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工作室: 纪实摄影是什么？

3.摄影进入人类纪时代

当前的世界正进入人类纪（anthropocene）时代，摄影，尤其是纪实摄影，要充分意识到这个变化。萨尔加多最近的作品也是在关注这个问题，他的《创世纪》中含有对世界现状与未来的深深的忧虑在里面，深层原因正是对人类纪问题的思考。

以上为萨尔加多作品：《创世纪》

“人类纪”概念的提出者是化学家保罗?克鲁岑，他于1995年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大气层臭氧洞不断扩大问题就是他发现的。克鲁岑在2002年正式提出这个概念，他说按照地质学关于地球演化的分期，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在地质学上叫全新世，是1.14万年前，最近的一个冰川期结束后才来临的。与其他的地质世动辄百万年甚至千万年的跨度相比，这似乎是一个刚刚开始的地质时期。

但自18世纪末期的工业革命开始，人类的活动已经粗暴打断了自然演化的过程，人类活动作为主要的地质外营力，对地表形态起到深刻作用，对地球环境产生重大影响，使地球演化改变了原有速率。因此，全新世——这个具有超乎寻常的稳定的温和气候、对我们十分有益的一个时期其实早已结束。人类已经深刻地、彻底地、永久性地改变了地球的气候、地理、生物以及水文环境，从而进入了一个新的地质年代——人类纪。

以上为萨尔加多作品：《创世纪》

克鲁岑把人类纪的起始地质年代精确定为1784年，即瓦特发明蒸汽机开始，也是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开始征服世界的起点；因此，人类纪的到来乃至诸多问题的产生，与资本有密切关系。至于人类纪的最后时限，应当是到人类自然消亡的那一天，估计会持续几千年甚至更长。

人类纪的核心是对生态、社会和人与自然之关系诸多问题的深刻认识和再思考。萨尔加多就非常敏锐地关注到这些问题，所以他要拍一个没有被现代人触碰过的处于原生状态的原始部落和原始世界，要拜托现代人珍惜，最好不要碰他们。

以上为爱德华?伯汀斯基（Edward Burtynsky）《水》

以上为爱德华?伯汀斯基《人造风景》

加拿大很有影响的摄影家爱德华?伯汀斯基（Edward Burtynsky），他拍摄全球水的问题、石油工业、拆船工业、采石工业、大生产等问题，很早就把这些题材放在人类纪的框架下讨论；2018年伦敦摄影周（Photo London）的主题展正是伯汀斯基的个人展，名字就叫《人类纪》。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摄影师、艺术家、制片人、作家在人类纪主题之下讨论和切入这个社会，中国摄影师特别是纪实摄影师应该密切关注抓住时机。

以上为爱德华?伯汀斯基《制作》

4.行动主义摄影改变社会

当今纪实摄影里面有非常激进的一拨人，他们被称为行动主义者（activists）。以前的纪实摄影师是把社会问题揭露出来，然后通过政府、公众的努力来解决这个社会问题，但现在这拨人独立性越来越强，他们自己玩儿，而且玩儿成了一个很有影响的群体。听听他们说的，可以了解他们的摄影信条。

艾德?凯什（ED Kashi）作品

艾德?凯什（ED Kashi）说：“行动主义者坚信取景器能够成为或者说必须成为一种政治工具。”

萨尔加多（S. Salgado）说：“我可不想人们看我的作品只看到光线和色调，我希望这些影像能引起讨论，并能为那些受苦的人找到钱。”

多娜?费拉多（Donna Ferrato）作品

多娜?费拉多（Donna Ferrato）说：“我不关心困境中的人，我的任务只是拍照片而已，这是一种浅薄的摄影师。”

玛丽?艾伦?马克（Mary Ellen Mark）作品

玛丽?艾伦?马克（Mary Ellen Mark）说：“我很享受为那些不那么著名的人代言的感觉，那些人不那么有机会。” （引自米歇尔·博格瑞《作为行动主义的摄影》Michelle Bogre:《Photography as Activism》）等等。

另外，如美国摄影师乔纳森?托格福尼克（Jonathan Torgovnik），2006年受《新闻周刊》委派到非洲去报道那里的艾滋病问题，他发现艾滋病人中，有一部分女性是1994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的受害者，在这次胡图族对图茨族的种族大屠杀中，有几十万图茨族女性遭到强奸，有大约25000名孩子因此出生。这些孩子的地位非常尴尬，娘不疼舅不爱。托格福尼克拍摄了这些女性和她们因被强奸而出生的孩子，记录了他们的困境，回到美国后发起成立了卢旺达基金会，募捐了上百万美元帮助这些孩子，给他们建学校请老师做培训等等，帮助他们成长，做了很多事情国际上这样的摄影师还有不少，他们的工作深受尊敬。

图片来源：Jonathan Torgovnik博客

行动主义摄影是当前纪实摄影中最激进、最有影响的一派，也是当前纪实摄影中最受关注、最受尊敬的一派。2015年WPP颁奖典礼论坛三个主题，行动主义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报道摄影的伦理、如何让视觉新闻与移动终端结合更广泛地影响公众）；现在正在旧金山梅森艺术馆举办的展览《Coal + Ice》，由玛格南摄影师梅塞拉斯策展，非常棒，开幕研讨会的主题就是行动主义。

因此，纪实摄影今天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它诞生时的范畴，且远未过时，仍然富有强大的生命力与社会影响力。

以上所谈多凭记忆，为个人所见，欢迎批评指正。

注：中国的“纪实摄影”一词源于1981年对美国《社会纪实摄影》一书中“Documentary Photography”一词的翻译。以前都是翻译成“文献摄影”，1981年改译成“纪实摄影”，意指其人文关怀精神。但原英文单词还包括纯记录性质的摄影，如档案资料的摄影等；而人文关怀、有立场观点的摄影，其英文的准确表达是“Social Documentary Photography”,即“社会纪实摄影”。当时参与翻译的林少忠曾要求大家改称“社会纪实摄影”,但“纪实摄影”一词已约定俗成。在西方，这两个词是可以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