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张海龙]

真实世界，就这样爱恨交织，充满着喧哗与骚动，以极端悲怆的方式考验着我们，将我们用哀愁捆绑在一起。

“乐观主义是人民的鸦片，健康精神是冒傻气，托洛茨基万岁。”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玩笑》里写了个荒诞却残酷的经历：男主人公在给女友的明信片上如此信手涂鸦。不想这段话被积极分子检举揭发，男主人公被开除党籍学籍，下煤矿服15年惩戒性苦役。3句玩笑话，搭进去的是15年的自由。代价之大，让人倒吸冷气。
　　
现实开不得玩笑，形势从来不容乐观。认真想想，这三句话其实相当严肃，从过去一直到现在，说的就是我们所面临的真实世界。北京时间2月10日18时，第55届荷赛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揭晓。西班牙摄影师萨缪尔·阿兰达（Samuel Aranda）凭借照片《怀抱中的也门男子》（又译《也门医院》）获得年度大奖。该图片拍摄于2011年10月15日，也门首都萨那一座临时改作野战医院的清真寺内，一位妇女拥抱着受伤的亲人，后者在反对也门现任总统萨利赫的示威冲突中受伤。
　　
就像水手死于大海，猎人亡于虎口，拍摄灾难的摄影师也难逃厄运：相隔不到半月，2月22日，年仅29岁的法国摄影师雷米·奥奇力克（Rémi Ochlik）在叙利亚城市霍姆斯媒体站被导弹击中，不幸遇难。同为本届荷赛获奖摄影师，奥奇力克的获奖作品反映的同样是“阿拉伯之春”，他凭借一组《为利比亚而战》获第55届荷赛一般新闻类一等奖。年轻的奥奇力克的作品曾被刊登在法国世界报（Le Monde）、法国时事周刊《VSD》、《巴黎竞赛画报》和《时代》及华尔街日报等一系列知名媒体上。刚获殊荣，他的名字又被铭刻在了墓碑之上。无独有偶，去年4月20日，曾获奥斯卡奖提名以及荷赛奖的英国战地摄影师蒂姆·赫瑟林顿在利比亚被炸身亡……这样的名单不能细数，那些不惜代价的摄影师，就像午夜入城的羊群，迎着刀子，走向肉铺。
　　
本届荷赛，共有来自124个国家的5247名摄影师参赛，奉上了101254张照片。我们无法看到全部这些照片，却完全可以猜想，在荷赛以“看见就是改变”的价值导向指引下，摄影师们悉数记录下了这世界上的种种苦难和悲剧。在中文表达里，我们曾以“黑镜头”来作此指代，却也遭遇过各方质疑——为何只盯住苦难，为何要呈现给世人一个巨大的停尸场？为何非要把观察的探照灯聚焦在死亡这一事实上？
　　
对于这个问题，2月23日，也就是奥奇力克遇难的第二天，第3季“浙报摄影之夜”上，曾两获荷赛奖项的中国摄影师卢广做出了自己的回答——这世界上太多的人都在拍那些欢愉的照片，不缺我一个。沉重是我的主动选择，可以让我们在这纷乱的世界里稳住自己。之所以盯住苦难不放，是因为我不拍下来，恐怕就没有人会看见……卢广现场展示了他的《艾滋病村》、《中国污染》等沉重主题的纪实摄影作品。这其中很多照片此前从未对外公开呈现，它们每一幅被打开都如同重拳劈面砸向观看者。
　　
其实，卢广的回答和很多荷赛获奖摄影师一样。你看，这就是摄影所意味的毁灭与重生、绝望与深爱、无望与悲悯。如果不是他们拍下来，我们哪里知道也门、埃及、突尼斯、利比亚、叙利亚、墨西哥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又哪里知道河南上蔡、浙江萧山、广东贵屿、安徽马鞍山、江苏镇江、山西临汾这些就在身边的地方又发生了什么？
　　
真实世界，就这样爱恨交织，充满着喧哗与骚动，以极端悲怆的方式考验着我们，将我们用哀愁捆绑在一起。你若内心足够强悍，才能弃绝乐观主义这剂“鸦片”，告诉世界——我不相信！
　　
曾被世人反复质疑的诗人海子这样质疑世界：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向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