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的格鲁吉亚

 社会纪实摄影家往往扮演一个人类学艺术家的角色，将其影像转换成人种学的视觉类型，而所涉及的文化现象，又往往是人们很少了解的世界。回溯19世纪中期，摄影还在其幼年期，就有法国摄影家约翰·比斯莱·格林（John Beasly Greene）远赴埃及记录努比亚人的生活。在1860年代的美国，早期的社会纪实摄影家就留下了令人恐怖的国内战争的影像。在1890年，雅各比·里斯（Jacob Riis）就以其纽约贫民生活的纪实让世人震惊。

但那些都是在摄影的初创期，远在全球日常摄影带来的影像饱和之前。当代训练有素的摄影家如何依旧从本质的力量中发现其他文化、其他国家乃至其他阶层的生活状态？年轻的德国女摄影家鲁伊萨·玛丽·萨摩（Louisa Marie Summer）带给我们的格鲁吉亚的日常影像，足以证明纪实摄影在当今依旧具有重要的价值。她看上去不经意但是却对照相机驾轻就熟的控制能力，对当代格鲁吉亚日常生活的景观进行了精妙的刻画，似乎让人闻到了年轻人香烟的气味，或者感受到了乡村遗弃的广告牌四周环绕的烟尘。

其实从她的画面中，我们更重要的可以感受到当代格鲁吉亚生活的矛盾和冲突。尤其是传统和现代西方诱惑所构成的张力，贯穿这些影像始终。萨摩则是试图深入到日常生活的内部，触摸到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奋斗的艰辛。萨摩在解释她之所以到格鲁吉亚工作的原因：“第一次听说格鲁吉亚，是通过一个生活在格鲁吉亚第比利斯的朋友之口，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曾经给我一个格鲁吉亚的戒指。后来第一次去格鲁吉亚，是在夏日的两周的度假，马上让我意识到，这是可以拍照的好地方。”

萨摩镜头中的格鲁吉亚，如她所描绘的有着“美丽的风景、善良的人们和丰富的文化积淀”。格鲁吉亚很小，领土面积大约等同于德国的巴伐利亚州。而她拍摄的地区，介于欧亚之间，毗邻俄罗斯、土耳其和黑海。所以，格鲁吉亚不仅是欧亚毗邻，更重要的是介于两种生活形态之间。随着苏维埃的解体，格鲁吉亚人其实也陷入了身份认证的困惑之中。

2007年，萨摩带着照相机回到了格鲁吉亚，呆了两个月。由于她不会说格鲁吉亚语或俄罗斯语，她仅仅学了一些简单的句子，用以日常的交流，有时候也找一个助手。她说：“大多数时间我就一个人拍摄照片，完全不需要语言沟通，只需要一个手势或者眼神。”她主要呆在首都第比利斯，以此为中心到其他地方转转。

回来后就在当年自费出版了一本画册，有限的印数。画册题为《朋友！探寻未来》。她所使用的“朋友”一词为格鲁吉亚年轻人的问候语，她想在画册中表达的，就是这一代年轻人的追求和困惑，尤其是对西方文化的向往。她的画面中经常会出现格鲁吉亚国旗，作为一个国家分离后的身份认证。由于和前苏联千丝万缕的关系，这面国旗对于格鲁吉亚来说，既是古老的，又是全新的。在一幅画面中，格鲁吉亚国旗悬挂下的废弃建筑，年轻的孩子在抽烟。也许这就是一种象征：相对贫困的国家难以很好地养育着一代人，他们渴望希望的生活，却又很少有出路。古老的文明在西方文化的冲突，都被浓缩到了方寸之间。

而画面中那位身穿蓝色外套的老兵，又是另一种寓意和象征。他的脸上呈现出骄傲，出现在老兵纪念日。一边是他的外孙，一边是为他佩戴勋章的妻子的手。也许这一代人的骄傲已经成为历史，但是依旧值得留念。（下图）

其实在她的这些影像中，这样的张力无处不在，将格鲁吉亚融为一体。两个月时间的不停拍摄，让她找到了最佳的表达语言。而且，她特别注重细节的发现，将这些细节和格鲁吉亚的日常生活紧密相连。正如她所说：“我对那里的人们率真的、不加修饰的生活状态非常感兴趣，我试图从中探寻社会结构和不公，包括人性和身份认证。也许这就是一种社会纪实。但是我不希望用过激的方式呈现，不希望出现类似新闻报道中的极端比如战争或冲突。这个世界发生着无数的事件，唯有日常生活的缓缓流动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进入这些人的生活，说出他们内心的欲望，得到更多的交流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