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给我的整体感觉:泰特这个展览做的中规中矩。作为迄今为止在英国举办的艺术家最大回顾展,策展是以最传统的年代为线索,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捋:巴黎时代,南法时代,肖像,人体,雕塑,谈不上新颖,但算面面俱到。 最大亮点 VR虚拟还原的莫迪利亚尼工作室:观众可以亲身感受波西米亚年代的巴黎,和莫迪利亚尼穷困潦倒的生活:狭窄的小床,满地吃剩的铁皮罐头盒,屋顶滴滴答答的渗着雨。窗外是灰色的天空和不远处洗衣房湿漉漉的黑烟。 坐在莫迪利亚尼曾经的破椅子上,手边是他咬过的烟蒂,脚下是染着咳血的抹布,眼前是他最后的一张作品-一张自画像。 讽刺的是,莫迪利亚尼那时作为艺术家已开始小有起色,如果他不死,成功就在眼前。但他死了,成功就此升华为传奇。 莫迪利亚尼最后一张画作《自画像》 看小莫君的绘画还是要看女人 裸女最好。穿衣服的以黑色为佳。小莫君对黑色的驾驭非常精到,常搭配以红或白,色调稳稳的控制在沉静和神秘之间。层次变化细腻,纤细的轮廓包裹着不同质感的黑色,非常耐玩味。 雕塑也好,可惜太少 小莫同学是有个雕塑梦的,还给布朗库西做过学徒。但因为打小肺就不好,雕塑创作对他来说太过劳重,还要吸粉尘,实在吃不消,于是只好放弃。但他的雕塑创作很重要。正是在对雕塑的研究中,小莫君最终将现代和远古拉到了一起。非洲图腾面具硬朗的线性结构,被直接运用到了绘画中人物的形体面目上。 遥远吴哥石窟的艺术,则被更委婉的消化在了绘画造型当中。瑰丽袅娜的身姿,饱满健壮的生命态势贯穿于莫迪利亚尼的每一幅裸女绘画。 吴哥窟神女石刻 莫迪利亚尼神女题材速写之一 现在来说说裸女 莫迪利亚尼的女体线条感很强,但是一点都不尖涩。这跟住他对门,同样善于线造型的藤田嗣治非常不同。虽然据说两人经常彻夜长谈,风格上也互有借鉴。但藤田嗣治善用的是书画性的流转“线描”来勾勒轮廓。色彩在他那里几乎多余。 而莫迪利亚尼的线离不开色彩内容。形体的起伏轮廓,与其说是勾勒,不如说是色彩冲撞而成的利落界线。笔记君认为,莫迪利亚尼的裸女有着非常浓厚的表现主义味道。如果说藤田是以线描来客观表达“眼前的人体是什么样的”;那么莫迪利亚尼就是用画面氛围来表现“我感受到的人体是什么样”。比如这张《罗马美人》,温暖的红色调除了带来视觉的挑动以外,还能让人触摸到肉体的温热。女人绯红的脸颊和胸部,都像在微微发烫一样。 在这次展出的12张裸女绘画中,笔记君要着重谈谈卧姿女人体。卧姿女体是西方艺术史最经典的题材之一,再现者无数。但莫迪利亚尼成功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样式,精彩程度足以位列最牛逼大师之列。1917年,在波兰画商兹博罗夫斯基的画廊里,莫迪利亚尼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个展。 莫迪利亚尼画波兰画商兹博罗夫斯基肖像 他选择了首秀女体绘画。展览引起了相当的轰动。也是因为太轰动了,开展没几天,就因有伤风化被强行叫停。 这次展出的《靠着白垫子的女人体》当年就在首展之列。它的大对角线构图,坚实概括的造型和简单的色彩选择,在创造出巨大视觉冲击的同时,也展现了莫迪利亚尼对画面强有力的控制。要知道,女裸体题材最忌戏多,稍有不慎,就流于色情俗艳。斜躺的人体最大程度的延伸了线条,为画面带来优雅的流线感。女人的丰乳肥臀被刻意的夸张,透出石刻造像的强健力道。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女主角放松的姿态和妩媚的脸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脉脉作着挑逗。 这样的表现方式在当时可说非常大胆。在此之前,女人是生于泡沫的维纳斯,是柔弱到能被化为金雨的宙斯随意强暴的黛娥。就如下面这张脍炙人口的《维纳斯的诞生》一样娇弱无力。她们是男性欲望和权利的盛接者。什么自我意识?根本不需要。 莫迪利亚尼的裸女们可不这样好欺负。她们是积极主动,在性关系中追求平等互动的现代女性。她们很晓得自自己身体的魅力,也非常自信于自己对他人的控制。 这种表现不仅是在西方艺术史中很是革命,哪怕就是在同时代画家里,也算非常前卫。说到底,怎么画女人,是艺术家内心对待女性态度的外向关照。