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亲手做的自助餐,你敢吃吗?
——海杰的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计划 出租车在院口停下,远远看到院内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反射着灼热的午后阳光。进门,迎面撞见的是几个浴缸,和做引体向上状的人体装置,无一例外都插着天使的翅膀。这就是刘瑾的工作室了。 海杰打不通刘瑾的电话。往里走,见一拳击装置,打两拳沙袋,刘瑾便提着水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裤腿卷起,墨镜推到头顶,乒乒乓乓地正干活儿呢。我们到茶几前坐下,等他烧水泡茶。 这一天,海杰和我扮演“自助餐计划”的访客,来刘瑾的工作室做客。 “自助餐计划”的策展人就是海杰。说“策展”,似乎有些言不及义了,因为这是一场没有“白盒子”的展览,没有博物馆,没有美术馆,没有实体,没有纲领,听起来很简单:海杰只要说服一群艺术家向公众免费开放自己的工作室就够了。而他所做的,只是在自己建的微信公众号“海杰视界观”里做持续的信息推送:公开参与艺术家的信息,工作室照片,开放时间,联系方式。此外,他还组建了“自助餐”微信群,这就是他发起、组织这个“展览”的方式。截止采访当日,已经有37个艺术家参与了这项计划。 海杰说,这个计划所要做的,除了给予艺术家创作和展示的自主权之外,也是把艺术家暂时从美术馆和画廊的审核机制和削平身份的白盒子中解脱出来,让创作在艺术家自我空间里野蛮生长,艺术家就此着力自我实现,并向访客打开这个自我。 最好玩的也许是,虽然海杰预设的访客是或曾是“藏家、批评家、策展人等艺术精英人群”,事实上,在实施中却没有任何门槛,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跟艺术家预约时间,上门参观,聊天。在海杰看来,艺术家的工作室才是当代艺术的第一现场,大众之所以批评当代艺术为“狗屎”,是因为不完全了解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和全部作品体系,而传统的展览空间限制了艺术家与大众的交流,信息和思想的河床阻塞了,艺术家被商业法则和展览空间所绑架,大众对当代艺术愈发不解乃至鄙弃。 海杰想要大众回到当代艺术的第一现场,也就是艺术家的工作室中,在这里,艺术家全面敞开自我,艺术的生产不再密闭,观众与艺术家可直接对话,而艺术家自己也成为了自己的策展人,他自行布置空间,选择对观众开放何种作品,将展览权、艺术行为规划权、生产权、空间构建和处理权收回手中,而陌生访客的在场,也将帮助他重新审视自我,重新打量和应对这个他最为熟悉的场所。 刘瑾觉得好玩,果断接受了海杰发起的这份邀请,是第一批开放自己工作室的艺术家。 在招待一群“艺术精英人群”访客之余,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85年出生的小男孩”。“小男孩”是一个人来的,向刘瑾倾诉自己工作的无聊,同事的无聊,生活的无聊,而刘瑾由于厌烦了与艺术家的交流,表现出对开导和抚慰年轻人的极大耐心,他用了一下午时间说服“小男孩”像卡夫卡那样把无聊无望作为艺术创作的素材,作为创作者对无聊的反抗。“他喜欢写东西。”刘瑾说,“把他说通了,我感到很有成就感,很温暖。” 像每位参与计划的艺术家一样,刘瑾毫不设防地向所有人开放他的自我。工作室,这个本该私密的空间,这个拼贴着成功之作、被弃之作、失败之作、未完成之作以及日常生活的蛛丝马迹的地方,根本就是艺术家的自我本身的实体化。“我还没进门,看到那辆军用吉普车,进了门,看到拳击设备,而你放着摇滚乐,乒乒乓乓地干活儿,一瞬间,不需要问什么,我就理解了你为什么总会创作那些奇怪的天使。”扮演访客的我说,“这里到处都是你的自我,你就是这样一个一直活在青春里的人。”“门廊”内,插着天使翅膀的男人们本应被挂在摩天大楼上表演自杀,如今或立或躺,平静安宁,“客厅”里,一堆沙子上插着一棵树,树上那只插着天使翅膀的黑猩猩看上去像一个淘气的玩具,假山的循环水装置嗡嗡作响,古董绿冰箱上立着一尊银光闪闪的怪天使,“书房”摆满书籍,墙上挂满画作与摄影作品,画有涂鸦的笔记本在茶几上敞开着。整个工作室就是他的玩具房,这位艺术家是爱读书也爱奇思妙想的孩子。 2012年,从“色影无忌”辞职后,海杰做了独立策展人。