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游本宽先生,是在杭州。 记得那是在春天,细雨缠绵,绿柳成荫。浙江省摄协在梅家坞这个充溢着茶香和浪漫的地方举行了一场“美术摄影工作坊”,此次的导师就是来自台湾的游本宽先生。我有幸成为此次工作坊的“旁听生”,在聆听和学习中度过了几天美好的时光。 最早知道游本宽先生是他拍摄的《法国椅子在台湾》,《台湾新郎》等作品,这些编导式的影像,从文化议题出发,引申出一系列关于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之间的差异和冲突。游先生借助影像对自我以及外部环境的关注,带有客观和主观因素并存的主题思想,让其影像产生了诸多思考和探寻的空间。 之后几年游先生一直没有停止自己的创作,无论从观念到文本的构建,还是从个人体验到宏大叙事,他的影像主题一个接着一个推出,可见即使在物质至上的年代,他依然没有放弃对自身的审察和对外在世界的思辨。 在杭州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游先生以一个学者谦逊而真诚的心态,给学员上课,期间的点滴依然让人记忆深刻,体会的到游先生深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和感染,尤其是他对待学员的态度,以及循循诱导、启发式的教学模式,让人耳目一新。我虽然作为旁观者,依然获益匪浅,感受颇多,为此我还连续撰写了四五个心得体会。 前段时间,游本宽先生在台湾举行了新作《潜.露》的个展,获得了十分不错的反响。这组作品,依然秉持了之前延续的某些创作风格:并置性的影像,接近自然的色彩和编排,主要是对观念性的呈现颇为周全和独到。在笔者看来:潜,既是隐藏、又颇为内敛;露既为探索、又是持续前行的寓意。看的出来游先生通过这组作品是有话要说的,而且整组影像涉及的哲学和思考的空间颇吸引人驻足。在这些影像当中,能够体会到一种温度感,这或许和游先生本身的心态有关。 鉴于此,我采访了游先生,希望通过这样的一个对谈,让更多的人了解他的创作历程,了解作品背后的故事。而对于我自己也是一个学习和提升的机会。下面是此次的采访! 采访:释藤 访谈艺术家:游本宽 释藤:您为什么会喜欢上摄影,有什么特殊的缘由么? 游本宽:很小的時候,爸爸便用相机替我們拍家庭照片,而這在台湾光复初期是非常难得的現象。自己喜欢上攝影的原因倒非常简单,高中時替学校编毕业纪念册,因为觉得大家所交的照片都不好,有同學借了我一部單眼相機,於是便以自小以來的绘画基础,替老師和同學拍照並得到非常好的反响。當年,自己便觉得摄影这事,一点都不困難。之后,隨著年岁增長、专业學習的环境,它就很自然的和自己产生了「越來越近」的关系。 释藤:您曾经留学国外,这样的背景对于您来说是不是很重要,您觉得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游本宽:二十多年前,我曾經在英國和美國学习过,在这个长达五年的异國生活中,让年少的自己在各方面都有十足的成长空间。我的经验是:在外国学习艺术或社會、人文相关的學生,唯有想尽办法進入他国的文化里,才有可能微探出一点東西。身处异国多年,自己如有增长一點生活观察的敏銳度,是被逼出來的;至於沟通能力,更是當年在校求生存所需。當然,自己都有些好奇,這些经验,是否曾被转换在自己的作品之中? 释藤:您的影像似乎大多反应台湾本地的历史、文化等内容,在您的骨子里是不是对于乡土有特别浓厚的情感? 游本宽:对,的确如此!我的「老观众」也应该會從我大量和台湾相关的系列作品中感觉得到吧? 