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是摄影大省,这个“大”字,是由拥有相机的人群数量来决定的,无需详实地统计,一般人们都会认为,在拥有相机数量上,浙江与广东应该不相上下,而这两个省都可被称为摄影大省。
浙江也是摄影强省,这个“强”字是可以数落一下的,也是可以争论一番的。
浙江的摄影赛事此起彼伏,数量够多,哪个县市不凑一点份子,搞它几个,甚至一通就通到国字号上,这算是一强吧;浙江摄影人在国字号的摄影比赛中获奖数量够多,甚至跑到国外去争奖杯了,大有一种温州人闯天下的大无畏精神,这也算是一强吧;浙江近两年搞出几个在全国有影响的摄影平台,诸如丽水摄影节、“徐肖冰杯”、TOP20新锐,着实让不少省份的摄影组织者流尽了口水,这也是一强吧;浙江搞大讲堂、搞研修班、搞工作坊,争做先吃螃蟹的人,这个够胆了吧,当然也得算上一强……
说浙江强吧,却又有一个现象令人费解,浙江人为什么很不自信?!近一年来,笔者先后在浙江省内做过十数次的讲座,走过不少的县市区,所讲内容其实都是很常识性的知识。但反馈回来的结果却是,很多人听后不知道该怎么拍照了,很不自信!很多获奖专业户面对其他一些被视觉评论家热棒的作品,竟然不敢言语半声,看不懂啊,很不自信!!很多从影数十年的老摄影家,面对一个个蓬勃日出的摄影新现象,因为受不了由于无能和无知而被新事物拒之门外的煎熬,竟然脸红脖子粗地举棒叫骂,骂娘的理由无非都是一些政治口号和意识形态标签,很不自信!!!
很不自信当然就是不很强嘛,甚至可能要说,很弱,很弱,很弱!!!
其实弱并不奇怪。影友众,降低了进入门坎;比赛多,稀释了学术含量。学术进入枯水期,留下的只是相机销售和由商业目的驱动的摄影比赛的表面繁荣,想不弱都很难。
基于对弱的理解和寻求突破的思考,笔者最近作了一个调研,选择了几位相对熟悉的浙江境内不同风格的摄影师进行了比较研究,目的是希望在他们身上找到摄影突破的方向。当然,这个所谓的突破首先还是建立在他们所理解的“摄影价值”的层面上。或许在一个相对弱势的环境下,他们的努力方向也正是摄影捍卫自己的方向。
曾令洪(浙江杭州) 在人们不断热议和纠缠摄影的“新锐”和“先锋”的时候,曾令洪并不为所动,他面临的问题是,在数字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如何利用数码相机实现如大画幅底片相机般的技术品质和表现力。这对于长期使用大画幅相机的曾令洪来说,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历程。我们从他的《山水系列》和《鸟系列》两组作品中那些精彩的画面可以了解到,他成功了。在曾令洪的作品里,华丽与细腻是并重的,大气与甜润是平衡的,工整与灵动是兼得的,理性与感性是同步的;这几乎无法让人相信,如此摄人心魄的一个个画面竟然是数码相机直接拍摄完成的。曾令洪实践的意义在于,当沙龙摄影退化为业余摄影爱好者的文化消遣,而简单粗劣的所谓纪实摄影又呈大面积泛滥,人们不再强调甚至放弃关注数字技术条件下影像语言的重要性之际,他却主张回归到探索摄影本体语言的原点,让数字技术更充分地施展它史无前例的表现能力,让数码相机真正担当起承上启下的接力作用。这在以急功近利为主要特征的摄影群体中,可谓是特立独行而又难能可贵的一个特例。

许坚(浙江杭州) 严格意义上讲,许坚是著名的跨国界的摄影活动家,在国际沙龙摄影交流圈中,具有较高的知名度,也常年担任一些重要的国际影展影赛的评委。但许坚也是一位摄影师,相机从不离身。许坚摄影的范围不能不说广泛,无论国内外风情、自然山水、社会景观、人文情怀、风雅小品等,他几乎都有涉猎。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杂家。而这组平和中带着灵性、律动中带着神采的舞台摄影则是许坚持续了多年拍摄的一个将数码相机技术特点应用于舞台摄影的专题系列,由此也反映出许坚对数码相机的使用态度和对舞台艺术的独特理解。应该说,数字技术的发展不仅为舞台摄影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也拓展了舞台摄影更多的可能性,这在原来胶片时代有限的拍摄条件下是无法想像的。许坚正是敏锐地意识到今日数码相机针对舞台摄影的极大便利性和舞台艺术再创作的多种可能性,坚持数年潜心于舞台之上的拍摄,发掘舞台瞬间的精彩世界。
