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与商人之间的拍卖行

绅士与商人之间的拍卖行

　　世界上的拍卖行数百家，例如英国的菲利浦（Ｐｈｉｌｌｉｐｓ）和伯罕斯与布鲁克斯（Ｂｏｎｈａｍｓ　ａｎｄ　Ｂｒｏｏｋｓ）都很有名，但名气最大的还是索斯比（Ｓｏｔｈｅｂｙ’ｓ）和克里斯蒂（Ｃｈｒｉｓｔｉｅ’ｓ），瓜分了世界艺术品拍卖的９０％。其中，索斯比又是以卖书起家的。

　卖书起家的拍卖行

　　１８世纪中叶，英国的财富从皇家扩散到中产阶级，更多的人把收藏书籍作为一种时尚，使１７４４年成立于伦敦的索斯比拍卖行可以获利，它被认为是西方人的第一家拍卖行。创始人塞缪尔·贝克（Ｓａｍｕｅｌ　Ｂａｋｅｒ）曾经就是伦敦的一个书商，以拍卖图书馆的４５７本书起家。他将客户邀请到一家小酒店，答应出售给他们便宜的书籍。１７７８年贝克去世以后，财产由他的一个外甥约翰·索斯比继承，从此，“索斯比”这个名字就没有离开过这家拍卖行。

　　美国经济强大以后，依然羡慕那些欧洲有历史的品牌。１９６４年，美国大牌艺术品拍卖商帕克·伯内特（Ｐａｒｋｅ－Ｂｅｒｎｅｔ）购买了索斯比，但依然使用这个名字；它今天的拥有者依然是美国的大亨阿尔弗雷德·陶伯曼（Ａｌｆｒｅｄ　Ｔａｕｂｍａｎ），１９８３年以８７２０万英镑竞价购得，同样沿用这个名字。

　　约翰·索斯比开始经营的时候，已经遇到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克里斯蒂，这时，拍卖旧书、旧艺术品可以成为一种创业。直到２０世纪初，索斯比还主要是集中拍卖珍本书籍、地图和手稿，二战以后才开始大量拍卖绘画、雕塑、邮票、古币、珠宝等等古玩和艺术品，现在还拍卖老式汽车、科学仪器、电影广告等等，号称“不再是有钱人的地盘”，与克里斯蒂展开广泛的竞争。不过，它始终都没有放弃珍本书籍的拍卖，例如１９９９年拍卖的手工印刷书，英国诗人刘易斯·布莱克（Ｗｉｌｌｉａｍ　Ｂｌａｋｅ）的《乌里曾（Ｕｒｉｚｅｎ）的第一本书》，在纽约拍卖获２５０万美元。布莱克是查尔斯·路德维希·道吉森（Ｃｈａｒｌｅｓ　Ｌｕｔｗｉｄｇｅ　Ｄｏｄｇｓｏｎ）的笔名，多才多艺的英国教育家、文学家和诗人。

　　与索斯比竞争了２００多年，克里斯蒂也日益壮大，共同被称为世界拍卖场上的“双峰”，销售也不相上下，近年来都在１０亿美元以上。过去，它们有两个相对应的绰号，索斯比是“冒充商人的绅士”，克里斯蒂是“冒充绅士的商人”。总之，游离在商人与绅士之间。索斯比很早就雇用过有名的学者给他们的作品附上专家的评议，现在这两家拍卖行与学术界的联系可以说是万缕千丝，就绘画、书籍和手稿的拍卖而言，他们需要有专家的鉴定，需要透彻地解释背景，这已经成为艺术珍本拍卖不可缺少的一种文化，他们资助着学术研究，也推动着文化普及。同时，他们也希望卖出高价，获得高的回扣，有时甚至破坏了１０％标准佣金的长期政策，因此也十分懂得营销之道。

　　克里斯蒂创立于１７６６年，与索斯比、菲利浦同属１８世纪的产物，以买卖艺术品起家，同时也销售任何一部游离于克里斯之外的珍本。世界拍卖的第三号巨头菲利浦创立于１７９６年，但重心在艺术品与古董方面。１９９８年５月，法国商业巨子平奥尔特（Ｆｒａｎｃｏｉｓ　Ｐｉｎａｕｌｔ）以７２１００万英镑购得克利斯蒂；１９９９年１１月，菲利浦也被另一名法国商人阿诺（Ｂｅｒｎａｒｄ　Ａｒｎａｕｌｔ）以７０００万英镑收购。

