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煦妍：一位与书结缘的摄影师

       ——杭州第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吧听讲小议

      曾几何时，摄影成为文化的范畴，读书与摄影便有了无比亲密的关系，而摄影也成了当代的一种修行方式。傅拥军就是这样一位将摄影当成自我修行在实践中不断探索的摄影师。这个自称没有文化之人的摄影生涯是从他在旧书摊上找见的几本摄影书开始的。

　　和大多数摄影人一样，傅拥军刚接触摄影时所拍无非皆是以唯美为标准的所谓美丽风景。偶然地一次机会，他在旧货摊上发现了几本二手杂志——《摄影》创刊号、《摄影》第四期“港台当代摄影专辑”和一本叫《光与影》文化视觉类杂志。其中台湾摄影师张照堂的作品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与众不同的风格完全颠覆了他以前对摄影的认识。此时他意识到以前拍的那些影像并不是那么真实的自己，雷同简单的复制也不是他想要追求的。在慢慢反思这本书带来的冲击后，他决定扭转过往的摄影观念。摄影原来可以这样拍，即使身边的事物也可以拍出不同的意味来，于是他渐渐着手于这类拍摄方法，开始研究探索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去表现对周边事物的看法，那些身边的纪实摄影故事也让他一次又一次获得了国际大奖，而他却又开始了新的探索旅程。

　　一次采访中，他认识了台湾艺术家林怀民，并通过与林怀民先生的交往，傅拥军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本关于张照堂先生的书——《看，不见，张照堂》，也因为这本书，他先后在杭州和台湾与张照堂见面长聊。从而了解到台湾当时的摄影状况以及两位最著名台湾摄影家阮义忠与张照堂的故事，并参观学习了由张照堂拍摄策划的不同寻常的《岁月印象》摄影展，这次去台湾的学习让他看到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作品与策展方式。而傅拥军带来的张先生的作品也让我们在座各位同样学习到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在此先介绍一下张照堂先生：

　　张照堂出生于1943年，当时蒋介石政权正从中国大陆撤离至台湾，又因亲美的关系，政治上以军国主义的思想高压统治着台湾人民达三十年之久，而在张照堂的摄影创作高峰期正好落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年代里，台湾人民从身体到精神都备受压抑，除了反共话语之外的一切政治言论或进步思想，包括所有涉及社会现实之反映或再现的艺术表达形式，俱属禁忌。当时的主流摄影只有两种，代表官方的新闻照片以及政府鼓励的表现风花雪月的沙龙摄影。在这种政治气氛与摄影文化的场景下，张照堂却以他那强烈的超现实感、荒谬而疏离的观点，冷酷的影像语言表达了一种对现实反抗挣脱的苦闷及救赎情绪，他以另一种方式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看了这些照片，我们知道了早在六十年代中国就有了所谓的观念摄影。但这一观念摄影的表达并非完全来自对西方的模仿，它应是特定时期的产物。摄影作品首先应该是忠于摄影师的真性情表达，而不是借形式来故作呻吟，也不应将这种表达方式看作是某种流行或风雅。其实张照堂先生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他在1970年之后的作品与他早期的作品有着相当的不同，进入壮年的他不再是苦涩、忧郁的愤青状态，作品已涉及到台湾社会的人文精神与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再仅仅停留在抽象的表现个人或全社会的精神苦闷中。但他一向的视觉风格与冷凝特质却始终保持着一致性。所以他被认为是台湾“现代主义摄影”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摄影其实有各种可能，向西方借鉴的只是一种方式，更多的创作来自于现实的生活，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才是现代摄影的本质。从傅拥军的许多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见张照堂先生的拍摄思路的影子，他拍摄的风格中抽象、奇异趣味的一面，甚至包括那些对西湖边的树的钟爱之情，都受到了张照堂先生作品的影响。

　　与傅拥军结缘的第三本书是阮义忠的《二十位人性见证者》，他最初对阮义忠先生的印象也就是从此书开始的，这是一本他看了又看的摄影启蒙书，内容很直白，读起来不会太累，讲的是史上的国外摄影师们是如何成为摄影大师的，比如二战期间，拍战争题材的照片很多，但是记录当时一般人生活的片很少，于是拉蒂格那一直拍自己家人和邻居的照片成为一种经典。看过张照堂的作品，再看阮义忠的作品，我们可以很清晰的了解到他们风格的不同，阮义忠走的是对人性的温暖关怀和对社会对人类平和博爱的宽泛路线。但是从他们的照片中我们不难发现，当时许多场景都是两个人一起拍摄的，比如阮义忠在《人与土地》中有拍澡堂的，张照堂也有类似场景的照片。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很传统，但是又不排斥现代的东西。傅拥军在两位大师身上吸取了充分的营养。

