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学角度看,摄影属于造型艺术,空间艺术,图像艺术,其特征在于形象画面的直观性,纪实性,它把存在于彼时彼地的事物或发生的事件真实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将我们好奇的目光及情思意绪画面所展现的情境中,根据审美主体的知识,经验,背景,审美取向从画面中捕捉信息,生发想象,感悟生活。可以说,摄影艺术的精髓即在于用静止的镜框去纪录流动的生活,在光影定格的刹那包蕴丰富的真善美及作者对人生生命的形而上追索,无论是以纪实性为主的新闻摄影,还是以写意为主的艺术摄影,或是追求时尚的广告摄影,都必须借助巧妙的艺术构思,高超的表现手法及恰到好处的光影搭配在有限的方寸世界里突破画面本身的限制引发人们无尽的审视判断,遐思想象,从而实现其先在审美诉求与作者创作目的,题旨的完美契合。但这种审美意蕴的产生并非天马行空,汪洋恣肆,而是基于一定空间构图的“戴着镣铐的舞蹈”,其思想深度显然逊于文学。一部摄影作品,无论其内容怎样,风格如何,总是通过镜头所捕捉到的“决定性瞬间”来传达美感,表现情感。虽然高明的摄影师总能用最少的镜头语言包蕴最丰富的思想内容,但摄影画面自身的局限及其内在所指的相对狭窄却使这种包蕴缺少意蕴深度,而读者从中获得的审美感悟也相当有限,比如纪实性叙事性的图像画面如果缺少相关背景性提示其所呈现的画面只是某一事物事件的原生态纪录,而无法使读者进入当时情景,获得审美体验。再比如单纯的景物画面,虽然在光线,色彩,构图方面可以趋向完美,但如果缺少诗性语言的点化则如同没有灵魂注入无法获得鲜活生命力的绢花一般黯淡无光。因此,摄影艺术重直观再现,轻主观表现,多形式美感呈现,少意蕴深度传达的审美特征及其独立于外在环境的相对封闭自足性便在客观上呼唤某种联姻匹配。而如果将摄影置于当今“读图时代”的文化语境中进行考察同样可以得出这一结论:作坊式的机械复制,高科技手段介入后对传统摄影审美观的颠覆,为谋求商业利益实行剪切,拚帖,抄袭的工匠式操作及现代人对感官刺激的追求,对精神内蕴的疏离使得摄影艺术愈发走向平面化世俗化而迫切需要寻求深度审美回归。 如果说摄影面临的是读图时代精神深度及审美内蕴的缺失,那文学则因图像冲击下人们审美取向多元化及自身地位边缘化而陷入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这同样在客观上要求艺术间的相互补充匹配。文学作为语言艺术,要用语言去表现人的生存体验,与摄影的直观性,再现性,平面性相比,文学无疑拥有更为丰富,广阔的审美空间,它不是通过再现实物来表情达意,而是借助语言这一抽象的能指符号,在思维想象帮助下去叙事状物,抒情言志,从而传达出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和美学追求。文学的魅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蕴藉性及不确定性,无论是小说中的典型,诗歌中的意象还是散文中的意境,都是确定与不确定,清晰与模糊,主观与客观,明朗与蕴藉的统一,确定,清晰,客观,明朗是就文字能指的实在性而言,不确定,模糊,主观,蕴藉是就文字所形成的艺术世界的开放性,多义性而言。可以说,文学正是在这一对对看似矛盾的审美特质所形成的张力场中才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作者在含蓄蕴藉中将自己的情思意绪如蓓蕾绽放般徐徐展开,读者则通过想象,推理,判断等心理机制,融入相关背景知识,观点立场,思想感情去努力解读作品的空白点,把抽象的语言文字还原为某种独特的生命体验,并从中获得审美愉悦和思考的快乐。另外,语言文字的抽象性,概括性所产生的巨大容量也是文学在反映社会,历史,时代方面具有其他艺术门类无法企及的天然优势。巴尔扎克《人间喜剧》所反映的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广阔社会图景。