释藤:您到目前为止拍摄的作品很多,从台湾新郎到其他的影像,感觉的出来您的内心好像有一股独特的落寞感,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游本宽:哈!哈!「落寞」两字对我而言可能不是很精准,甚至有点刺痛感喔! 《台湾新郎》系列由個人切身的经验出发,有感于:一個比较弱勢的文化,在面对西方強烈主流時的寂寞与无奈。至于其他系列影像,或許是我刻意在其中避开了「人形」的对象,加上多采用較冷与靜的「新地形志摄影」語彙,因而會帶給观众有你所謂的失意、落寞联想吧! 释藤:您为什么特别喜欢把自己的影像用并置的形式出现?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游本宽:拼置照片,其实是八0年代末,我在美國学生晚期所发展出來的形式。當時应该是受到「观念艺术」的启发,想做点較不傳統、「非单張」的攝影作品。这样的形式,在学成后、回到台灣展出時,的确曾得到當時藝術界还不錯的迴響。之后,當自己以日常顯現的台湾景观、建筑,以及相关的文化产物為创作內容重心時,所持续发表的「閱讀台灣」系列影像,例如:《真假之間》系列,動物篇、肖像篇、信仰篇;《法國椅子在台灣,觀光旅遊》系列;《台灣房子》系列──民舍、商家、宗教建物等专題;《永續寶島》系列;《台灣公共藝術》系列──地标篇……等等,反而是全採用單張的影像形式。期間,刻意「冷凍」複合式影像的发展,只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創作路线太被形式給框限了。 即使如此,回望個人不算短的摄影創作历程中,針對「非單一影像」形式的应用,實有不少的涉猎;它們或在張數多寡上有差、或大小形貌上有異,甚至,橫、豎觀看的方式也不定。近三十年來,在展場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大大小小的体验中,影像的單元數,由最早期《影像構成》的繁复,到當今只有兩圖雙並的极简,這一切,似乎都再再顯露出個人是如何沈迷於其創造性的寻觅。以下是几個較代表性阶段的小回憶: 最早是,帶有「大身体移動经验」、併置多格狀影像的《影像构成》。它們大不同於一般單張照片定點式的眼球轉動,更異於得保持相當觀看距離的大幅畫作。 接著,1998年,<真假之間,二號>以二十五張大大小小(6×9到127×190cm)散佈全台的假动物照片,和一大張有显著社會意涵的大佛像,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內300 x 1500 cm高牆上做出了超大型、「自由造形」的影像拼图。该作品將不修边幅、粗狂的影像,直接黏貼在白牆上的形式,已不同於先前《影像構成》丰沛视觉感、高绘画性的照片精致。 2008年,進一步舍弃之前藉由「完整照片」为元素的影像拼置手法,《有人偶的群照與圣诞树》改用少量、帶手工感的「艺术家书本」形式,以传统中式、双扇门的概念,左右兩边分別由《有人偶的群照》及《失根的聖誕樹》系列影像並置所构成。 同年的《台湾围墙》系列,則是在「台北市立美術館」內,客製了一條窄而高的通道,然後,在窄巷內,將照片視同砖块般、整齐的並置在高聳面牆上。除此之外,还有《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中,九宮格狀的《台灣水塔》系列,以及《非20℃──台湾當代藝術中的『常溫』影像展》,在「臺灣美術館」的大展廳內,分別將五張及六張的巨大照片,上下串併成兩、三樓層高、具有直柱感的《台灣公共藝術》──強迫观者采取上上下下、传統中式阅读的方式去觀看。 释藤:看得出来您这些年成绩颇丰,对于艺术的探索一直没有停止! 游本宽:小结自己多年來的「複合、多張影像」創作經驗,還真是一種感性、理性、逻辑、隨意、线性、跳躍的拍照,交結事後繁、返、複、交、疊的影像並構工程。