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美国摄影师Joel-Peter Witkin（乔-彼得 威金）的个展“招魂纳魄”在上海全摄影画廊开幕。谈及Witkin的作品，总会伴随着争议。他的照片中会频繁出现尸体，或是双性人、畸形人、矮人、侏儒等奇异病态的模特形象，这些人（或是尸体）通过Witkin的摆布，时而援引一些古典油画以及宗教故事作为形式，最后成为的一张张容纳了黑暗与哥特气质的照片。它们刺探着人类对神性与兽性的宽容度，也挑战着人类对于死亡和痛苦，以及对于摄影图像的接受底限。
The Kiss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关于这些，Witkin在某些采访中曾提及，自己把照片拍得如此黑暗的触发点很可能是他小时候目睹的一场车祸，那时，他偶然瞥见的一颗向他滚来的小女孩头颅。他15岁开始摄影，17岁那年就受到了时任MoMA摄影部主任的Edward Steichen的赏识，照片之后入围了MoMA当时的一个群展。Witkin将Steichen视为自己的一个巨大推动。但与此同时，Witkin说自己对于摄影的执着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Steichen接受我的作品，对我来说很重要，但如果他不喜欢我的作品，我也会继续摄影，因为这是我的生命。”Witkin说。
Joel-Peter Witkin
全摄影画廊供图
在Witkin的个展开幕前，Photofans采访了这位摄影师：
Photofans：你知道的，由于你作品的特点，许多人都会好奇，并且问你些问题。这个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Joel-Peter Witkin：开始的问题是，你会被要求解释一些不能被解释的东西。我做作品的原因是非常富有情感、非常个人化的，试图去解释它都不会很清晰，因为感觉是一直在变化的。你试图解释的是一个过程，把一些主观的东西客观化，这不太可能。
Photofans：你的作品有很强的绘画性，有些看起来更接近绘画。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摄影性更多些呢还是绘画性更多些？还有你是如何看待你自己的？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摄影师？
Joel-Peter Witkin：一直都是摄影，从不是绘画，绘画是个不同的媒介，我是个摄影师，我不会把我自己称为艺术家，摄影师称自己为艺术家是后现代以后的事儿，我不是后现代的。我运用的媒介是摄影，不过人们可能会称我为艺术家。
Apollo and Daphne in the Garden of Olives
Joel-Peter Witkin作品
Photofans：你是一位大器晚成的摄影师，你的许多作品大概在80年代初才开始被世人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一点？
Joel Peter-Witkin：40岁的时候，我还在餐厅里打杂，你能想象到你40岁的时候还在餐厅里打杂养家么？
Photofans：没有想过。
Joel Peter-Witkin：我是那样的，40岁时我还在一边打杂一边继续我的摄影，我有三个学位，我也不能接受去给一些愚蠢的商业摄影师做助手，这会毁了我。如果当时我继续在餐厅里打杂，那样下去我就会成为领班，然后是领班头子，管理那个地方，我不想那样。所以我同时仍在拍照。想要按我的方式实现自己摄影的时候。真的很困难。
Bee Boy,New Mexico,1982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Photofans：现在你已然很有名了，很多人都接受了你的照片。然而你的作品毕竟挑战了一些人的底限，回想一下，在你还不那么有名的时候，人们会怎样看你的作品？他们的态度会不会困扰你？
Joel-Peter Witkin：我们生活在一个“同时发生着许多事”的时代。历史上，从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一样有那么多人在做艺术。人口越来越多，人们有更多时间去做艺术。我们生活的时代非常纯粹，有很多哲学思潮，艺术标准一直在变化。艺术家们实验着自己的美学观，那时你的视野很窄。但如今，你有了全球化的视野，这让分辨“艺术好坏”变得更容易，同时也更困难。我认为许多观众都很困惑于“什么是好艺术的标准？”，“什么是艺术，什么不是艺术的标准”这些问题。我知道有这种情况，不过我不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尽可能诚实直接地做我自己的东西。我是为了我自己做艺术，不是为了别人做，也不是为了谁的喜好去做的，我想通过做作品看看我自己的内心。艺术从最原始洞穴时期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艺术家为了自己的目的做艺术。这是个非常主观的目的，如果为了商业或是大众……当然也可以是艺术，这是今天艺术的一种状态。现在的世界实际上被两方面推动着：一个是权力和贪婪、或者说是钱。另一个就是名人效应。这个时代，名人也比以前要多得多，如果一个名人做了些什么，或许就是个更好的东西。这是不对的。人们需要透过野心和流行的表面，问问自己，在他们的心里，是否仍然觉得这真是件好东西？被认为是杰出艺术家的那些人，很明显，无论他们来自哪个时代，他们所做的东西都是极为精彩的，它们的作品流传至今都是因为他们作品本身的力量。真正的艺术家不会在意谁喜欢他的作品或谁不喜欢他的作品。