“自助餐”可说是他的公益项目。好在项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支出,只需要用以支付路费和图书出版的资金支持。由于艺术家大都住得偏远,798、草场地、宋庄,甚至怀柔、昌平……他于是计划撺掇朋友开车接送这些从城市里组团来访的观众。微信上,他一个人忙活。摆脱了审核机制,绕开传统展览机制,这位新媒体的使用者终于成为一名“微信策展人”。“我只是计划的发起者,实际上每位参与的艺术家都是自己的策展人,至于计划会生发出什么,要交给时间,结果会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一切都在自动运转,让人满意,除了观众的“略微胆怯”,让他遗憾。 海杰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会走向何方,他兴奋地期待着。 ![]() 蔡东东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 蔡青和蔡伟的工作室开放现场。海杰_拍摄 CITYZINE ╳ 海杰、刘瑾: 艺术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这个作品卖不卖、会不会被艺术家收藏、会不会被美术馆进行展出,基本上等同于解放他们的创作。 城市画报:这个展览为什么叫“自助餐”? 海杰:自助餐,就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艺术家也可以通过自己的选择展示什么和不展示什么,观众选择自己喜欢的艺术家去拜访。在发起的时候,我会对每个艺术家做全面的梳理和介绍,让观众先了解这一批艺术家,然后去交流,之后会有对当天开放日的评论和描述文章出来,然后通过微信等其它媒体先发出来,让观众全面了解。 刘瑾:很有意思的是海杰本来是一个策展人,现在他又把艺术家变成了策展人,有的艺术家把自己的作品布置的具有公共空间意义的对外开放,有的艺术家就是保持原生态,墙上挂的什么就什么,包括艺术家本人也成为被观众阅读的一部分。 城市画报:你完全绕开了美术馆,这样的展览是不是不多见? 海杰:这种类似的形式以前有过,798有过一次,香港前几年也有过。不过他们只是开放工作室,没有其它的一些东西。这次我的“自助餐计划”有老作品的一些整合,也有新作品的一些面世,更自然,特别自由,艺术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这个作品卖不卖、会不会被艺术家收藏、会不会被美术馆进行展出,基本上等同于解放他们的创作。以前他们的创作还是更多的受商业的绑架,很多人面临资本进入就开始茫然失措,所以我就有了从这方面入口的想法。 城市画报:艺术家配合吗?这种形式给他们带来的是什么? 海杰:现在市场比较低迷,所以艺术家也比较倾向于这种自救的方式。 城市画报:项目何时开始酝酿的?你思考的脉络是怎样的? 海杰:这个项目从去年开始酝酿。以前我做摄影评论的,后来开始关注一些当代艺术的东西,因为我发现近几年摄影越走越窄,只是关注摄影媒介和摄影的本体,所谓本体就是关于摄影的一些摄影,这样把自己限在小圈子里越走越窄。所以我后来开始看大量的关于当代艺术的展览和书,后来看的时候才发现当代艺术的很多环节都有些问题,比如观众、博物馆和藏家。年初写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文章来想这个事情,在去年北京摄影双年展我也作为一个策展人提交了一些项目。但是在开幕以后发现包括连策展人都没法进入这个空间,需要一定的审批才能进入。当然这个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可能是现在市场低迷,很多艺术家的作品根本卖不掉。甚至观众也是没法从一个全面的视角来看这个艺术家,他只能看到画廊、博物馆对艺术家切面的一个解释(选择一部分作品进行展示),很多人说作品看不懂,就是因为切断了艺术家前后发展的一个脉络,所以观众看不懂,因为我们看作品的时候肯定有上下文的一个关系才能看懂。因为这些原因,脑子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还没有付诸实施,后来有天晚上我们和得色空间一些负责人聊天的时候,他们说有没有想做艺术家工作室开放这样的想法。