精確的說,拍照時,當下即使看起來毫無明確的意念,事實上,卻是將個人無形且龐大的「影像庫」隨身置放在腦子裡,無時無刻、潛在的進行比對工作;不斷為旧爱影像尋找新妝的同時,也不切斷任何創新的可能。再者,針對這種「圖庫式的創作」方式,編組作品時,我覺得,唯有些許的「意念在先」,或某種特定的「形貌前行」,才能有效的創出作品。否則,天馬行空,任何自由組合皆可的結果,即使觀眾覺得有趣,但它們終極的藝術意義又在哪? 释藤:您提倡观念影像,而且您好像也是最早把这个观念摄影带到台湾的摄影师,您觉得观念摄影最重要的特征或者基础是什么? 游本宽:在過去幾年中,我是有注意到观念攝影这几个字,有不少大陸友人是把「觀念」視為「概念」一詞來處理,將有清楚主題概念的照片組(或系列),都称之為觀念攝影。只是,照片如果沒有明確的觀念、概念,作者自己不但難加論述,观众恐怕更難有深度的閱讀。 上述現象,對我個人而言,則是將「觀念攝影」視為一個學術的專有名詞。精確的說,理論上,「觀念攝影」是一個尚未被西方攝影史所普遍公認的影像風格名詞。它所指的是:观念藝術家以攝影為主要工具(尤其是經由拍照),來表現或记录個人艺术观念的特殊方式。但,我注意到那些自許为「觀念攝影家」(Conceptualist-based photographer)的作品里,的確有很多共同的特质。于是,個人便針對近年(尤其是在歐美)「觀念藝術」活動中,對攝影術应用的三大类型──「照相机是记录作品的工具」、「照片为作品中的实际元素」,以及「來自摄影术本身的观念化影像」,深入探究它們在不同時期的「觀念性照像觀」,並归纳出诸多不同於其他「觀念藝術品」的特質。最後,建構出「觀念攝影」,是可以被視為攝影藝術(史)中,一個专业術語的可能。詳細內容,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2011年我在《中國攝影》三月刊,发表過<從照片在「觀念艺术」中的角色,試建「觀念攝影」一詞>的简约版。 释藤:您如何看待中国当下的摄影教育现状?您在台湾的教学模式是不是受到国外的影响呢? 游本宽:非常抱歉,中國實在是太大了,而我對大陸攝影教育的研究及了解又很有限,實無法和大家分享個人的觀察。至於我在台灣的教學方法,則是在過去二十多年的教學實務中摸索出來的。一直記得,年輕時在國外的課堂裹,老師講的話並不多,倒是同學都急於發表自己的想法。在台灣上課,由於常會碰到學生不習慣講話的情況,逼著自己得發展出,各种诱导學生講話的教學方式。 释藤:您是不是很喜欢编导式摄影?您觉得这样的拍摄和平时的题材拍摄存在哪些方面的区别? 游本宽:喔!請不要因為我曾發表過《臺灣新郎》、《法國椅子在台灣》,以及《東看?西想》等三個系列,就認定我非常的喜歡「编导式攝影」(FabricatedPhotography)。其實,好的創作形式,是得依其特定的內容而隨時做改變。 我认为:「编导式攝影」本質上是「矯飾攝影」(manipulated photography)的一種特殊形式。它之所以能在「後現代藝術」中扮演重要议题,其中主要原因之一是:解构了早先「現代攝影」中的「純粹」信念,將「攝影鏡像」的理想和「矯飾影像」的操作實務融合為一;也就是,让透过相机、镜头的「观察」与图象的「自由创造」汇集,产生了虚构与自创式剧场的新影像。 藝術史学家罗伯特.艾得金曾表示過,「編導式攝影」是「安排、裝置的摄影」和「如同舞台、戏剧攝影」的分支,其影像特質不但暗示虛假于伪裝,更是攝影家为特定目的而組構和拍攝的結果。「編導攝影家」除了使用人或動物為故事的主角之外,還摈弃傳統的風景、靜物、肖像等(大眾性)內容,改以「高度戏剧性,和「顯見是虛假的題材」為主。 我個人認為:Fabricated 的原意雖然是杜撰、虚构和偽造的,但是,如果將FabricatedPhotography直譯為「杜撰式攝影」,從「紀錄攝影」的觀點來看,又實無太大新意──只因為,任何「攝影鏡像」的結果,本來就都無法被確認是現實的再現。