The Raft of George W.Bush,2006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Photofans：你与模特之间会不会有一些妥协？
Joel-Peter Witkin：我从不妥协，妥协不会成为艺术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在艺术上做的道德选择。如果你妥协了，或者模仿别人，那就不是你了。艺术家都是发掘自己内心最深处感受的那群人，表现的必须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感觉，妥协是不真实的，你必须知道你创造的东西的价值，尽管可能它不招人喜欢。社会如今充满了物质与生意，绝大部分我们所喜欢的东西都很简单，而且许多作品都在逃避现实，它在低层次上取悦于人。但历史中那些流传至今的东西，它们的创作者本能地将它们在精神上的价值表现出来，那是最纯粹的。
Photofans：你会如何挑选模特？在这方面有什么标准？
Joel-Peter Witkin：我的东西都有对象对吧，如果我看见那么一个人，让我感觉不知怎地，他/她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就会去拍。如果我有个主意或读了些什么书，那就变成了我照片中的概念，这就是我的出发点。要解释它也是不可能的，你可以解释一只杯子是如何做的，但你知道它是怎么做的，你也可以把它做得很美或者做得很丑。如果你看到了一件精彩的作品，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就没关系了，那是你精神上的满足，艺术家做的东西都是精神上的，不需要解释，只需要经历。那些经过妥协所做出的东西不会令你精神振奋，倘若这也使你的振奋，说明你对艺术的感知仍处于一个很低的层次中，但如果你本身就很有灵性，你会同样有高层次的追求。我选谁拍，我怎样拍照，它们是自己证明自己的。
Woman with Small Breasts,2007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Photofans：你作品中的模特总会有一些有生理缺陷的人，矮人或者阴阳人等等。你想在他们之中寻找什么？
Joel-Peter Witkin：我感兴趣并且想要知道的是生命中的秘密与美，我对此有着自己的想法。我做作品就是为了了解我拍摄的生者或是死者的神奇与美。事实上，如果一个人是“不正常”（abnormal）的，abnormal，我讨厌这个词，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不正常的，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美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对我来说，我想要展示：无论那个人在不在我照片中，无论他们被认为是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他们都是值得去爱的。我讨厌这些词。因为如果你建立了这种隔阂，这是一种法西斯主义，不是说正常的是好的，不正常就是不好的。如果你生来不正常，你会认为你自己是美的，你才是正常的。这是我想要在作品中表达的一点。在我们的生活里，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人。高的、矮的、行动不便的，这不意味着他们是无用的。你要知道的，我表达的是人们的不同，并且，我要去赞扬他们的不同。我要说，这是个很棒的人，我要去展示他们身上不同的美。我不想把他们放在其他的群体里，他们就是这个社会中的一部分。
Portrait as a Vanitas,1994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Photofans：你也会拍尸体。那些尸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Joel Peter-Witkin：我在墨西哥工作过一段时间，那儿生活很贫穷，许多人哗众取宠地到停尸间里拍尸体，靠此赚钱，这是犯罪。对我来说，拍死人是个非常秘密的行动，那具尸体必须是无人认领的，这在西班牙语里叫“desconocidos”，这个词的意思是没有亲人，没有家庭的人，死在街上，没人认领。我想要拍尸体的时候，只有医院分管的医生对我说，OK，你可以去拍。于是我才展开了一次秘密行动。