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大家.我的摄影大家

与唐师曾谈新闻摄影一

2006-10-3 10:54| 发布者:| 查看:1228| 评论:0

  对话人:  
  -- 唐师曾:新华社摄影记者  
  -- 曾璜: 中国特稿社corbis/ sygma 图片编辑  
  与唐师曾谈新闻摄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总是带着外出归来后孩子般的喜悦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全然不顾别人的提问,总是从新闻摄影谈起,最后扯到他的冒险生活,也许就是因为他天生精力旺盛,摄影只能说是他庞大的人生梦想中的一个小小的部分,而且照他自己的话说"我就把摄影当作简单工具用,它就是一块橡皮,一支铅笔"。  
  铅笔和橡皮的理论听起来很刺耳,这个鸭子显然从来没把新闻摄影当回事儿,兴趣本不仅在此,不过用这种眼光看新闻摄影倒是可以给我们一些新的启示。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摄影专业研究生 记录整理  
  (一)  
  "摄影就是一张薄薄的纸,承载不了太多的重负。我从来没有把它看得有多高,也没把它看得那么低。"  
  唐:我想给你念一首诗,是我不久前在金三角学来的,是一首拉祜族民谣:  
  想你想你咋个想你,请个画家来画你,把你画在枕头上,晚上做梦还想你;  
  爱你爱你咋个爱你,请个画家来画你,把你画在吉他上,抱着吉他还爱你;  
  恨你恨你咋个恨你,请个画家来画你,把你画在砧板上,千刀万刀剁死你;  
  恨你恨你咋个恨你,请个画家来画你,把你画在地板上,路上行人踩死你;  
  请注意这个“咋个”,这个词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无奈,一种男女厮咬在一起的难以割舍感觉,是一种语言难以表达的境界,我就喜欢“咋个”的这种感觉。摄影对我来说就有这种感觉,而这些东西又恰恰是摄影没法表现的,摄影连这么简单朴素的民谣都没法表现,它还能表现什么!摄影就是一张薄薄的纸,承载不了太多的重负。我只是觉得摄影好玩,所以才喜欢,所以才放弃大学教书职业当摄影记者。我从来没有把它看得有多高,不过也没像其他人那样把它看得那么低,要不然我就不会以此为业了。其实人类许多美好的感觉都是无法表达的,连语言都无法表达,摄影也大可不必怀着“一图胜千言”的雄心壮志了。  
  曾:那你觉得新闻摄影应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唐:摄影首先应当真实,应该处在一个真实的地位。无意中欺骗过读者的摄影记者应该忏悔;恶意欺骗过读者的摄影记者应该引咎辞职;利用工作之便恶意制造假照片,并参加摄影大赛牟利的歹徒应该判刑。我认为照相本身有两个特征,一是真实性,二是瞬间性,这两件事都必须依赖时间空间。在广阔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我选择一件好玩的事,用好玩的角度拍一张,就开始了摄影采访。广袤大地、茫茫人海,直到广阔的宇宙,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空间。我在无数个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拿起相机快门喀嚓这么一按,从时间的断面上选择一个切片,这就是一个短暂的瞬间,无数瞬间构成永恒的时间。空间就是我口袋里的地图,时间就是我手腕上的大铁表。对我来说,时间就是历史,空间就是地理,这两个构起来就是人的生活,我就在这个两维空间里面走。所以我一年四季从不摘下手腕上的大铁表,书架上摆满各种最新版本的地图。我的恩师萧乾自称“未带地图的旅人”,教导我出门不仅带地图还要带表。至于照相不照相,从来没刻骨铭心地仔细想过。我在大学教国际关系时热衷摄影,花掉全年工资买一个镜头,对摄影怀着一种职业的“敬业态度”。进新华社后虽然以此为业,但仍然怀着当初在北大时对摄影的“业余热情”。而且2000年已经是信息世界、信息时代,存在无数种说话的方式,把某一种说话方式看得最高,那肯定有病。“最”是封建社会的“至上”,是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典型特征。把摄影师分成什么国家队、民间队,什么一图胜千文,我不同意。该文字就用文字,该摄影就用摄影,该用语言就用语言、该用形体就用形体、该沉默就沉默。我反对这些既得利益、惟我独尊的划分。因为从公元前6世纪佛教就说众生平等了。