也因此,Fabricated Photography在強調它如同舞台、戲劇的「指導」特質之後,中文翻譯將它演繹成「編導式攝影」,反而更吻合當代藝術創作的精神,甚至含括了羅伯特.艾得金所謂「高度戲劇性」為主的要點。 释藤:您经常提倡美术摄影,请问这个观念从何而来,为什么要把美术和摄影连在一起? 游本宽:這個問題,請容許我直接引用《臺灣大百科》/藝文卷1/ 美術類,所做的相關解釋如下: 「美術攝影」是西方對一切具藝術內涵的影像創作,所使用的學術慣用語,原文為「Fine Art Photography」。 「FineArt Photography」在台灣被譯為「美術攝影」,並廣泛使用,始於一九九○年,攝影藝術家游本寬在「台北市立美館」展出《影像構成》,接受《藝術家》雜誌專訪時,首次提出。 當時,他認為台灣攝影界慣以「藝術攝影」稱呼任何藝術取向的拍攝活動,甚至連坊間的色情照片也自稱為其中之一。由於「藝術攝影」一詞的使用過於泛濫,對於創作者嘗試以攝影特性來表現非傳統照片、多元影像可能性時,是需要有一個學術、專業的名詞來區隔「藝術攝影」所造成的混淆。於是,他採用西方的學術慣用語「Fine Art Photography」,譯為「美術攝影」,來區隔「藝術攝影」,自此逐漸為學術界和新世代的影像創作者採用。 對於「美術攝影」的重要特質,在《美術攝影論思》(2003,游本寬)一書中,具體指出: 1.「美術攝影家」的創作原意「不是商業考量,甚至捨棄科學研究的紀錄功能」。換句話說,「即使經由鏡頭來成像,其結果也不等於作者對外在實體的再現或模仿」;「美術攝影」不在描繪物象的絕對存在,而是其影像式的藝術實在。 2.相對於廣義的藝術論述,「美術攝影」是窄化其藝術操作過程為:「影像創作者,以光和感光材料互動所產生的靜態、消音圖象為主,輔以個人美術方面的修為,表現、轉化或詮釋藝術的意象。」 3.「美術攝影家」是必須經過相當的美術和攝影訓練,才會有專業的影像創作結果。 台灣的「美術攝影」作品,最早見於「V-10」成員的早期零星作品。其後於九0年代赴美學成歸國的學人,才逐漸引進更加成熟的作品,並且在學院裡推廣。幾年後,這種以廣意的美術涵養出發、不限傳統照片形式的影像創作,便吸納了許多藝術學院校裡的學生參與,並積極的為台灣的影像藝術注入新血。 释藤:前段时间您的新作品在台湾的展览获得成功,这让很多人其实蛮惊讶的,因为您经常会有新作品推出来,这很难得啊? 游本宽:謝謝鼓勵!接觸攝影創作和教學這麼長的歲月中,的確累積了非常多的想法。最常想的議題有:「攝影、藝術,一定得這樣子嗎?」、「眼前的作品,即使現況很不錯,但,它還有其他可能性嗎?」……等,較學術或創作實務相關的層面。由於攝影人實和其所處的社會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因此,周遭的變化也常為自己帶來很多即時性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近代數位攝影的方便性,大利於個人在影像創作的快速落實。因此,才常會有作品想發表。 释藤:您的这组作品为什么取名:潜.露。有什么深刻的寓意么? 游本宽:簡單的說,是在生活中對於「勇敢彰露個人特質」及「內斂、潛隱自己優點」間的平衡,有了較深的感觸──看似衝突的潛、露生活觀,在高文明的社會裡,人卻得努力調適其隔閡,力求兩者融入呼吸的吐、納之中。隨著年事經歷累積,有感於生活中的潛行與張露,並不似陰 / 陽、黑 / 白、現 / 隱的截然對立,因為個人在職業生活中、藝術生命裡,有了上述諸多形而上體悟、無形心智的感觸,因此,便試着用攝影圖像來加以表述。 