在当时,哪怕是标新立异的现代艺术家,在女人这个问题上也常常怀有一颗中世纪的心。比如,莫迪利亚尼曾去拜访过的雷诺阿。两人谈到女体绘画,雷诺阿说“当画中女人让他升起在她屁股上打一巴掌的冲动时“,他就确定这张女人体完成了。莫迪利亚尼对这样的轻蔑论调不以为然,耿然回道:“我对屁股不感兴趣。” 笔记君私以为,从意大利回来的雷诺阿是一个被玩坏了的雷诺阿。印象主义的自然放松被五彩缤纷的做作所替代。所谓的“古典主义风格”裸女,无非是一群甜美多汁,泛着珠光的蜜桃娃娃,粉嫩又无知。 莫迪利亚尼不喜欢柔软的杏仁面娃娃。他喜欢有性格的女人。现实生活中,他爱上了比亚翠西.哈斯汀斯(Beatrice Hastings),一个双性恋文艺女青年,又作记者,又是诗人。小莫君为了她酗酒成疾,完全不顾自己脆弱的小心肺。 《戴黑领带的女人》(Beatrice Hastings) 女主真人长这样。 莫迪利亚尼似乎打心眼里对波西米亚巴黎的新女性充满欣赏。无论是女诗人,女招待,拿钱摆姿势的模特,还是做皮肉生意的妓女,他都能在她们身上发现美。他把她们摆成传统美术中维纳斯的姿态,以此宣告这些女人才是那个时代的女神。下面这张《侧卧蓝垫上的女人》的姿态就直接取自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 还有这张《蓝垫子的侧卧女子像》,明显代入提香的《乌尔比诺维纳斯》。不同的是,莫迪利亚尼的女人目光更直接坚定,甚至可以说略带挑衅。好像是为了故意刺激公众神经才这样做的。 为了避免人们错将这些女人当作女神,莫迪利亚尼还用了一点小心机:他保留了女人的体毛。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丛茂密卷曲的体毛。要知道,在之前,画中的女人要么遮盖私处,是么就以白虎女神的姿态出现,也是很刺激了。 波提切利笔下,维纳斯浓密的只有头发。 哪怕大胆浪漫如提香, 暴烈放纵如鲁本斯也都未能打破这个范式。 在此前的西方传统里,女人即便降落凡间,成了血肉之躯,也要保持高雅光滑。性感可以,裸体可以,就是真实不可以。可莫迪利亚尼显然不吃这一套。他不但要把女人安置在最诱惑的性状态下,还用各种手段强调她们作为人的性特征。这在当时衣冠楚楚的布尔乔瓦的巴黎,堪称“下流”。难怪他的展览要遭到三维立体声环绕Diss。 在一定程度上,莫迪利亚尼的女人体像是被“爱抚”而成的。脖颈,腋窝,嘴唇,手指,肚脐。他一寸寸看过去,一寸寸摸过去。画笔成了他的手,在热情的深绯色和寂静的暗黑里,他揉捏出自己感受到的女性形象。她们像温柔的母兽一样坦荡,直率,体魄健壮,如雕塑般永恒雄壮,处处鼓动着活力。 玻璃眼美人 就像他的肖像绘画一样,莫迪利亚尼的裸女也有玻璃眼的形象。所谓玻璃眼就是他标志性的,没有瞳仁,空洞如玻璃球的眼睛。比如这张《靠在蓝垫子上的女人体》的女主就拥有一双黑漆漆的玻璃眼。 挖去女人的眼睛可以让注意力更迅速的集中在她的身体上。在这里,莫迪利亚尼为了更有效的营造情欲张力,压制了情感交流。但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与此形成对比的同年另一张《侧卧蓝垫子上的女人》很能说明问题。 这位女主有一双晶亮的眼睛。莫迪里亚尼忠实的描摹了她丰腴但并不符合理想标准的身体:胸很大,但有点下垂;肢体婀娜,但并不修长。可以看出,莫迪利亚尼的表现重点不在情欲,而在人物的精神状态和与观者的交流上。一双闪烁的眸子为此架起了一道情感的桥梁。 从纯语言层面来看,非洲木刻式逼窄的线造型刻画了人物骨感的面部,它和松脱圆润的柱式躯体形成一软一硬的对比。色彩上,蓝色靠垫与红色背景,一冷一热,协同控制画面的温度。这些纯形式的冲撞和层层制衡,赋予了画面更丰富的视觉趣味。 最后 很多人将焦点集中在莫迪利亚尼的性生活上。认为作为一个花花公子,他的每一张裸女必定都是一场男欢女爱。笔记君认为,这太小看莫迪利亚尼作为艺术家的成就了。小莫君的女人体绝不仅意在情色,更不是他欲望的发泄出口。女体创作是莫迪利亚尼的艺术语言探索的重要素材,也是他推进表现主义绘画的舞台。他想用绘画表现和女性互动的体验,而不仅是单向宣泄欲望,索取满足。当然,这里涉及性欲,但也同样涉及人与人之间平等的欣赏,和作为一个艺术家,对艺术语言发掘的强烈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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