　　看上去世界拍卖的竞争将在美国与法国之间展开，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全球的竞争，他们的分支机构散布在世界各大城市，包括中国的香港。就像可口可乐与和百事可乐一样，在过去的２００多年已经把战场蔓延到了全世界，今天也渗透到了互联网上。

　　那么他们在科学和艺术的拍卖方面都普及了一些怎样的文化呢？不妨首先看看拍卖的珍本书籍和手稿。

创造记录的珍本

　　索斯比与克里斯蒂的竞争涉及到艺术、古董多个方面，互有炫耀的佳绩。珍本原本是无价的，但是人们还是给它们贴上了价格的标签。几千美元的“小金额”拍卖且不去理它，这里只看看那些百万美元以上的书籍、手稿和书信拍卖的最高记录，从中可以看到，在顶尖的强烈竞争当中，克里斯蒂略居上风。不过，拍卖的记录就像体育竞技的记录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刷新。

　　两部价格在千万美元以上的最昂贵的作品，一是意大利画家莱奥那多·达·芬奇的科学手稿《莱斯特抄本》１９９４年１１月在克里斯蒂拍卖，３０８０万美元；而另一部是中世纪的插图手稿《狮子亨利的福音》，１９８３年在索斯比拍卖，获得１１８０万美元。

　　印刷书籍拍卖的记录基本由克里斯蒂保持，美国１９世纪鸟类学者约翰·詹姆士·奥杜本（Ｊｏｈｎ　Ｊａｍｅｓ　Ａｕｄｕｂｏｎ）的４卷作品《美国鸟》，

２０００年３月在拍卖中达到８８０万美元。而它以前的两个记录曾经是英国诗人乔叟１４７７年出的第一版《坎特伯雷故事》（Ｔｈｅ　Ｃａｎｔｅｒｂｕｒｙ　Ｔａｌｅｓ），它的制作出自英格兰第一个印刷工威廉·卡克斯顿之手。１９９８年７月在伦敦拍卖获得７５６万美元；古腾堡１４５５年印刷的第一版《圣经》，在１９８７年１０月的纽约拍卖，获得５３９万美元。

　　创造儿童书籍和１９世纪文学最高记录的是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Ｌｅｗｉｓ　Ｃａｒｒｏｌｌ）１８６５年的第一版童话《爱丽丝漫游奇境》，在中文网站上已经可以免费下载。目前，这一版童话只剩下６本。它在１９９８年的拍卖中获得１５４万美元，超过了前一个记录，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后者在１９８９年的拍卖记录是１３２万美元，当时被称为“单部英语文学的最高记录”。它们都在克里斯蒂拍卖。

　　医学手稿的记录也在克里斯蒂，它是比利时解剖学家安德雷斯·维萨琉斯（Ａｎｄｒｅａｓ　Ｖｅｓａｌｉｕｓ，１５１４－１５６４年）的手稿《七本书里的人体结构》，１９９８年３月在曼哈顿拍卖，获得１６５万美元。而１３世纪的一部插图的《动物百科全书》手稿，甚至包括一些想象中的动物，１９９０年１１月在伦敦索斯比拍卖，达到２９７万英镑，成为当时最昂贵的英语手稿。

　　音乐手稿的记录基本保持在索斯比，莫扎特的九部交响曲手稿，在１９８７年５月的一次性拍卖中获得４３４万美元，至今没有被打破；而单篇音乐手稿的最高记录是舒曼《第二交响曲》手稿，１９９４年１２月以１４８万英镑被收藏家买走。

　　亲笔书信的记录莫过与亚伯拉罕·林肯１９６２年１２月２３日写的讲稿《分裂的房子》，１９９１年１２月在克里斯蒂拍卖，一锤定音１５４万美元。这个例子常常被用来说明拍卖的价值，因为一部手稿的价值不仅仅看它是谁的手迹，而且要看它在历史上的影响。这部手稿中有一句：“一栋分裂的房子是无法站立的”，对黑奴制的前景提出了挑战，对它的强烈争论结果导致了美国的国内战争。

　　１９９８年，这两家公司的竞争开始延展到互联网上，２０００年１０月索斯比在线拍卖的第一版美国的《独立宣言》，现在只有２５本存世。结果出乎意外地暴出高价８１０万美元，创立了书籍网上拍卖的新记录。

