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马达罗 1976年4月底,34岁的意大利青年阿德里亚诺 马达罗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自此拉开了他39年内往返中国190次的序幕。 马达罗是“改革开放前夕第一位被允许以私人身份来华采访的西方记者”,对“神秘”的中国充满向往和热爱,他用“第三只眼睛”——柯尼卡相机记录了他在中国大街小巷所看到的一切。 1981年,意大利青年阿德里亚诺 马达罗(左)在杭州六和塔采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马达罗先生访问了杭州和绍兴,在这两个城市,他拍摄了几百幅照片,这里面既有诗情画意的水乡,也有街头路人的身影,还有弄堂里的市井生活。 对年长的人来说,这些照片是美好的回忆;而对年少者,这些被尘封的记忆是让他们了解30年前城市社会生活百态的绝佳资料。 10月15日,马达罗先生于80年代初期拍摄于杭州、绍兴的106幅摄影作品将亮相浙江西湖美术馆。 1981年夏,一辆载外国游客的旅行车停在杭州市中心,这是由马达罗领队的来自威尼斯的小型代表团。杭州街头聚集好奇的人,围观车上大鼻子们。 【作者手记】 我的第一次到中国访问,是在1976年的春天。那个时代能够自由访问的城市和省分并不多,大部分不仅对能拿到签证的极少外国人关闭,对中国人本身也是如此。需要获得特殊的许可,常常还缺乏翻译和陪同。 浙江是我的计划中最渴望去的地方之一,因为杭州和西湖几乎已闻名天下,但是对我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还是绍兴。 改革开放初期的杭州,还是一片朴实和贫穷的景象。照片上的车夫,用绳索将满满一车的陶罐结实地捆在一起,令人惊叹。 1957年,那时我还不满15岁,我在书摊上买了一本书,不仅那本书的封面立刻吸引着我,而且更主要是那个神秘的标题:《阿Q正传》。作者是中国人鲁迅,正是我喜爱的中国众多作家之一,但我还不知道他已是二十世纪中国最伟大的作家。 那次完全偶然性的阅读,却透露出我对中国深厚的兴趣,以致事隔半个多世纪的今天,我可以说阿Q的历史和他通过对那本书的阅读,对引导我未来对中国文化上的兴趣,起了决定性作用。中国伟大的,激动人心的历史;她的迷一般的,但又富含美德的人民。 那时在中国,自行车是当时最普及的交通工具,在任何地方都会冒出来,遗憾的是,我没有抓拍到在街上飞行的自行车,哪怕一只轮子。 绍兴作为鲁迅出生和年轻时代成长的地方,我认为经过他杰出的描写之后,很快成为中国的精华之地。那时的中国是神秘的、遥远的和矛盾的,处于前所未有的过去和刚刚展现的未来之间的百年不稳定时期。 作家预见到了她的未来,同时也展现一个即将崩溃的衰落世界的某些地方性缺陷。 杭州路边的自行车存车处。在那个时代人们随时都可以停车,保管车辆是一个足以维持一个家庭生计的小生意。 阿Q这个人物,是塑造一个可怜中国人的典型形像:他无知、迷信和具有封建思想,我认为他象征当时压迫中国的社会环境,迫使这个国家长期处于中世纪状态。 所处的绍兴环境,还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1981年夏天,“等候室”可以说关闭了,中国进入伟大的改革时期,我可以访问浙江了,并且自由地居住在杭州。 一个典型的国营副食店在售卖食品,这里有鸡蛋、腊肉、水果干、蜜饯、烤鸡、腌菜以及盒装的产品。这样的商店,现如今已经被超市取代了。 这座城市坐落在西湖的东岸,它的大部分仍旧如马可 波罗所描述的那样。这是一座具有明显南方气候,有点懒散的浪漫城市。从生气勃勃的上海到那里,那时需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 杭州立刻引起我的喜爱:它的懒洋洋的放松生活,带一点夏天的闷热,还由于它的城市结构:隐藏在高大梧桐树和更大樟树的古铜色枝叶间的低矮、宽敞的房子,很像我在乡下的老家。 周六下午,杭州的街上挤满了小商贩和为了周末家庭聚餐而来采购新鲜食物的人们。1979年后,辛勤的农民将大量的农产品带到城市销售。 那时城市还没有发生像今天这样的变化,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高度能超过百年树冠;林荫大道吸引人们在晚上凉爽时刻散步;街上的人都身穿薄棉衫,他们温和、客气,专心致志于各自的日常工作。 不久前刚允许开放自由市场,小摊贩周围挤满了好奇的人和顾客,街上热闹非凡;蜂拥而至的自行车按着铃,交叉行驶;汽车还很少见;任何有孩子们的地方,气氛就欢乐起来。 杭州绿树成荫的街道都很相似。那时城市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高度能超过百年树冠。这个城市有着轻松宁静感和江南城市的甜美感。 杭州的魅力今天留在我的记忆里,但也留在我沿着挤满人群的街道,和城市丰富的旅游景点拍摄的上百张照片中。 杭州也是新婚夫妇结婚旅行的好去处,那时沿着美丽的湖边也有许多游人居住的旅馆,我记得一个房间一夜的价格是30元人民币,四人晚餐花20元,可以吃得不错,包括啤酒在内。人们显得并不比北京人穷,但那是夏天,穿的都是浅色的夏季服装。 一群三轮人力车夫聊天,我想都没有想就已经把这一幕拍了下来。