释藤:在您的这组作品里,画面中似乎很少有人物的出现,大多用物体和色彩去呈现,这是为什么? 游本宽:於個人先前幾組,在景緻裡不見「真人」,但仍能帶出有人感覺的「閱讀台灣」系列,《潛?露》影像中人物出現比例算是高的。即使如此,在這個系列中,如何只透過生活中的物件,而可以看到「人」的概念是一致的。 至於照片中常會牽動觀者情緒的物體,尤其是色彩,都是我透過鏡像語彙,將它們從既有的位置、原本的角色中給框取出來,並做出有效的語意構築。換句話說,它們在《潛?露》系列中,並不只是展現自身造形上的特異,或色彩表象的豔麗,而有其進一層的引喻或象徵。 释藤:细心观察,您的2张画面之间,似乎在每张色块之间都有十分微妙的连接,这是您特意选择的么,还是有什么讲究呢? 游本宽:針對當下不少同是應用「雙畫面」形式的作品,我觀察到,它們在兩者之間絕大部分採「直接、補充」說明的關係,而其結果類似一種「濃縮的圖片故事」。但,這不是我所喜歡的樣貌。 我所雙並的《潛?露》影像,整體上比較像是兩位熟朋友無拘無束「對話」的情境。換句話說,我有意在它們之間製造出某些語意上的「斷層」,再透過無形的劇情,或有形的視覺設計,力邀觀眾以自己的生活歷練前來「補白」。《潛?露》的雙影像,不想有語意上非潛即露、絕對的排斥,或濃縮故事的結局,反而是想要造成,它們在一來一往中,產生微妙的循環效應,暗示時間的進行。也因此,《潛?露》的內容,有意讓相同與相背的觀點共存,以產生一種豐富、有真實感的(生活)滿足;一種超短「微電影」的幻象。 所以《潛?露》系列在內容方面,雖然原有的兩圖分別是「成熟」且「獨立」的,但是針對圖象方面,我反將它們視為一種「特殊的單張影像」,藉隱約的造形相映,或微妙的色彩連結等,來展現自己在這方面的深層能力。 释藤:总觉得您的画面里隐含了许多哲学的意味,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这是您刻意留下的悬疑么? 游本宽:對。其實,我一直覺得照片最好玩的地方,或最有挑戰的部份在於:當它講得非常清楚時,便是一種「視覺訊息」,一種傳達的工具。相對的,當影像本身不具上述實用性功能,留下一點「不完美」的空間,邀請觀眾來參與想像或自由的感知,甚至,讓人不斷回味時,便是一種藝術了。我還不敢說自己的作品是哲學,但,它一定是藝術。 释藤:在这组“潜.露”中,日常的生活碎片和器物,在您的镜头下似乎阐释出了一种独特的语言,这种对于普通事物和空间的把握,没有一定的定力,是无法完成的,请问您平时是不是经常会进行这样的一些训练? 游本宽:我想這不是一種什麼特殊的「定力訓練」,而是一種攝影人在其生活中「有心觀察」的態度,以及經常思考影像創作的習慣。很多為大家所熟悉的攝影名作,妳不覺得它們常來自作者周遭的物件嗎?所以,攝影人唯有先關心自己身邊的環境,才有能力去看見、感應離他更遠的對象。 释藤:我个人觉得您的这组作品,应该不是给出答案,而是悬而未决的问题,让人观后产生思索和感悟的吧?您是不是想告诉观者,艺术关键在于提出问题而非解决问题? 游本宽:藝術家是比較容易藉作品來提出某些觀點,至於真想要靠作品來解决问题,難度恐怕是太高了。《潛?露》這組作品是想藉由影像製造出一種氛圍,邀請觀眾進入其中「想自己相關的問題」,並允許他們面對同一件作品,可以產生不同的想法,所以是一種意圖要和觀眾不斷產生對話的創作。 释藤:记得看过您早期的作品,好像也喜欢把画面并置的形式展出,您觉得2张不同的画面,在语境和意义上是否会排斥或者抗衡呢? 游本宽:我想,並置影像會在語境和意義上產生排斥(即抗衡),或者是延展,又或者是重疊、合併,就得看創作者的原始意圖了。換句話說,即使是抗衡,也不必然是兩張不同畫面的唯一可能。 释藤:从早期的作品开始,我观察到您对于影像的色彩把握都十分独特,似乎您比较钟情于彩色画面的呈现,这是为什么? 