我在北大开始信仰共产主义,我希望自己成为里德、斯诺、卡帕、萧乾、方大曾那样的国际主义战士,反对一切不平等。上个星期我和一位德高望重的文艺评论家喝茶,他对摄影的评价很激进,比如他老说“解构、解构”,我总是听不懂。经他解释,“解构”就是分解、打破、推翻的意思。他说有些新闻记者把自己的生活局限在人民大会堂里,端着相机找了半天,找一个奇怪的角度,按上一个奇怪的镜头,把被摄者的奇怪的姿势、奇怪神态拍下来。而“牛群一个说相声的,一会儿就弄出一大堆这样的照片,马上就把人民大会堂的皇家摄影师们解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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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中国摄影出版社陈申社长让我给一本关于《玛格南》的译著写序,我就像被“电”了一样,〈玛格南〉把我干了将近20年的新闻摄影“顿时”解构了。上个月cctv的《美术空间》让我帮忙做一期《寻找方大曾》,方大曾这样的摄影记者的照片一出来,立即把我以外更大范围的美丽的新闻照片“解构”了。实际上也把中国对新闻摄影的传统解释“解构”了。  
  曾:但实际上16年前你就是从这个领域里开始的。  
  唐:这就像否定之否定,我喜欢拿这本书《modern times》为例,这是一本讲国际政治的书。国际政治是历史的一部分,《morden times》是我在上学时读过的一本书。这里边有几张照片,比如像这张蒋介石与罗斯福坐在一起的照片,就是我们熟悉的《开罗宣言》。50年前中国由于参与世界范围的反法西斯战争,成为战胜国而国际威望奇高。收回台湾,参与战胜日本,还成为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成为亚洲、太平洋、印度洋地区的头号强国。这些照片对我触动特别大,因为我学的是历史,我发现“四人帮”时代我们学习的许多历史全是瞎编的,跟世界上大多数历史书写的都不一样,至于跟历史事实就相差更远了。比如这个,这是一张十月革命时期的照片,这张照片谁都看过,但列宁旁边站的托洛茨基就没人知道了,2000年的照片不应该把谁切下去。这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开始时期的一张名照。  
  曾:1998年西德国家博物馆组织一个有关历史上假照片的摄影展,其中就有这张照片,但是那张照片作假是用斯大林替换了托洛茨基,这个影展也有几张来自中国,由于政治原因作了修改的照片。  
  唐:我在北大当学生学的是国际政治,国际政治是历史的一部分,但“四人帮”之类出于错误的哲学理念,恶意篡改历史。作为学生,我认为这种写书的方式不对,违反我信仰的历史唯物主义。因为我是共产主义者。于是我停止看这类照片、这类书,包括类似的紧跟形势随意演绎历史的电影、电视作品。我认为这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国力。所以在北大当学生时就想用照片写历史,希望以摄影为生。但即使如此,我也知道照片就是这么一张薄薄的纸,要达到哲学的宏大,数学的精确,光学的迅捷,文学的浪漫,都是不可能的。历史上也确实存在过“一图胜千文”的时候,但那不是你我这样庸才可以制造出来的,所以过分强调摄影本身就有问题,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主要是文字构筑的,而不是照片,照片才出现100多年,而且可能是短命的。即使从感光材料的技术角度讲,无论从理论到实践,摄影都不可能和金字塔以及金字塔上的象形文字相比。  
  曾: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  
  唐:从时间上讲是1989-1990年前后。或许还要更早,因为我在新华社拍摄的主题是突发事件,这类照片最珍贵,也最受限制,但最终恍然大悟还是海湾战争。这是因为这类题材大多不许拍,而且靠照片不可能完整、真实地表现海湾战争。  
  曾:实际上一开始我就有一个问题,而且你也没有回答,wpp在今年四月份颁奖之后有一个讨论叫做immergence of the photojournalism looking for the future(面临危机的新闻摄影及其出路),就是在讨论我们现在这个领域新闻摄影所面临的尴尬的局面。《生活》杂志最近也停刊了,而美国《国家地理》发行量近些年来也下降了三成,由10年前的1100万份左右到今天的约700万份。那么你怎么看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新闻摄影死亡的问题?  