三十年后我将这些照片带到杭州,这一幕幕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 从周围都是百年樟树围绕的古迹六和塔,可以看到上塘河附近的广阔农村。铁路桥是一个大的分水岭,把杭州的最后民居同整个周围农村分开。 今天,城市已大大越过了那座桥,并把它融入了现代城市的景色中;地平线是楼房的灰色,它伴随着那条河几乎一直延伸到大海。 离开杭州的那天早上,我非常激动,在一辆小面包车上有两个陪同和一个司机,我出发去绍兴。过河以后,农村便展现出茂盛的庄稼地;分散的房子被很大的黑色屋顶挤压着。 杭州的人行道经常是家庭或邻里间聚会的场所,尤其是晚饭前后,人们在那里消食聊天。 通载重汽车的公路,沥青铺得并不好,卡车特别多,还有送货车、拖拉机、三头骡拉的双轮车和自行车。 沿着路的两旁,是没有尽头的步行人行列,他们手拎着旅行袋或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后面跟着半身赤裸的孩子,从泥潭里出来的水牛,一些手推车的漂亮垫子上坐着老人。 沿公路带庭院的民居连续不断,那些庭院按时开放,在卖饮料和蒸馒头的小卖部周围,停放着许多手推车和寻求纳凉的人。在夏日的空气里,飘散着炒米饭和茉莉花的香味。 杭州一个弄堂,一家人坐在人行道上。这是和谐的一幕。爷爷和孙子们在翻看着小人书。这套书名叫《三国演义》。 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水量充足,农药喷得好,稻田肥沃。我第一次看见种大豆,我们还没有种过这种豆子。我想起了鲁迅的描述,种大豆的田地真像“波浪”,一片美丽的深绿色,而稻子开始成熟的时候颜色就变黄。 我们到绍兴是从农村到农村:我置身于从阅读中早已知道,并且喜爱和熟悉的一幅风景画中。忽然,公路变成了一条堤坝,我们需要为一群群奔来的农民让路,他们在夕阳西下时往回家路上走。 一个“ 个体户” 有着一个专业的裁缝铺: 一台不一定是最新但是肯定比其他人的要好的缝纫机,几张供顾客坐着等待的小竹椅。 在右边突然呈现出一个湖,湖中一个岛,岛上布满了由于古旧而显得有点奇怪的房子。画面中央奇迹般地有一条小船,黄昏的余辉让我看到水面上一条金色波动闪烁的光。 对岸一个赤脚的小青年,正在赶一条身上还带有干泥浆的水牛,他后面跟随一个手提竹篮的农村小姑娘,还有一些走路摇摆,叽叽喳喳的鹅。我到达了绍兴城门。鲁迅那篇美妙的散文便进入了我的镜头,在我惬意的目光中直接和庄严地重现诗一般的美景。 街头临时小贩。改革开放后,农民被允许在自由市场做些小生意。 卖樱桃的小商贩对于我的出现很惊讶,他马上招呼我来买他的水果。 我可以想象出,我通过仔细阅读可以了解到,并且难以忘记的那些东西,我已“上百次”去过那个地方。 正如大师所描述的那样,那座城市经过多少世纪保存下来,它的许多水道都没有变化,船在里面静静地滑行;面向水道的房子都是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大屋顶;由于长期踩踏,石条已发生磨损;还有木制的长廊和临时建的小桥。 杭州市中心的街头食品摊,饭菜都是制作好的,带回家即可食用。这样的快餐花钱不多。我在一个角落里拍摄,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觉得绍兴的居民好像属于不同的民族,他们身穿黑布衣服,男人头上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沿奇特、狭小,收拢后成圆锥形。 几乎一切用具皆用竹子制成:从大的肩上用的扁担,到篮子、凳子和不同用途的小车。使公路和水道生气勃勃的人性,也如同在剧院舞台上看到的那样,具有祖先遗传的面貌,如同求签的结果,一切也许至少要在一个世纪以后。 杭州的大街上充满了欢笑:马路边,两个女裁缝坐在旧式的缝纫机前工作。我的意外出现,我那张长着“大鼻子”的脸引起她们的极大好奇。 我看到的是鲁迅时代的绍兴,在聚集着闲人的许多小酒馆里,空气中还散发着那种刺鼻的米酒香。 也许我遇到过许多像阿Q那样的人,我很高兴有幸能沉浸在一种遥远的过去中,那样的过去将很快被潜伏在角落里的迅猛革新所吞噬。 家门前的人行道上, 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专心地从大扇贝壳里剥肉,他的妈妈在屋里昏暗处等待着。老人家准备用扇贝肉、葱、蒜、酱油和醋烹制一盘美味的菜肴。 农民在杭人行道上售卖瓜果。 这是杭州的一个居民集中区。这时候农民已经被允许销售他们的农产品。 再过某些年,绍兴将不可避免地、被永远不可阻挡的“新潮”所代替。 我应当承认那天夜里我很激动,在第一遍鸡叫之前,我都无法入睡。有一条狗在叫,正如鲁迅所描写的赵家的狗一样。那个白天和夜里,我真正“回到了家”。 一张小竹椅子,很有杭州和中国东部的特色。现在它了小孩子的玩具。这是杭州人的一件家具,那时候的居民是很贫穷的。 一条隐藏在老房子之中的小巷,店主露天展示他的商品——烧鸡和熟食。杭州的魅力至今留在我的记忆,也留在我沿着街道和旅游景点拍摄的上百张照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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