波德莱尔《恶之花》通过象征手法所传达的现代社会技术理性颠覆原有价值观念所引发的末世情怀都体现了文学作为文字文本的优势。但文学的含蓄,蕴藉,不确定性及其所包含的巨大历史容量在彰显独特魅力的同时也使文学美感意蕴的传达不像电影,绘画等艺术那么直接,强烈,它需要建立在一定主体感觉经验及思维想象能力的基础之上,如果没有这样的基础,相应的文学审美空间就难以打开,所能获得的审美感悟也受到一定限制。因此,文学与其它艺术门类相比,其对受众感悟能力,知识结构,社会地位等个人因素要求更高。面对一幅绘画作品不同的人能出不同的意味,但面对一部文学作品则并非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得预期审美效果。从这层意义上看,文学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使其无法完全走向民间,贴近大众,消弥精英与大众的界限。不管在主体性高扬的八十年代还是在地位边缘化的读图时代,文学总与现实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坚守高蹈于俗世之上的高贵气质。这种独特的审美品质成就了文学作为人类精神家园的地位,也使其在声光技术冲击下面临读者群日渐狭小,地位日渐边缘化的生存困境。与摄影渴求审美深度回归相类似,文学在继续扮演人类精神救赎者的同时也在寻求读图时代全新的自我表达方式,以适应文化风向转变后现代人不断更新的审美期待与审美习惯,这不是对自我品质的否定与背叛,而是直面现实的“自我救赎”。 正是在这种相互召唤,彼此需要的历史境遇中,摄影与文学完成了一次文化联姻,这不是简单的图文相加,而是两种文本间形成的相互呼应,渗透,复合,共生的关系,其结果便是摄影文学这一全新艺术形式的产生。它综合了摄影与文学各自的审美特征而又使二者在新文本中和谐共处,完美契合。如前所述,摄影文学重直观性,纪实性,再现性,其审美方式主要是视觉感受,偏重于从画面图像中寻觅意义,获得美感,因而其审美空间主要在于构图美和画意美,而文学则往往避实就虚,在语言文本的空白处激活思维,引发想象,使读者从中领会含蓄蕴藉之美和丰富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二者相互融合,渗透即产生了奇妙的美学新质:一方面,文学的精神深度与诗意点化不再是单纯的纪录图片而具有鲜活不灭的灵魂和深厚的审美意蕴,从而超越图像自身的限制向更为深广,开阔的审美境界飞升;另一方面,摄影直观外化,灵动飞扬的画意美和快捷迅速的美感传达方式也适应了在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人们特有的审美方式与结构,使文学不再是枯燥,单一的语言文本而具有更强亲和力与吸引力。如果说文学文本是海平面以下厚重笃实的冰山基座,沉默无言但却支撑着冰山主体,那么摄影文本则是漂浮在海面上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山尖,在展现卓越风姿的同时也点缀了寂寞的冰山,二者看似相异,实为一体,在题旨,意蕴上相互贯通,融合,结合成彼此相映成趣的审美空间,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审美价值,因此,我们认为,摄影文学中的两种文本不是简单的物理叠加,也不同于过去的插图本或连环画,而是在读图成为主要审美方式,文学地位旁落,精神家园普遍缺失的时代摄影与文学彼此召唤,相互需求的握手联姻,二者在这一过程中保留了各自特色又相互渗透融合形成了1+1〉2的审美新质。这种复合,匹配的关系可与中国传统的诗画关系遥相呼应:摄影文本中点线光色的可视性实则包含了文学的诗性品质,而文学文本中的形象情景也不无绘画的视觉美感。此外,二者共有的空白感,写意性及作者主观抒情的自由性也使二者找到更多契合点与可能性。[FS:PAGE] 摄影文学作为一种审美复合为特征的艺术形式,其产生动力来源于摄影,文学之间彼此召唤,相互补充的内在需求,二者在不断融合,渗透的过程中形成新的审美品质,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三 在传媒时代,摄影文学具有崭新的艺术生命力不仅在于其应时而动,突破成规,契合当前文化风向及大众审美心理的“革命色彩”,更在于它自身所独具的美学意味。