　                                                                            最高记录的名画

     在拍卖中，名画的价格之高令人咋舌，如果说珍本拍卖的前１０名多半是百万美元级，那么名画拍卖的前１０名早已全部是千万美元级，９０年代几乎全部刷新了８０年代的记录。

　　根据２０００年的排名，１９９０年５月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的《加歇医生（Ｄｒ　Ｇａｃｈｅｔ）肖像》在克里斯蒂纽约拍卖，以８２５０万美元给日本人买走，成为所有单件艺术品中最高的价格，至今没有人打破。加切特是梵高的医生，这是艺术家１８９０年在自杀前６个星期前完成的作品，自称为“倦怠、悲伤”之作，名义上购买它的是东京的小林画廊（Ｋｏｂａｙａｓｈｉ　Ｇａｌｌｅｒｙ），欧洲的匿名投标者暗自失望，以后夹杂着批评。

　　梵高的画始终是拍卖场上的热门货，１９８７年１１月，他的《鸢尾花》（Ｉ

ｒｉｓｅｓ）在索斯比以５３９０万美元被一澳大利亚商人买走，创造了当时的最高记录，不过购买者并没有能付款，人们曾估计《加歇医生肖像》不会超过这个价，结果大出意外。１９８７年梵高的《向日葵》在克里斯蒂也达到３９９０万美元，被日本安田海上保险公司买走，也曾经达到了当时的最高记录。现在排在价格第三的仍然是梵高１８８９年的自画像《没有胡子的艺术家》，这是献给他母亲的作品，在１９９８年１１月克里斯蒂拍卖中达到７１５０万美元。

　　法国印象画派大师雷诺阿（Ｒｅｎｏｉｒ）的画也价值可观，一幅《Ｌａ　Ｐ

ｒｏｍｅｎａｄｅ》在１９８９年４月获得１７７０万美元，在千万美元以上。就在《加歇医生肖像》拍卖后的第三天，索斯比拍卖了他１８７６年画的《红磨坊街的舞会》，７８１０万美元，成为名画世界第二昂贵的价格。

　　更令人惊讶的是，三天内购买两幅名画的买主竟然是同一个日本人斋藤（Ｒｙｏｅｉ　Ｓａｉｔｏ），一共支付了１６０６０万美元，专家们当时的评价是“锋芒太露”，西方艺术也让世界猛然知道了这某一位７４岁的日本造纸富翁，不过他最后成为一个悲剧人物。几个月后，他就陷入了债务之中，“泡沫”经济高估了他的资产，９０年代艺术品拍卖退潮，他的造纸王国也最终倒闭，《红磨坊街的舞会》被打折２６％出售。

　　８０年代，日本经济忽起，在世界各国中对艺术品拍卖市场影响最大，买走了１０幅昂贵名画中的４幅，多采用高价驱逐对手的方式，同时也是担心日元波动，通过购买艺术品保值。尽管有批评之声，但也掀起把购买艺术品作为“文化治国”的热潮。９０年代“泡沫”破灭，似乎给艺术品也蒙上了阴影。１９９３年斋藤因行贿被判刑三年，虽因年事已高没有进班房，但直到１９９６年去世，《加歇医生肖像》还锁在某个保险柜里，至今与公众隔绝。

　　法国后期印象派的画家塞尚（Ｐａｕｌ　Ｃｅｚａｎｎｅ）新近跃居第四，他的静物画《烧水壶与水果》１９９９年５月在索斯比纽约拍卖，获得６０５０万美元。

　　在名画拍卖的世界里，不能不提到西班牙画家毕加索，在１０幅最高价格的画中保持着一半他的作品。《皮耶瑞得特的婚礼》１９８９年１１月在巴黎拍卖，５１９０万美元；《花园中坐着的女人》１９９９年１１月在索斯比纽约拍卖，４９５０万美元；《梦》１９９７年１１月在克利斯蒂纽约拍卖，４８４０万美元；《自画像》１９８９年５月在毕加索纽约拍卖，４７８５万美元；《裸美人》１９９９年１１月在克利斯蒂纽约拍卖，４５１０万美元。甚至将法国莫奈４４４５万美元的《日出印象》和他自己４０７０万美元的《灵兔酒馆》挤出了前１０名。

　　　　　　　　　　　　                               　不光彩的一面

《不列颠百科全书》里说到拍卖的历史，至少在荷马时代就有了对奴隶所有权的拍卖，而且它实行于整个罗马帝国和基督教早期，直到欧洲中世纪晚期农奴制崩溃。但１８和１９世纪又复苏，奴隶们被带到美洲殖民地以后常常被拍卖到种植场。２０世纪，艺术品和古玩成为拍卖最突出和最有利可图的商品，因为他们的价格惊人地增长。而在这个“价格惊人增长”的背后，人们又在干些什么？