　　另一套书籍是阮义忠先生创办的《摄影家》杂志，阮义忠最初创办这本杂志旨在将西方的摄影理念传播给中国。正如他以往做的一样，不断将国外的新理论介绍到国内，又将国内的佳片推荐到国外，这一繁复的交流对中国的摄影青年有着广泛的启蒙作用。杂志上的照片至今看来仍是非常精彩的，一共办了62期，此套书籍早已绝版，这批杂志全套目前的市场价已达到2-3万，它的收益也让当时的杂志投资者看到了效益。而阮义忠当初为创办这本杂志时曾经为筹集资金当掉自己的房子，并做了大量召集宣传工作的艰辛，也让人不由肃然起敬，杂志的成功创办是很不易的。傅拥军说他以前曾经梦想过是否能集齐这套杂志加以学习，与阮义忠的结缘中，傅拥军终于实现了自己这一梦想。这次，傅拥军带来的正是杂志的首创刊。也由于这本书的因缘，在第五届和第六届市民摄影节上，傅拥军请到了阮老师来杭州做讲座，阮义忠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思想的人，每次的讲课费他请都市快报全部捐给大陆留守儿童，自己分文不取。而他在大陆办的阮义忠工作坊，也旨在希望将自己的一生所学于有生之年能得以流传并发展。近几年，他又皈依佛门，跟随慈济证严法师，为她拍一些照片。慈济证严法师同样也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她曾在98年中国大陆抗洪时，身体力行在当时对大陆很反感的台湾兴起募捐活动，后又为台湾造了50所学校筹集捐款，并且她的建造观念也很独特，她希望这些学校要造得1000年不倒，地基做得很深，上面却只有两层房子，这种为人类为社会的大爱精神感动着阮义忠，也启发他在拍摄时视角的改变，他开始用另一种目光来拍摄这些学校，他拍造房子的砖块、为学校募捐者、建造房子的人等等。通过对阮义忠的学习，傅拥军的风格上也变得从容自然起来，在平淡中呈现生命的活力，在平凡中实现对生命的尊重态度，处处体现的是一种踏实稳重。他做摄影，不偷懒，不哗众取宠，用摄影帮助那些能帮助的人。我想正是这种朴实无华行于天地间的正义气概成就了现在的他吧。

　　因为书的因缘而与许多文化名人结缘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这里，傅老师还讲了他与书的其它有趣故事：
　　偷来的书。有一次他去桐乡参加一个摄影工作坊活动，半夜睡不着就翻旅店里的书，看到一本关于丰子恺的绘画集的《丰子恺乡土漫画》，无聊之下就翻着看，这一看马上受到启发，一个爱学习的人总是这样，看到什么都可以联想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去，他又是一个执着的人，一旦喜欢某事，就一定会去研究它直到弄透为止，而这些丰子恺的画对他的影响也就成了如今快拍快拍众多有趣的关于生活关于孩子的照片的来由。

　　与丰子恺的画册类似的一本好书是日本的《村上收音机》，这本书的插图画得惟妙惟肖，也启发着傅拥军的创作。

　　除了画册之类的书籍，傅拥军还特别喜欢那些用真性情写成的书，比如庄学本的《羌戎考察记》，当时他正在等飞机，翻看到这本书时很喜欢，可是转一圈回来后，此书已被人买走了，后来几经周折才托人买到这本二手的书。这本书的珍贵就在于作者研究中的全面而又细致入微，以及文字中流露出的纯真虔诚的情感。

　　另一本书也是来自于一次外出，乘飞机时他的邻座有一小伙子很认真的看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后经交流才得知这本书是小伙子每次出门必带之书，据说已经看了八遍之多，出于好奇，他也翻看了几眼，没想到这一看，竟然也喜欢上了，这本书就是《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他说对于一个心中有小小目标的人，这本书会指引他们前进。

　　书与傅拥军的关系让我们了解到傅老师是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不论从最初学习摄影时在照片旁详细记录的曝光数据与体会，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与书结缘学习的过程，他在摄影探索之路上走得越来越远。此次的讲座中他说影响过他的书有很多，这次带来十几本书都是自己最喜欢并唯一的书籍，我们从他介绍的众多书籍中也体会到了一个摄影人想要成功的秘诀。他那不断追求积极向上的求知精神是值得大家学习的。而他这个非常爱惜书籍的人，也因为担心带来的这些有纪念意义的书在现场被人带走而焦虑起来，以至原本想为听众拍特别照片的想法，也因此而遭到破坏。这让我也想起自己的爱书经历来，我也不喜欢将自己心爱的书借给其他人，在生活中不管借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借书，书，仿佛是我精神生活的源泉。当然另一个原因也因为这其中许多书都已绝版，再也找不到，因此格外珍贵。现场的浙江出版社工作人员也说许多早期出版社出版的书至今早已绝版，所以从对书的珍惜与收藏上讲，这也算是一个有价值的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