秦盱丰(浙江湖州) 秦盱丰是一名勤奋的耕耘者,也是一名高产的摄影家。过去一二十年间,秦盱丰曾经获得的各类摄影展赛的奖项不计其数,有人称之为“获奖专业户”。然而,这些年秦盱丰突然困惑起来,面对众多的奖杯奖状和获奖证书,那种曾经拥有过的自满心和成就感突然之间丧失殆尽,留下的却是对自身行摄经历和价值取向的重新审视和深刻反思。秦盱丰的个案代表着一大批浙江中青年摄影家的普遍状态,当人们越来越怀疑靠唯美华丽和比赛角逐来获取艺术成就认同到底有多少艺术价值和学术价值的时候,摄影该向何处去,成为了摄影师不得不重新思考的问题。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秦盱丰并没有止步于方向性的思考,而是立即行动,在短时间内又相继推出了代表他转型的一系列新作品。温情写意的《北国骏马》、苍凉飘洒的《高原精灵》、清新单纯的《大一班》、融入个人思考的《曾经的辉煌》等,这一系列作品不仅仅是秦盱丰自我突破的一种努力,也是他基于当下思考的一种视觉表达尝试,我们在作品中已经可以清晰地辨识出作者努力的方向和思考的积累,这对浙江摄影群体无疑是具有示范效应的。

夏肈旭(浙江温州) 夏肈旭崭露头角是近几年在国展和国际展上连续斩获大奖,尤其在中国第14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上,他以一幅《鹭影》获得了“幸福瞬间彩色类”的金奖。几年不斐的成绩让他跻身于浙江青年摄影家行列,也由此,人们渐渐注意到了他独特的叙事风格:温情、舒缓、平和、诗意。一歌《晨》曲(第23届中国摄影艺术展览青年组银奖作品),把市井小憩画意成浪漫诗章,既如耳语般的轻柔,又如歌剧般的华采,这曾给人留下过深刻印象。而渲染诗意的薄雾元素,又再次出现在他新近的作品《雾·静》中。不是远处的风景,没有特别的风光,所处的只是人们早就习已为常的环境和天天踩踏的小路,唯有不同的,是那弥漫在整个天际的大雾,也因此不同,平常的景物再次被夏肈旭演绎成了通向神灵的阶梯,踏着这个阶梯,我们似乎抚摸到了自己的灵魂,那份孤独,那份智慧,那份潇洒,那份自信,还有那份觉悟。
郭宬(浙江台州) 说起“尚图坊”的名字,钟情于国际沙龙摄影展赛的摄影人应该都比较熟悉,尚图坊影像艺术工作室曾多次获得包括“奥地利超级摄影巡回展”在内的很多国际沙龙摄影展赛的“最佳团体奖”,而尚图坊的女掌门人郭宬则是策动这些在国际沙龙上夺金摘银行动的主要推手。郭宬自己也是一位以画意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女摄影家。在她的伊斯兰女性肖像的系列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种女性摄影师特有的细腻观察和对刻画有着宗教信仰的女性精神的尺度把握。郭宬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哲学家,她抛却了那些突现文献性的细枝末节,与所谓的纪实摄影划清界线,凭借艺术家的直觉感受,着力概括她所理解的伊斯兰女性,甚至,她有意抽象了时间和地域,让你无法跨越与对象之间的距离,以感受她所理解的远在高处的圣洁与弥久不衰的永恒。这组作品可以代表郭宬运用画意形式抒发个人情怀的艺术风格。而在她的另一组小品《画意街景》里,她再次把读者带入她精心设定的画意摄影语境中,让你从另一个侧面感受到她作为沙龙摄影重要的女摄影家用镜头作画的娴熟技能和独特的观察视角。