我们自己首先可以开放,这个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说可以啊,如果可以做的话,他们甚至可以提供一些小的资金支持,比如出书这方面的支持,有了这方面的支持我就完全可以做。后来就和一些朋友跑各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因为我在选艺术家的时候不是倾向于往一个方向选,比如我不可能全是选表达青春的,所以为了开放性和丰富性我找了各种艺术家,甚至把那些摄影中很传统的我都放进去了,比如付羽做的银盐实验的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上说还是现代主义的艺术概念,我都纳入进去,放进统一的生态之中,让他们看一下到底问题在哪里。所以就联系了一些,初始可能有20多人,计划公布之后,后来慢慢加入,有了37人,这里面包括有摄影的行为艺术的装置的还有录像,现在就开放了四个差不多。 ![]() 张巍、李明、金酉鸣工作室开放现场。张麦彦_拍摄 ![]() “自助餐”计划参与艺术家王庆松的工作室。金酉鸣_拍摄 城市画报:所以说开放工作室的目的,除了让大众全面了解艺术家之外,也是在帮助艺术家。 海杰:对,不是说对抗博物馆和画廊,而是暂时绕开这个中介,让艺术家和观众直接面对面,这样让观众起码能全面了解艺术家的创作和生活方式,因为他必然要看到整个艺术家的生态,这里是第一现场,画廊和博物馆才是第二现场。这里是创作,那里是展示。观众平常在博物馆和艺术家的关系是很疏浅的,都是打照面的方式,相对于交际的方式,留个名片就走了,也不问艺术家创作的背景。而且博物馆和画廊对艺术家作品会多加审核,会选择一些利于商业销售和有卖相的作品去展,甚至带有某个策展人主观意志来选。但是到艺术家工作室不一样,完全是全面展示,没有什么审核,而且观众来的话有和艺术家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而且有个做客的概念在里面,这时候的交流是深度交流。这个计划促成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微信,我是通过网络来发动通过网络来传播来介绍艺术家的作品甚至通过网络来招募参观的观众,现在通过一个新的媒介达到完全的一个自主,自媒体也不参与审核,整个天时地利。所以我就做的是这样的项目。 开放的不仅仅是工作室,还要开放心态,可以再反思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艺术这个问题。 城市画报:你的微信公众号有多少粉丝?这个计划的阅读和转发量高吗?有效吗? 海杰:目前微信推广还不错,粉丝不少于两千,转发量有些高的有两三百,有些少的五六十,但是阅读量还是挺高的,我这里面可能会探讨到艺术家与大众的关系,定义大众的时候还是会存在一个问题。大众也不是指平庸的大多数,我们不排除精英,但是是去精英化,让精英也成为大众的一部分,有了这种态度以后会让这个项目变得更有意思一些。从前期来看观众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稍微有些胆怯,习惯了在公众空间被监视被管制的情况,反而到私人空间有些不适应。假如单个人过来交流,可能会比较拘谨。 城市画报:对公众是一场未知的探险,那艺术家获得的是什么? 海杰:前两天和艺术家舒勇聊天,我提了一个词,我说这是互相取暖,他说我不同意“取暖”这个词,因为现在还没有寒冬,他的意思是取暖太被动了,还是要干预,所以存在一个艺术家和观众互相干预互相影响的过程,某种程度上有些观众会影响艺术家,他提的一些问题会让艺术家反思一些事情。 这次开放首先没有商业的一些干扰,我介入得很少,只是作为一个发起者,组织、联络和协调。至于工作室需要开放什么项目你只需要给我提交一个方案,只要不构成一定的威胁和其它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就行,其它都可以,完全是你自己的空间完全自主,想做什么做什么。甚至你可以再反思,因为开放的不仅仅是工作室,还要开放心态,可以再反思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艺术?要做什么样的艺术这个问题。后来很多人给我提交的方案特别好玩,当然这些项目要到五月中旬集中开始出来。 ![]() 邸晋军工作室开放现场。