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翔：记忆、身份与影像

身份，是现实世界上的首要陷阱，你怎么看问题，绝对是一门哲学，而观看的结果仅仅是艺术，绝对不是真理。于摄影而言，好的影像，是能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的。

    去年10月，我应邀参加了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在上飞机前，我要了个靠窗的位置，不料，在飞行途中，我一直被坐旁边中间座椅的那位乘客骚扰。她平均一两分钟就把她的那部崭新的苹果手机伸到我眼前拍照，次数多了难免令人郁闷。于是，我决定和她调换座位。提这个建议是因为我已经不胜其烦了，而她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惜她的高兴劲还没过，便被空姐警告：要她把手机关了。
　　接下来，无所事事的她问我去济南干啥？我说：“开会”。
　　“什么会啊，跑这么大老远的？”
　　“摄影的会。”
　　“我是在校学生和兼职模特，我喜欢拍照，你看看我的作品吧？”
　　此时，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偷偷打开了手机，并开始翻出她拍摄的照片。我随意翻看了几张后，让她赶紧把机器关了。我告诉她，这种行为让乘务员知道了会很严重。下机之前，我邀请她：“如果你有时间，就来看我们的展览吧，它会颠覆你对摄影的理解。”
没想到，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来看展览了。于是，我带着她一路参加了主办方的欢迎宴会，开幕式、研讨会，还参加了参展摄影家宴请的狂欢酒会。在组委会组织我们去诸城、潍坊参观的车上，因为她年轻貌美，又号称“90后”，自然成了中外嘉宾的焦点。而另一个焦点就是“40后”的摄影家李振盛。后者的文革故事深思沉重，听得“90后”一愣一愣的，直劲儿称赞李振盛“是那个时代的英雄”。
后来，她跟我感叹道：“这次看他的片子，让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时间的俘虏，都是制度的败将，谁都逃脱不了。”然后，我们说到了李振盛严重的收藏癖，小女孩照例惊叹不已。
　　“对！在心理学层面上，每个人都有病。也正是他病态性的积攒癖好，让我们重回话语禁忌，重温被撕裂的空白记忆。其实还有许多像李振盛这样的‘病人’，在捍卫自己的记忆，藏匿自己的东西，只是这与‘英雄’、‘榜样’无关”。
    我提醒她：“在我们国家，伟大、英雄都是专用词。当这些词语在你嘴里出现时，你就应该警惕：你是否还是一个平等、有着自由思想的人。你以为大巴车上的人都是牛人吗？身份，是现实世界上的首要陷阱，而你怎么看问题，绝对是一门哲学，而观看的结果仅仅是艺术，而绝对不是真理，于摄影而言，好的影像，是能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