对摄影文学而言,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突破了我们对传统文学概念的界定,既融合了美学,摄影各自的美学特征又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身独有的美学特质与艺术精神。 1)凝固与流动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其反映世界,追求真善美的独特方式,舞蹈用酣畅淋漓的肢体语言表达舞者内心的情感体悟,建筑用丰富多样的象征手法及美学范式奏响“凝固的音乐”。而摄影文学这一新兴的艺术形式则在图像与文字的完美契合中彰显凝固与流动之美。图像瞬间定格的凝固性使艺术美感在读者的静态观照中缓缓呈现,而文学的跳跃律动则试图超越镜框中的世界,尽力寻找那些与恒定的画面相碰撞感应的“共鸣点”,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在动静结合间尽显摄影文学的独特魅力。 在《拉奥孔》这一经典美学论著中,莱辛认为,绘画的手段是“空间中的形体和颜色”,而诗的手段则是“时间中分节声音”,也即绘画是用线条,颜色等直接可感的视觉符号作用于画家及欣赏者的空间艺术,而诗则在时间的分秒流逝中遵循一种线性的叙事法则与表达方式。与绘画类同,摄影也以瞬间场景呈现为主要手段,摄影过程的现场性,直观性与瞬间性使摄影师必须敏锐地感受,深刻的把握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并以其洞穿世相的艺术直觉去抓取决定性瞬间。因而,一幅摄影作品就是作者全部思绪情感,审美追求的细部呈现,它把生活中倏忽生灭的现象摄入镜头,定格成像,从而使无数个美好瞬间以文本形式得以保存。在这里,凝固并非僵化的再现,而是积淀着摄影师全部理性思考,文化底蕴,艺术修养的“集约式”直觉反映。可以说,正是这种表达方式的静态化使人们在声像技术泛滥成灾的现代社会获得了区别于电影电视流走性表面化欣赏弊病的审美观照方式,而摄影作品瞬间定格的凝固性及以平面视角透视空间的表现手段也使欣赏者较易获得某种现场感及视觉体验的整体性和直观性。“凝固”的是画面而非思想,摄影文学在这种看似沉默无言实则内蕴丰富的表达方式中把读者引入审美境界,给读者一方想象的空间。 但“抚四海于一瞬”的静态呈现并非摄影文学的全部,在凝固定格的镜框外还有穿越时空,心游万仞的流动跳跃之美。文学作为一种时间艺术,擅长于描写在时间中持续的动作,而文学语言在表情达意上所具有的无限丰富性则使读者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得以充分释放。虽然作家永远无法像画家那样把一个事物准确无误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却能突破某一横断面的限制为读者提供全方位,多角度的解读方式,使其审美活动在时间维度里自由进行,不再为某一场景,事物所限。当然,就摄影文学中的文字文本而言,这种由文字本身所产生的意义的流动性和文学作为一种时间艺术在表达方式上的流动性绝非“一场不知所终的旅行”,它因图像文本的凝固性而拥有可以依凭的“意义基点”。正是这些意义基点的存在使摄影文学兼具凝固的静态美与流动的自由感,从而在动静结合中给读者带来丰富多样的审美享受。 面对日益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地固守某种法则而因时而动,突破陈规。摄影文学即吸收了摄影对瞬间情感的精妙捕捉和文字超越现实,上天入地的自由品质,以固有图像为基点和参照,并将其引入流动的审美创造,在时空交错和光影流转间创造某种恒定而开放的审美价值。[FS:PAGE] 2)有限与无限。 有限与无限是就意蕴传达程度而言,可视为凝固与流动在意义生成上的延伸与体现。