当你回看历史时你会发现，绘画里也不只画活人，也有死人，死亡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对我来说，拍死者是不是合适要取决于创作者的意图。倘若以尊敬和爱来看待死亡，它便不是一件吓人的事儿。人们觉得它可怕是因为人们看到的是那些哗众取宠的照片，我拍死者是因为我觉得那是一个充满爱的场景。我相信人类有精神的存在，我看重的是尸体的精神性，有些尸体很无聊，很丑，没有精神，但也有些尸体有种精神在里面，这就是我拍他们的原因。在拍摄的时候，尽管他们已死，然而我觉得他们仍然在世。这时我的拍摄不是商业行为，不是时尚，不是煽情，是一次祈祷。这是我最深刻的感受。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Photofans：你仍然不断有新作诞生，如果要展示，你会通过现在的社交媒体公布么？还是说会通过传统的画廊渠道？你是否也会用数码技术做作品？
Joel-Peter Witkin：不，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开机。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我用的是古典一些的胶片，最近我才用到了数字技术。是那张 Night in the small town 中的半人马女人。那照片是我为数不多的两到三张用合成做的照片。我讨厌photoshop这个词，在知道合成这项技术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就这样把一个女人放在一匹马的上面。这有点拼贴的意思。合成的伟大之处在于它让照片看起来如此完美无瑕，但得取决于那个做合成的人有多出色。我不是那个合成者，和我合作的那个男的是个天才，我和他坐在电脑前，半个小时就把所有的工作解决了，非常快。我的妻子很反对这个。她说，你以前做的东西都是真的，我说，这也是真的啊，在形成一张图像时，这么做在美学上是真的。有个观点说，如果你用了数码摄影，那就不纯粹了。就好像说如果你不用画笔画画就不纯粹了，不过你可以用棍子画，用海绵画，你可以用任何办法。只要你做的东西结果够有力够精彩，它是怎样做的，无关紧要。不过我妻子不理解，因为她是个纯粹主义者，我不太同意，你不能被一个具体方法限制。你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要阐述表明你最深刻的情感。
Night in a Small Town,2007
Joel-Peter Witkin 作品
Joel-Peter Witkin个展现场，OFOTO供图
关于乔-彼得•威金 (Joel-Peter Witkin)
1939年二战开始时，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父母叫Max和Mary Witkin。在成长过程中，父亲会给他看报纸上关于战争的照片。Joel 从那时起决定成为一名摄影师。 他从还是孩子起就开始拍摄。高中毕业后，Joel在摄影工作室和实验室工作。
他21岁时作为摄影师参军，面临的战争是1963古巴导弹危机,，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服役三年后，他获得了Cooper Union大学雕塑专业的学士学位，1974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进修诗学。
1976和1986在新墨西哥大学分别获得文学硕士和摄影专业艺术硕士学位。
他四次获得美国国家艺术基金摄影基金。在画廊美术馆做过150场以上的个展。有关他作品的专著已出版发行有25本。他的名字被录入"美国艺术名人录Who's Who in American Art", "美国名人录Who's Who in America" 和 "世界名人录Who's Who in the World"。
在他获得的荣誉中有：2000年被授予法国艺术和文学大师。
他和夫人Barbara住在新墨西哥州的小农场，有5匹马、4头美洲驼、150只鸡、3条狗、两只猫。
艺术家自述
我非常荣幸能来到中国展示和解释我的作品。
我的作品是通过西方人的历史、文化和信仰展示人在世间的境况。
我不像很多摄影师那样专拍世间的人，而是将世界搬入摄影工作室，在那里将我想拍的世界通过想象制作出来。我建构道具、寻找主体物、导演场景，直到选取到完美的最漂亮的时刻，然后将那时刻从时间中提取出来，让它像照片一样永久，这是我自己独立能做到的。
照片要揭示的是物质的精神的情感的现状，就是“何为人”它来自于真理、幻想、罪恶、道德、我们的爱、希望和恐惧。
但，照片中必须含有制作者思维高度的抽象印证。 也是艺术家喜欢的、信仰的、指望的、 要跟别人分享的东西。 它的起因神秘莫测， 像渴望知道艺术品的缘起。 那永远解释不清，因为艺术家是生出来的，不是制造出来的。 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 就是要开拓独一无二的眼界，照亮和知会我们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