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水：以“乡土中国”管窥中国纪实摄影现状

作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摄影报打造的新的品牌摄影活动，“乡土中国”纪实摄影展不同于以往的是，从拍摄题材的角度确立了这样一个特色品牌。这个不仅需要远见卓识，更重要的是深接地气，同时也体现出了纪实摄影于这个时代的文化责任与担当。

以纪实的方式影像“乡土中国”这个概念，实际上就是从中国人生存的文化本源上，来追溯我们的精神根脉。尤其是站在中国当下社会的现状上来看，就能显现出一种非常深厚的意义和内涵。20年前最早读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了解了社会学的田野调查对中国社会所做的文化探究。自上世纪初以来，中国的那一代知识分子就提出了“乡土中国”这个概念，当时是结合中国的社会现实，作为一个社会问题所提出的，是进入追问的。包括很多知识分子的研究方向，都是在中西体用中叩问中国的社会与文化走向问题。这个话题在今天来看，又有了新的内涵，而且好像又显得是一种很迫切的状况了。

当代中国的改革开放，社会取得了无可置疑的进步与发展。我们在取得这种令世人瞩目的巨大成就的同时，也越来越多地意识到了我们丢失了很多非常宝贵的东西。许多优秀的文化在这个物质时代里被淹没了，中国的乡土和文化传统正在全球化、市场化的潮流里被涤荡得面目全非。而对这些东西的寻找与叩问，我觉得都在这个命题里面包含着。

五千年的汉文化就是由农业文明所孕育的，是我们民族根脉的母体，也是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这个民族的文化血脉，就是在这一片乡土之中。乡土之上的三农问题（农业、农民、农村）是中国社会现实的一个根本性命题。对于当代中国来说，寻找一条适合中国自身发展的道路非常重要。能否找到这条属于中国的，也就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发展之路，最根本的问题还是要看能不能解决好中国的“三农”问题，也就是能否让现代化在“乡土中国”协调发展的问题。在“乡土中国”里，找寻中国现代性的智慧，在今天是一个时代命题，也是当代整个中国社会所面临的一个巨大的挑战。

以摄影的实践介入这样一个命题，应该拓展出一条比较宽广的思路出来。从更大的范围里来看，一个社会，当经济建设和物质形态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于文化的趋向是一个逻辑性的选择。很多发达国家都经历了这样的阶段，文化形态的上升是一个规律性的东西。从著名的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到中国的许村国际艺术公社、碧山艺术计划，在越来越多的艺术乡村实践活动中，都可以感受到文化艺术在经济高速发展所产生的社会失衡中所应该发挥作用的努力。更多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都在用他们的乡村艺术实践，探讨同样的命题。这是一个大的时代命题，从文化和艺术的角度，为社会走向提出一种思考，提出一个指向。

用纪实摄影来解构这个命题，是一个恰当、贴切的视角，而且是符合其自身特性的方式。以纪实的方式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中影像“乡土中国”，不仅有命题的时代性，更应该看到在当代中国，当下的城市化、城镇化的进程中，“中国乡土”上的三农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传统农耕文化、农村社会形态、农村经济发展也都在发生着急促的变化，社会的转型、生活以及文化方式的变化，在已经和正在发生巨大变革的社会现实之下，具有记录功能的摄影是不应该在这个时代缺席的。“乡土中国”的丰富内容都是有着历史意蕴的现实存在。在今天的“乡土中国”里，仍然能找寻到传统文化的浓郁气息。

此次活动的命题和方式以及选择的时间点，都具有非同寻常的份量。从纪实摄影在中国发展这些年的过程来看，这样一个大形态里所呈现的一条曲线，是时下很多人关心的，对于它自身的这种方式，正在处于不同观念和思潮的冲击和影响下，面临着很多不同方面的挑战，甚至是质疑。对于现在的这种状况，有人说纪实摄影是遇到了瓶颈，也有人说摄影的传统纪实是穷途末路了等等，不一而足。确实，文化领域的发展潮流，令表现化的语言形态越来越往当代艺术方向靠拢，这已是一种现实。反映在摄影中的表现，就是纪实影像语言方式的个性化，成为一个凸显的潮流。在这样的环境下，提出传统的纪实方式还能不能走出来的问题，也是很自然的。不少从事纪实摄影的人，很多年轻的纪实摄影者，都在面临着这种状况。这个活动不仅给大家开辟出了空间，有了一个实践交流的机会，更让大家在这个过程里面，通过参与的方式、投稿的方式、评选的方式、讨论的方式、甚至是质疑的方式，深化对摄影纪实形态的理解、辨别、判断和提升，这样的整个过程，是所有在这个领域的实践者，提高摄影自身的文化能力和深化影像表现能力的平台。

具体到这次活动的评选，有一些感受。从申报作品的整体情况来看，大家对这个活动的关注度和参与度还是很高的。主办方所采取的推委会推荐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这次活动来稿的品质。在评选的过程中，还是感觉到存在着一些明显的问题，有的还是多年来的老问题。比方说：一些地域的热点题材，在来稿里面很集中，我印象里光是拍“大凉山”的稿子至少有十组以上，还有“马街书会”的稿子也不少于十组。有很多题材的表现，浮在表面的东西太多，深入不够、缺乏思考，如城市化、农民工、乡村留守人员等等。另外一些乡村记忆类和相当比重的历史影像，都是很简单的处理，这样就难以表现出历史深度来。再一个就是具有时间跨度的作品少，其实这是判断纪实摄影的一个很重要的角度。在征稿启事里我注意到了有这方面的要求，即对作品有一定时间跨度的要求。一般的纪实摄影能否深入地做到一定程度是个重要标准，而真正达到这样一个标准的作品相当少。由此也暴露出在纪实摄影领域实践的作者，所普遍存在的难以持续深入的现状。当然，还是有些摄影家，像闫新法、宁舟浩、王向阳等，对一个题材的长期关注，坚持不懈地去做，难能可贵，这是应该倡导的。这些情况在整个评选过程和最后的结果上都能体现出来。

还有一点感受，如果说纪实摄影实践领域这些显而易见的现象是一个长期性存在的问题的话，那么换一个角度来看，还能看出另外一个结果来。这次活动总体上体现出了纪实摄影在中国发展的现实，就是说纪实摄影是在向前走，是向前发展着的。大家应该注意到，很多知名度相当高的摄影家，就是所说的那些“大腕”，最后并没有能进入到典藏作品甚至收藏作品的名单里，就是一个很有力的说明。因为评选的标准在那，最重要的是影像，是作品表现的质量。常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真的推倒了。这次评选结果证实了，我们的纪实摄影是在发展的。纪实影像的质量在提升，虽然说没有达到那种令人振奋的局面，还是应该承认发展是存在的，在往前走，在深化。

我这些不成系统的感受和想法，是寄望于这次活动所能承载的使命，一个是放在中国大的社会背景里面来看，置于当下社会的现实环境和条件下，就能感受到“乡土中国”这个命题的内涵和意义了。它能让人在向着现代化疾进的时候，不妨看一看脚下的乡土，打量一下孕育我们古老文明的这一片大地……

再一个就是在摄影专业圈里面对纪实摄影方式的引导和倡导。用最简单的话说，当代中国的现实国情，决定了纪实摄影的存在价值。我特别看重这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