张麦彦_拍摄 ![]() 杜艳芳工作室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城市画报:你们讨论的是怎么样才能更好玩? 海杰:对,因为一些艺术家很有使命感,会强调一些公共价值,很严肃,有些人完全就是奔着博物馆这条路走的,所以我说这次可以把你那种负重卸下来,怎么好玩怎么来,自己最想做什么就去做。 城市画报:在封闭的美术馆机制系统的统治下,当代年轻艺术家缺少的是什么? 刘瑾:就是表达自己生存感受的东西,非常当下,我觉得年轻艺术家就缺少这种东西,更多的回到了在艺术史里寻找东西,最近艺术家喜欢追随潮流做极简的东西,表面看着很深奥,但是其实跟他的生活根本没关系。其实中国现在是特别好的一个时代,各种矛盾碰撞,艺术家能够表达的材料太庞大了,而他们却恰恰回到了无病呻吟的状态,没有内心表达。我认为是这一种倒退。 城市画报:海杰想怎么改变这种倒退? 海杰:自助餐计划相当于一个实验。我也不知道之后开放的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 封岩工作室开放现场。金酉鸣_拍摄 ![]() 韩啸开放现场。海杰_拍摄 城市画报:但这些一定会慢慢的进入艺术家的潜意识和创作之中。 海杰:对,我很兴奋也很期待,但是我不能肯定将来会不会发生什么。甚至有些人的体验项目,为了有趣,还只能公布他的名字,但不能公布体验性的过程。有些可能会引发过激的反应,因为有些艺术会刺激观众来做出一些思考。就是现在的一种关系美学,探讨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在这种美学中,艺术家类似游戏程序设计者,至于怎么玩观众进入之后按照程序玩就可以了。所以这次的年龄段我选的很广,老中青,可能蔡青年龄最大,蔡青在行为艺术上就很早了,89年因为一些事情就去德国了。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比较好玩,很多艺术家比较崇尚杜尚说的“我的艺术就是我的生活”,所以把日常生活变成艺术现场,当然,我们还得拓宽这些边界。 刘瑾:其实像杜尚已经拓展到艺术的边界,艺术和生活的关系,安迪沃霍尔拓展到商业和消费文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很多艺术家还处于对他们的模仿和阐释,从未超越。 海杰:当然也有可能在这个体系中他可能一方面模仿一方面在寻找新的意义,像这次蔡东东的项目“额滴神呐”,就是规定了一个机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交他对神的理解,神的名字、神的功能、神的意义,这个机制一旦规定好了之后各种怪点子都会进来,非常好玩。所以现在艺术家就变成了策展人的角色了,或者策展人和艺术家互相纠缠的趋势。 刘瑾:这个边界倒没有很明确,可以创作也可以干别的,很模糊化。 海杰:艺术家的身份真的模糊化了,我们愿意用一个很专业的词——“去作者中心化”,作者已经被边缘化了,他就是一个点火者,点完炸或不炸就是观众的事情,就是通过这个测试观众的反应。 刘瑾:传统理解的艺术是在一个空间里画画啊,需要时间和空间不被打扰,现在艺术的边界被打开之后,你的生活就是艺术。 ![]() 和威工作室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 桔多淇工作室开放现场。金酉鸣_拍摄 ![]() 刘瑾工作室开放现场。金酉鸣_拍摄 ![]() 莫毅工作室开放现场。金酉鸣_拍摄 ![]() 司马媛的移动工作室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 他们有限责任公司工作室开放现场。金酉鸣_拍摄 ![]() 唐晶的开放现场。海杰_拍摄 ![]() 王旭东的行为现场。海杰_拍摄 ![]() 王旭东在开放现场。海杰_拍摄 ![]() 巫昂工作室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 艺术家王庆松在工作室里为来访的观众讲述自己的创作。金酉鸣_拍摄 ![]() 张立洁工作室开放现场。小冬_拍摄 ![]() 张巍、李明、金酉鸣工作室开放现场。海杰_拍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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