张伦(浙江衢州) 摄影家张伦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安静得有些忧郁。这不仅因为年龄的关系,也与他的性格相关,他的作品完全能体现出这一特性。《空蒙》是他近年来的一个系列作品,以家乡山水为题材,以带有中国画意的意韵来呈现,通过虚盈留白写意,通过“一角风景”明义,在虚实映衬之间,传达着作者独特的时空感受,让观者置身于影像之中,感受着我们存在的意义,思索着我们与自然的关系。而在另一组作品《弃园》中,张伦则一改《空蒙》画意的唯美取向,写实成为主要描摹风格,他把关注点从宏观的哲学感受转向微观的“家长里短”叙述,他深入山民的居室内,到访被遗弃的家园中,感受主人在遗弃祖辈曾经居住、自己曾经生长的家园时的那种欲哭无泪的无奈和舍家他行的酸痛。无论是《空蒙》还是《弃园》,无论是写意还是写实,我们都能体会到张伦寄于影像的那份寂寥的孤独和悲悯的惆怅,那种与他性格紧密相关的个人情怀。在当下充斥极端功利性的“职业化”摄影大行其道,摄影成为比赛和媒体报道的廉价工具的背景下,张伦坚守着自己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取向,不为功利所动,可以说是对“主流”摄影的坚决的叛离。
方蔚军(浙江杭州) 如果说,人类学家总把摄影当成是调研考察材料,社会学家总把摄影比作道德批判檄文,历史学家总把摄影作为记载历史的“史记”文档,那么,一定还有一种特殊的写作者――诗人,他们要借摄影来表达他们自身的真实情感,这与那些身居“应召”状态下,时刻以完成“职责”任务为目标的职业摄影人们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年轻的女摄影家方蔚军就是这样一位诗人。在她的脑海里,摄影没有也不应该有显然被社会学家和道德家们夸大了的承载社会责任之类的沉重包袱,对她而言,摄影仅仅是一种视觉化的表达方式,是一种影像诗的书写工具,她所截取的每一个瞬间,引用的每一个对象,都是即兴感觉的产物,并没有更多的“看法”和特殊的“意义”,在缺乏总体性图景呈现的状态下,唯一具有意义的,就是在这些琐碎而灵动的瞬间,诗人失落的记忆和冲动被谱写成了犹如挽歌般的视觉篇章。
周建仕(浙江杭州) 这是“真”的,这是“假”的,一刻之间,真假之别竟可能让人一夜爆富,也可能让人倾家荡产。我们从《疯狂藏宝》中不仅仅读出了那些所谓的“藏家”期待鉴宝结果的疯狂期盼,也窥探到了收藏品市场无序和欺世盗名的疯狂乱象,更从这些乱象中体察到了国人追求财富梦想的疯狂热度。疯狂,这是摄影家周建仕要告诉我们的一个词汇,而这个词汇,几乎充斥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而当一个国度中的平民百姓都变得疯狂起来的时候,文化的力量还有多大的作用?我想,这才是周建仕要告诉我们的思考结果。他借收藏品市场的一角,反观国人针对财富的心态,他用开放直白的语言和不断强化的语气,以结实密集的影像,呈现当下国人的幸福观,让你无法辩驳地、甚至极度无奈地接受这一事实。《疯狂藏宝》的价值还不仅仅在这里,当你无奈接受了周建仕所呈现的“事实”同时,他也让你反观到了自己,在今天的社会里,我们谁能避开这个疯狂的时代,难道我们自己不是这疯狂的始作俑者吗。
汪毅强(浙江绍兴) 汪毅强是一个摄影组织者,他经常组织会员们进行一些摄影采风活动。而作为一名摄影家,他的作品也大多也来自于活动中的采风、采访和沿途扫街拍摄。由此,他的作品也多以单幅呈现为主,那种不经意间的偶然相撞却又令人惊喜般地意外呈现,在他的影像中随处可见。有些人把摄影作为书写工具,将对象作为一类物证引用,目的却是为了说服他们的读者。而另有一些人则把摄影的过程本身作为一个与社会挂勾的黏合剂。他们以摄影为名,进入特定的对象中,让摄影成为他们与对象相融相通的媒介,他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均在于与他们相处一隅的对象本身。汪毅强应该属于后者,他所组织的针对边远山区的摄影下乡服务活动,原本是义务为乡亲们提供难得的合家欢摄影服务,而他们所提供给乡亲们的这些合家欢的影像,却又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当下山区农民群体的非常具有说服力的精神面貌写照的影像文本,而这样的具有重要文献价值的影像收获在汪毅强看来,那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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