图像的凝固意味着具体场景和事物的瞬间定格及准确呈现,它在带给读者现场感和直观性的同时也在客观上呼唤着更为丰富开放的意蕴创造。任何艺术活动的顺利进行都离不开读者的鉴赏,这种鉴赏不是单纯的低层次的“观看”,而是融入读者个人经历情感,文化积淀的审美活动,因而相对于图像的封闭式静态呈现而言,文字的补充在拓宽意义生成空间,激发审美价值创造方面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摄影师在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是不可能从容思考,细致构图的,尽管拍摄前做过充分准备,但在快门摁下的一瞬间,所摄景物迅速定格,再无修改之可能。此外,作为一门空间艺术,视觉艺术,摄影也因受具体空间,场景和人视觉生理特征的束缚而表现出一定局限性。 文字的出现则使镜框中的方寸世界具有无限丰富的意义生成空间,如前所述,摄影文学中的图像用静态凝固的方式提供某种“意义基点”,使读者的鉴赏活动获得可以反复体味,揣摩的对象,而文字则在此基础上把“意义基点”引向一个更为广阔,开放的历史背景,成为可供不同人解读的“意义生发点”。在此过程中,文字会不同程度的溢出图像所预设的意义框架,读者也可能突破图像自身的视阈限制而向更高更远的空间飞升,正是这种对固有意义的不断超越其审美感受充实丰富,也使摄影文学的美学意味接近无限扩张的境界。 当然,有限与无限是在摄影文学内部图像与文字二元比较下的相对概念,并无绝对界限。摄影艺术在瞬间定格的直观呈现中包含意义生发的“空白点”,而文字也因其对读者知识背景,感悟能力等因素的较高要求而就有一定有限性。有限是相对于文字的召唤性而言,指摄影图像再现客观场景事物的直观性,可视性;无限是相对于图像的具象性而言,指文学这种“有意味的形式”在激活主体想象,包蕴深厚内涵上的抽象性,开放性。有限为读者鉴赏提供可以依凭,把握的意义框架,也弥补了语言的苍白无力;无限使读者的能动性,创造性在广阔的审美空间尽情挥洒。可以说,正是图像的有限和文字的无限共同构成张力场使摄影文学具有独特审美价值。 3)平面与立体 影像时代过分技术化,复制化的“工匠制作”使艺术日益丧失本真,深厚的审美品质而呈现出平面化特征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不可否认的事,这种平面化,单向度的审美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现代人快捷,直观的审美需求。与晦涩,深刻的纯文学相比,图像似乎更能俘获人们的眼球,成为当今社会最受欢迎最具普适性的审美方式。摄影文学中的图像即是如此,它的平面化,直观化使众多疲惫劳顿的心灵在方寸世界中找到有效慰藉。这种由感官愉悦而来的身心放松虽处于艺术审美价值的最底层,却也符合现代社会躲避崇高,消解神圣的历史语境及世俗化,平面化的大众审美诉求。 但摄影文学并不止于此,在为眼球旅行提供快捷方式的同时,也为人类灵魂重新打造栖息地。在这里,文字的精神深度及人类于浮华喧嚣中渴求审美回归的内在需求在摄影文学中达成一致。无论诗歌,散文还是小说,摄影文学中的文字文本都以精妙的语言,令人回味无穷的意境构筑成立体化,纵深化的审美空间,使平面化的视觉艺术与想象性的语言艺术完美融合,使图像的具象性与语言的意象性相结合,从而满足影像时代不同读者的不同色审美需求。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要想走出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获得强大的生命力都必须立足于时代文化背景,顺应社会文化潮流,同时坚守自身审美品质。因而,在平面化成为大众审美诉求的焦点时,应时而动,突破常规,又不放弃对人类精神深度的眷顾与追求便成为摄影文学兼具平面与立体两种美学品质,拥有多层次受众群体的重要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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