不愉快的发生。这样对于杰里森的拍摄来说,反而带来了有利之处——人们对照相机的戒备自然放松了。

但是仅仅从相对静态的空间来阅读杰里森的地铁画面是不够的,其中还有更多的可能。他的拍摄继承了传统街头摄影的传统,同时也有了新的突破。毕竟,杰里森的画面是依赖相互叠加的手段来完成的。尽管第一眼看上去被摄者是处于被抓拍的状态,但是又呈现出被摄影家精心重构的可能——结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画面果然都是通过 PS拼贴处理过的,是摄影家从大量的拍摄画面中抠出合适的肖像形成巧妙拼贴的结果——仔细看都有着明显的痕迹!
摄影家将这样的纪实称之为构成的纪实(或者说照片是通过故意的重构之后的纪实),从而在21世纪贴上了可以说是后纪实摄影的标签。这不是说数码技术的运用在纪实摄影中有了合法性,但是至少提出了面对社会空间纪实的另一种可能。

在 2010年,街头不再如同上个世纪80年代那样成为圣殿或避难所。因为以往的街头往往就是一个乌托邦,是一个真实生活发生的场所。街头的民主观念可能永远是一个神话,但是却越来越泄露出这样的一些倾向:许多城市中的街头已经完全被权力的监视所控制,闭路监控每时每刻记录着过往的行人。在这些空间中漫游者的隐私已经不复存在。于是杰里森的画面努力想去改变这样一种节奏,也不是一定要去挑战经典的“决定性的瞬间”。这些画面试图让我们深入思考空间的可能和群体中的个体,关于权力和控制,关于纪实影像如何进入后纪实摄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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