游本宽:針對彩色攝影,個人是一直覺得,彩色影像跟我們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相似,攝影者要讓它成為某種「忠實再現」以外的藝術,實遠比黑白者更難。因此,值得自己多去挑戰它。 释藤: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其实摄影每一天都是发生着变化。包括摄影师本身,我留意到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创作,这十分难得,请问摄影对于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游本宽:從某個程度來看,背着相機出門,是一種我接觸外界世界的路徑;而透過觀景窗去看一個真實的世界,早早就是一種可以讓自己更「專注沈思」的有效方法。持續的創作與作品發表本身,應該是自己二十多年來,身為教師的一種社會責任吧!換句話說,在大專院校教創作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創作經驗,怎能去引導學生呢? 释藤:我了解到您个人是从事摄影艺术教育的,本身也坚持自己的创作这么多年,而且据我所知,您是最早把观念摄影的思潮带进了台湾的艺术家之一,请问您个人是如何理解现在的当代影像的? 游本宽:妳提的「當代影像」,對我而言恐怕是個非常抽象,甚至模糊的字眼。它是指大陸的當代嗎?還是……我一向不喜歡老把歐美等「先進國家」的當下現象,視為某種創作或學習的標竿,只因為,攝影者和其所處的環境才是最重要的。網際網絡時代下,我們當然應該有世界觀,知道別人正在做什麼,但這並不意味一定要和某些先進的國家做同樣的事,反而是需要更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從我理解的歐美攝影來看,早在上個世紀末期,影像就被許多「非專業攝影家」出生的「當代藝術家」做為一種創作媒介。到「觀念藝術」盛期時,影像、照片和藝術品之間,更引動了非常大的新思潮。從那之後至今,同樣是拿着相機、從事創作的人,便分成了:承續傳統照片美學的「攝影家」;以及視拍照只是一種成像工具、推崇無限實驗的「影像藝術家」了。這兩大類型的創作者,在我的觀察中,前者,大多能走進商業藝廊,進行實質上的照片交易活動;後者,影像藝術家,則在美術館、藝術的學院裡,做啟發性的「藝術教育」工作。 释藤:您今后还有什么计划么?比如还会在大陆开设这样的课程么?因为前2次,学员的反响似乎很不错,都觉得这样启发式的教育糅合了理性思维的开拓,十分有意义,请问这和您平时的教学模式是不是有关呢? 游本宽:因緣際會的關係,近期我受邀在杭州前後辦了兩次非報導、紀錄性取向,較偏重藝術創作特質的「美術攝影工作坊」。期間,上課方式和我在台灣的教學並沒有兩樣。個人非常高興知道,對我而言只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師生對話方式,竟可以讓大陸同好從中得到啟發,引起迴響。雖然我經常得忙碌於教學和創作之間,但是,如果大陸同好有類似的需求,時間也許可時,我很樂意再和大家分享創作實務。 释藤:我注意到您十分喜欢数码影像,对于您来说数码摄影意味着什么? 游本宽:数码影像,對我而言是近期創作中的最大利器。無論是對未知的實驗,或熟悉者的再複習,它再再提供了最少的成像成本,最即時的影像回應,以及最快速的創作編輯!當然,它可怕處是:数码攝影會讓沒有創造力的攝影人,再也找不到生產不出好作品的理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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