  唐:第一、从历史的长河讲,2000年前后比摄影更好玩的东西突然形成气候,如电视、互联网。这是从时间上讲。第二、从空间上讲,全世界的摄影普遍不景气,中国也不景气,新华社摄影则更不景气,而我自己则不景气到家了。1998年由于再生障碍性贫血差点死过去。用《易经》解释就是“绝”卦,“绝”《易经》中是比“死”卦还坏的态势。但也有好的一面,就是“穷则思变”嘛!   [FS:PAGE]
  摄影圈一直流传着十几年前发生在人民大会堂的一个故事,当时只有新华社记者才可以在人民大会堂里肆意徜徉。说一次采访开始后,一位德高望重的新华社摄影记者突然发现一个背相机的生疏的面孔怯生生跟在后面。于是这位老先生提高警惕走过去盘问。年轻人诚惶诚恐地向新华社老前辈报告:“x老师,我是《中国妇女报》摄影记者陈炼一,我也办了证件,请您多关照。”老前辈斜着眼长叹一声:“咳!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了。”十几年过去,摄影记者陈炼一不仅荣任摄影十佳,还当了《北京青年报》总编室主任,《北京晨报》副总编,“什么人”把几张报纸办得虎虎有生气。  
  现在早已不是封建社会,劳动人民只能坐在屋里坐井观天,听皇帝老子的最高指示。现在任何人都可以坐在家里上互联网,老子不出门,就知天下事。现在任何人都可以买张飞机票飞离地球转一圈,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我们必须习惯用世界的眼光、用《国际歌》觉悟面对世界。从今年7月开始,公安部边防局简化私人护照的审批手续,改革开放使曾经封闭的中国成为世界大家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所以今天的照片不仅受到传播形式,比如电视、互联网的挑战,还受到人民生活水平的挑战。我摄影的目的是目击历史,这就要求我的工作深入人心,让真实的历史深入人心。我并不计较照片美丽不美丽,我认为美丽不美丽是美学范畴,莫奈、列宾、米开朗基罗,才涉及美丽不美丽。那是美学最讲究的。举个例子,我自己作为一个以此为生者,也以为新闻就是坐在人民大会堂里用奇怪的镜头拍决定全国人民命运的两会,使用奇长或奇短的镜头拍一些重要人物的奇怪姿势。这已经弄得当过几年人大代表的老手学会怎么配合摄影记者。每年都有摄影记者以去年那个姿势为基础,在今年“创新”新的姿势。摄影记者就这么把自己做死了,不是摄影死了,摄影师自己把美好的摄影做死了,所以也把自己做死了。  
  咱俩聊天的前一天,cctv让我帮忙做一个4个小时的晚会,纪念特区成立20年。总撰稿是何东、主持张越、方宏进,我负责讲述照片里的故事。开会的时候,我们共同发现,就在中国改革开放、经济起飞的20年里,竟然找不到令人满意的有关深圳、汕头、珠海、厦门四个特区的档案照片。几千张选来的照片千篇一律 ,要么是以各种时空表现小平南巡、要么是以各种时空表现今天的高楼巨厦。明显缺少普通“人”在这20年中的具体变化。是cctv的照片采集方式有误,还是我们的档案征集系统本身就排斥真正有价值的档案照片,还是根本就没人拍真正的纪实?  
  我认为人与动物的最重要区别就是思想。有思想的人就像一个会游泳的人,他可能被大水冲向任何一个地方,但每当他要淹死的时候,都知道怎么换口气,而不至于随波逐流。没有思想的人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冲到哪儿是哪儿。有思想的人就像指南针磁铁,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指向北方。否则就是到了北极,也是一根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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