　　索斯比与克利斯蒂经手大宗的艺术品与钞票，通常都有好的名声，但许多人天真地相信拍卖场是“乾净透明”的地方。殊不知，拍卖行有竞争，也有勾结，２０００年终于爆出了大丑闻。丑闻就像岩石砸在船上，索斯比发现这一年的销售下降了１４％，股票价格迅速下跌，这就是丑闻的代价，是自１９９２年以来，两家拍卖行串通一气秘密锁定价格牟得更高佣金的代价。

　　１９９２年索斯比宣布，超过５万元美元成交价佣金从１０％提升到１５％。两周内，克里斯蒂也宣布同样的政策；１９９３年反过来，索斯比宣布５万美元以内的调整为１５％，５万美元以上按照１０％标准，不到２个月，索斯比也与之看齐。１９９５年他们又几乎同时开始向卖方收费，抛弃１０％佣金的方式。由于这并非巧合，而是背后沟通，结果２０００年遇到集体诉讼，索斯比董事长陶伯曼与总裁戴安娜·布鲁克斯引咎辞职。不久，克利斯蒂向美国司法部揭发了拍卖巨人之间共谋价格锁定的活动，获得了有条件的特赦及免于刑事起诉。

　　２０００年１０月，索斯比被联邦地区法院裁决为“违反反垄断法”而罚款４５００万美元，两家公司不得不均摊５１２００万美元，赔偿１３００００个买卖的顾客，陶伯曼分摊索斯比的一半，１５６００万美元。当然，索斯比还要付美国司法部反托拉斯调查费与法律诉讼费２０３１０万美元。

　　有意思的是，１９９７年３月布鲁克斯，“索斯比的铁娘子”，曾经看到一份索斯比拍卖走私丑闻的资料，不禁感到“震惊和痛苦”。她在纽约的索斯比总部说道：“我不能相信，我仿佛感到被飞速的列车撞倒，好像这个世界上我们感到重要的事情践踏了。我被蹂躏了，因为声誉和廉正对于我们来讲意味着一切。”事实上，这不过是在公众面前的演戏。当时人们揭露，印度的塑像、伊特拉斯坎（Ｅｔｒｕｓｃａｎ，古意大利西北部）水壶和中国的瓷瓶，不断偷往拍卖行，包括伦敦和纽约的索斯比。英国记者和艺术专家彼得·沃森（Ｐｅｔｅｒ　Ｗａｔｓｏｎ）经过６年的调查出版了一本书说，“他可以举出数百，如果不是数千的例子说明走私的意大利和印度的艺术品在索斯比拍卖。”布鲁克斯评论说：“我没有看到他所说的。”

　　印度禁止艺术品出口有１００年的历史，意大利有５０年。索斯比拍卖走私品丑闻在彻底揭露以后，意大利索斯比的专家因帮助非法偷运艺术品被撤职。布鲁克斯又换了另一种口气说道：“我们将以此作为认识自己的机会和分析我们今天世界的惯例。我绝对相信索斯比的廉正。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我们在世界的几百个地方运行着复杂商业，各地会有不同的标准（见１９９７年３月１８日《洛杉矶时报》）。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遵循了在纽约总部的标准，才又爆发了三年后的丑闻。如果说上次丑闻移走的是“卒子”，那么这次搬走的则是“车”。

　　克利斯蒂也并不“乾净透明”，曾经也爆发过丑闻，不过时间更早一点。１９８５年克里斯蒂董事长大卫·巴瑟斯特（Ｄａｖｉｄ　Ｂａｔｈｕｒｓｔ）被迫承认他１９８１年５月宣布高价出售的梵高和高更（Ｐａｕｌ　Ｇａｕｇｕｉｎ）的绘画作品，诈称梵高的画卖得２１０万美元，高更１３０万美元，而实际上是根本没有拍卖出去。由于一次销售价格的确定对后来的定价有重大影响，虚报的高价可以使将来获得暴利。结果他失去了在纽约的拍卖许可权两年，罚款８万美元并辞职。

　　如果说拍卖走私的艺术品无异于替人销赃，那么锁定价格无异于向客户掠夺，即使在艺术的世界里也不能消除贪婪这只烂苹果，人们还是干着一些既不“乾净”也不“廉正”的事情。

《枫华园》杂志

总第四十五期

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